系统之牢笼

　　绿树掩映在高楼间，在小轿车和公交车的鸣笛声中，宏汇小区更显幽静。叽叽喳喳的鸟儿伫立在弯曲的枝条上，为阳台上晨练的人们伴奏。

　　当太阳从东北方跑到西山下，几颗星子稀稀拉拉的挂在漆黑的幕布上，武雨拖拉着脚步走近小区大门。

　　门卫室已经关灯，没人为武雨打开大门，她在包里摩挲一阵，抽出一张卡，在门禁上刷一下后，进入小区。

　　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吐出画不出线路图时，被总工狠批的郁气。

　　平庸之辈的悲哀是志大才疏，没有金刚钻，偏偏揽了瓷器活。放弃吧？不甘心；努力学，学不会；坚持吧？一个词——折磨。

　　这是很多普通人的现状。

　　武雨每天晚上都在想，明天我要把辞职单甩在总工程师脸上，但走出小区上班后，她看着身后月供着的房子，又低下了头，辞职报告扫入垃圾桶。

　　不工作，房子送银行，个人征信一塌糊涂，连饭钱都只够吃两三个月的。

　　但今天武雨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了，试制线路板成品时她的手心被烙铁烫了一下。那一瞬间，有肉味传入鼻尖。

　　后来通电测试成品功能时，她又被高压电打了一下，昏倒醒来后，空旷的房间中，看着无尘桌上的线路板，她决定放弃这个职位，立即走出门去辞职。

　　可惜的是那时的总工出差了，武雨的线路板成品必须下班前调试好发给实验组。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十点前完成了。

　　走在路上，她想，辞职报告已经写好，明天开始交接，休息一周后，再找个轻松点的工作。

　　脚下生风，大脑也兴奋起来了，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哎呦！”

　　半米深的坑里趴着一个弯着腿的人形生物。

　　乐极生悲，武雨转弯时没看清脚下的路。

　　她撑起擦伤的手臂，缓缓坐起来，按亮手机上的手电筒，四下一扫。

　　一条横贯道路两侧的土坑。

　　“这是什么工程吗？”武雨猜测。

　　她下一个想到的问题是：“可以找物业赔偿吗？”

　　毕竟脚踝那里热热的，有点痛，不是扭伤，就是骨折了。

　　“找谁来送我去医院检查呢？”她现在交的朋友中，一个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这些信息划过武雨的脑海，她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撑着坑壁站起来。

　　“嘶……”手指被划伤了。

　　武雨恼恨自己不小心，用手电筒仔细照了一圈土坑。

　　她被玻璃片的反光闪了一下眼睛。

　　武雨把玻璃片扣出来扔得远一点。

　　接着又找出几片碎瓷片。

　　清理干净后，她慢慢的爬上去，一瘸一拐着走回11栋楼。

　　路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武雨的影子和花坛上流浪猫的影子渐渐重叠。

　　回到家，她清洗了一下伤处，把脚踝冰敷，手臂上的伤口涂抹消毒水。

　　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的女人有些不舒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她劳累了一天的身子却疲乏极了，叫嚣着休息。

　　渐渐地，卧室中的呼吸声平缓了下来。

　　一切静止下来后，挂在墙上的智能温度计上的数字开始变化，从25.2℃开始，变成25.3℃，25.4℃，一点一点攀升。

　　“懒猪，起床啦。懒猪，起床啦……”一只手在枕头右侧摸了摸，没有碰到熟悉的触感，又到左侧摸索，也没有，最后在腰下拔出手机。

　　武雨看了一下时间，六点了。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迷迷糊糊的穿衣服。套袜子时，手指碰到了脚踝，疼得她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

　　脚受伤了，怎么去上班，今天要请假。

　　扔了袜子，武雨往后一仰，“嘭”的一声，砸在了床垫上。

　　床，对此时的武雨来说，是美人乡，吸引力堪比红烧肉对饿了三天的饥民。

　　闭上眼睡觉的感觉太舒服了，为了不让扰人的闹钟打搅清梦，她关闭了六点十分和六点半的闹钟。

　　“啾啾啾……”“啾啾啾……”

