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倒,西湖水干,桃花林开,断桥之约!
七日,整整七日,白夭夭先是去了桃花林,再是来到了断桥,再也不曾离开过,可终究还是没等到许宣。
她蹲在断桥之上,环抱着自己。雨水倾盆而下,脸上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是那么的无助,甚至于比千年前紫萱魂飞魄散之时还要痛苦。
“相公,你终是失约了,我再也不信你了,我宁愿永远活在黑暗中,也不愿一个人。”
说罢,白夭夭张开双臂,闭上双眼,再无留恋的坠入那西湖水中!
西湖水冰冷刺骨,可却不及她心中的寒冷。几千年过去,任她如何努力、改变都无法逃脱一样的结局!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千年前!第一个百年,她在九奚山日夜难寐的等他,第二个百年,她潜行修行,希望用自己的法力救他,第三个百年,她独自一人游历天下,想着要是许宣陪着她会是怎样,第十个百年,她终于见到了许宣。
可这时,她似乎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她想拒绝,她不想再苟活于世,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了许宣的千年孤寂时光,如今她再也不想过没有许宣的日子。
她想努力的睁开眼睛,她想告诉来人:不要拉扯她,就让她去吧!可任由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只是任由来人拉扯。
最后,她感觉不到那股力量了,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无助的蹲在断桥上哭泣,突然,一位满头银发的男子,手执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跃于眼底。
他依旧是那样的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只见他温柔的笑着,满眼深情的看着她。
“相公,为何?你的头发……你是来赴约的,对吗?”
白夭夭泪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许宣是何表情,她不知道他为何白发苍苍,也不知道他为何让她等了这么久,但都无所谓,只要他来了,就好!
“娘子,我说过,桃花林开,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断桥之约,我不忘,你也不许忘……许宣不负夭夭,夭夭也绝不能负了许宣。”
白夭夭再也无法自持,顿时扑进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我说过,以后,无论你是开心还是难过,都可以来断桥上找我。若是天晴,我便可以为你撑伞,遮去烈阳,如果你伤心难过,也没关系,我可以为你擦去泪水;
记住,我对你的承诺,永远都不会变。”说到此处,许宣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可是你让我等了你太久,以后我定不要与你分开,哪怕一分一秒。”
白夭夭用力的环着许宣的腰身,仿佛一放手就会失去他一般。
“娘子,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
“你莫不是嫌弃我?”
白夭夭声音哽咽,这字字句句就像是针般,穿透他的心,却找不到伤口。
“傻瓜,我何时嫌弃过你,只是,命不可逆也!”
“不,我不信,上有碧落,下有黄泉,无论你去哪?我都要追随你,你别想丢掉我。”
“娘子,若我不在了,你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往后时光悠悠,记得,且行且珍惜!”
不待白夭夭说什么,刚刚还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他,便开始变得透明,变得缥缈,越来越远,化作一缕雾气,慢慢消散,直至不见……
“不!”白夭夭怒吼,声音歇斯底里,仿似穿越了九霄云颠,悲戚万分……
“夭夭,生死是为执念,情缘亦是劫难,莫要固执!”
是谁?是谁在我耳边芸芸呢喃,为何?为何老天总是将我们拆散?相公,这一次,我又该去哪儿寻你?别怕,等着我,我总会再一次找到你,就像千年前一样,为你凝魂聚魄,哪怕让我倾其所有。
白夭夭缓缓睁开眼眸,入目的是一片纯白,她感觉到眼睛十分刺痛,当她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当初在骊山的住处。
粉色的窗幔迎风而动,窗外是满眼的绿意盎然。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灵珠所在之处,丝丝暖意传入手心。
她头痛欲裂,却不记得任何事,只记得她去赴了断桥之约,可是相公失了约,因此她厌倦尘世,想要坠入黑暗,可为何如今好好的?
是谁救了她?又是谁将她送回了骊山?
“醒了?”骊山圣母自殿外悠然走来,面色平和,看不出悲喜。
“师傅……”白夭夭欲言又止。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我悉心教导你千余年,你呢?可曾为为师想过?纵然你爱许宣不畏生死,可师傅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徒儿,你难道要置为师于不顾么?”骊山圣母言语间刚而不强,柔而不弱。
“师傅,徒儿知道如此很自私,可你该知晓,没有他我的日子会是多难熬,那日紫萱灰飞烟灭,那千余年的孤寂,就像是那九重天的玄冰牢笼,将我束缚其中,触之,锥心刺骨,望之,不寒而栗。如今,你让我如何能够有勇气再重蹈覆辙?”说到此处,白夭夭声泪俱下。
骊山圣母望着白夭夭,心痛万分,她坐到了床边,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一如慈母般温柔。
“孩子,你该知道,天命不可违也。为了紫萱,你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元神碎片,你耗费了五百年的时光,你为他温养元神,日日承受焚心之苦,可最后呢?就算他转世身为许宣,你为他踏过红莲业火,为他水漫金山,那又如何?你与他红尘无缘,无论你怎样逆天改命,都逃不过这样的结局不是吗?终是天各一方,孤独终老!”
白夭夭埋在骊山圣母的怀中抽噎着,滴滴泪水晕染衣襟。
“师傅,我不要,我不要!千年前我能用聚魂灯救他,千年后,我也可以!”
“傻孩子,忘了吧,情,是劫,是债!”
“不对,师傅,他为何会变得如此?白发苍苍,灰飞烟灭,究竟是为何?那日随我入塔的明明是法海,为何有一次我恍惚间摸到了长发,为何……”
还未待白夭夭说完,骊山圣母立即抬手一挥,白夭夭昏昏欲睡,闭眼的前一刻,又滑落两行清泪!
“夭夭,百年时光已过,放下吧……唉!”
骊山圣母叹息着离去,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爱恨皆悠悠,两行泪,话情仇,纵使入骨情丝,却难相守……”
白夭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后。
珠帘动,风摇幔,来人满身仙气,眉目威严!
白夭夭感觉到来人,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先是满头银发,再是一袭白衣,金丝龙纹镶嵌于上,无比珍贵。
“天帝?白夭夭拜见天帝。”白夭夭先是惊讶万分,后又回过神,想要行跪拜之礼,但双腿笨拙,酸软难控制。
“无妨,你昏睡了百年,难免肢体麻木酸软,免了这虚礼也无妨,”
天帝满目威严,落座于窗边的茶案上。桌上的檀香袅袅散香,茶水也泛着雾气……
“百年?我竟睡了百年?”白夭夭表情错愕。
“没错,百年了,时光白驹过隙,所有的一切都恍然如梦,对于我们或许是弹指一瞬,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天帝望向窗外的景色,神色迷离。
“天帝,能否告诉我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您是三界之首,任何事都在你的眼中,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相公他会灰飞烟灭?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我当时坠入西湖水中想要永沉黑暗,是谁救了我?”白夭夭一连串的疑问抛出,表情急切。
“夭夭,你可知道何为三界?”天帝泰然自若,轻啜了一口茶水。
“人,妖,仙!”
“那你又是否知道何为苍生?”
“人是苍生;仙是苍生;妖亦是苍生;凡是生灵万物皆是苍生。”
“是啊!世间万物皆是苍生,仙,妖皆是逆天而修行,所以我们就要比人肩负的更多。为大义、为苍生又很多人失去了很多,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妖,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妖,也是最与众不同的妖。我活了几万年,走过了多少时光连我自己都忘了。神仙做的久了,很多事都失去了知觉,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下,变得平静、无感。你与许宣这段情缘说不上惊天地泣鬼神,却也是让人印象深刻,但天命不可违,无论你如何逆天改命都逃不过命的安排。”
“我不信,我和相公经历那么多,为何老天执意与我们为难?我们历经了生死、轮回,我们不负苍生,不负道义,为何偏偏要如此将我们拆散。”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懂吗?你说你不负道义,不负苍生,那么我且问你。是谁?为了为紫萱凝魂聚魄,最后助了妖帝,让他修复元神在昆仑山屠戮杀生,让千年前的浩劫卷土重来。是谁?为救许宣水漫金山,破了水的结界,妖龙出世,斩杀妖龙,使东海龙族与九重天心生嫌隙。许宣为何魂飞魄散?他是见不得你日日在雷峰塔与魇气抗争,他日日在雷峰塔为你挡下魔魇,帮你修补灵珠,斩杀魔魇的痛,蚀骨焚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是伤了仙根,再也无法存于三界间。”
说到此处,天帝看着早已泪眼模糊的白夭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白夭夭,世间万物,因果循环,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上天是不公么?”
白夭夭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她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如何,她不过是想要与相公长相厮守罢了,可为何偏偏这条路要如此的难走。
“该灰飞烟灭的是我!是我啊!与相公何干?桩桩件件都是我所为,为何要他来偿还。”
“白夭夭,事已至此,一切都成定局。许宣仙根消散,这一次就算聚魂灯也是无力回天。许宣一生深明大义,他无论何时都心怀众生。你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往后时光悠悠,你该知晓该怎么做。”天帝缓缓走到白夭夭身前,抬起她的手臂,万象令跃然眼中。
“这,便是你的责任!万事皆因你红尘情起,你该为你的作为而赎罪。你昏睡百年,如今妖族为寻万象令各据一方,分崩离析,当初斩荒将万象令传授于你,那么你就该将妖族背负起来,维护三界和平,普渡天下苍生。如果,你真的爱许宣,你就该做完他未做完的事。”
说罢,天帝优雅的迈着步子离去,徒留白夭夭一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殿中地板上,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