　　一个半小时后，窗外的鸟鸣叫醒了武雨。

　　她下床穿上拖鞋，只感到脚上有一点点痛。昨天晚上还以为伤得很严重，现在的情况让她迟疑，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联系物业赔偿？

　　于是她刷牙时在想这个问题，涂洗面奶时在想，连上厕所时也在想。

　　直到她躺回床上，也没有结果。

　　九点后，她先联系人事请了一天病假，然后飞信同事徐霜，说了自己的倒霉事，又请她关注一下总工的行程，他什么时候到公司了通知自己一下。

　　翻到物业的群里，武雨想，如果物业公司给赔偿，就去医院看伤。

　　她私信了物业管理员005：你好，有人在转弯的地方施工，他们的防护没做好，走那条路的人很容易掉坑。

　　物业管理员005：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会和施工方反映，会尽快设警戒线。但是这是电信管理部要铺设管道请来的施工队，我们能管的有限，请你谅解。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联系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武雨迟疑了下，还是把信息发了过去：我昨天掉坑里了，脚和手都受伤了，怎么办？

　　她又把受伤的脚和手臂拍了照片发过去。

　　过了好一会，物业管理员005发来信息：非常抱歉，这件事我会向上级反映的，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吧，武雨知道，这件事卡住了。

　　整个交涉过程，就是一句话：我错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办。

　　看着自己受伤的照片，武雨轻“咦”一声。她怎么感觉伤势很轻，明明昨晚受伤时很疼的啊。心中暗忖：“难道我拍照时手机默认了美颜功能？”

　　抬起手臂，和照片对比一下，一样的。

　　她没用美颜。

　　“这次的伤好得太快了吧？”

　　武雨想到什么，又看了看昨天的烫伤，只剩薄薄一层焦黄的皮附在伤口上。手指上的切伤，也快要愈合了，只剩一个浅浅的割痕。

　　“我大概见鬼了。”她想。

　　拉起被子蒙住头，武雨开始想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上上周，她被烙铁蹭了一下手背，很轻微的烫伤，过了两三天才好。再往前呢？她实在是记不得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翻腾了一会，武雨很快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直到呼吸不畅，鸟窝似的脑袋钻出被子，武雨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

　　她又站在镜子前，仔细检查全身上下，除了一颗要补的牙，她拖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去补，其他地方没什么异常。

　　武雨这才放下心来。

　　走进书房，她拿出电脑放在书桌上，在学习资料的文件夹里找出上次看的课件，继续播放视频。

　　“集成电路主要有三点……”

　　一个小时过去，笔记记了三页纸，然而武雨知道这些笔记并没有什么用，到了她上手设计线路图的时候，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代码设计，武雨想到这里，使劲揉了揉脑袋。

　　“烦死了，算了，不管了。”

　　她扔下电脑，走进小厨房，煮了两个鸡蛋，加一根黄瓜当早餐。

　　补充完能量的武雨迈向书房的脚步一转，推开了卧室的门。

　　“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一下嘛。”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懒鬼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刷起了小视频。

　　“今天我来给大家演示一下怎么用电饭锅蒸蛋糕，这是……”

　　“家里的风扇不转了，很可能不是坏了，而是润滑……”

　　“传统的点心制作……”

　　“电子秤显示屏的问题处理……”

　　当肚子传来“咕咕”声时，床上半躺着的人瞟了一眼时间：十三点五十。

　　“刷视频误我啊！”

　　感慨了一句，武雨吃了两口饼干，垫补了一下，又下单了一份午餐。

　　这时已经十五点了。

　　“我吃的是中晚餐吧？”

　　一直到华灯初上，武雨疲惫的在书房里伸了一个懒腰，趴在电脑上生无可恋。出了一会神，缓了缓被轰炸了四个小时的脑干，她欢快地去洗漱睡觉了。

　　趴在床上，她当然不可能睡觉了，不找本小说看看，简直对不起这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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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砸在脸上时，武雨清醒了一下，想着物业没有回复，徐霜也没信息来，明天还要不要请假？

　　随即陷入了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