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游传

　　清朝咸丰年间，西方列强入侵，朝廷腐败，天下大乱，贵州白莲教支教灯花教教主刘仪顺组织号军起义反清，西南各地少数民族也揭竿而起。同治七年四月，白号军于偏刀水被川湘联军打败，统帅刘仪顺率领主力军退守尚大坪。六月，上大坪失守，刘仪顺由间道出走，决定到黔东与苗族起义军联合，便派人八百里加急连夜赶往都匀府向苗筒大王送信，相约在都江厅会合。

　　刘仪顺率白号军残余精锐八千兵马赶往都江厅，令周平领一千兵马断后，不料被叛将江统引万余清兵于洋保河设伏围困。原来江统早已投降清军，还唆使部下扰乱军心。刘仪顺望见川军统帅唐炯身旁的江统，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江统反贼，你身为将领随我共举义旗，誓死追随真主，复我大明江山，今你叛降清妖，还有何脸面见真主！”其实刘仪顺与江统都心知肚明，所谓“真主”只不过是刘仪顺拥立朱明月为“大明”国的皇帝，一来是便于号召那些不满朝廷而来投靠的各方百姓，二来也是为了出师有名罢了。

　　江统抱拳作揖道：“丞相大人，现真主已殁，大势已去，你为何还如此顽固，自寻死路？不如趁早与我弃暗投明一同归降，报效朝廷。”丞相大怒：“住口！你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枉我昔日对你一番重用，今日我要拿你项上人头祭奠真主。”说罢策马挥抢往江统冲去。

　　“且慢！”唐炯提马向前几步道，“左丞相此言差矣，且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明王朝早在几百年前就不复存在，如今你起兵造反，涂炭生灵，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还不快快投降，否则定斩不饶！”刘仪顺冷笑道：“哼！清廷朝政腐败，面对西方列强一再割地求和；各地官府欺压善民、中饱私囊，我岂能容你们祸害天下，败坏祖国江山！”这话说的振振有词，唐炯一怔，脸色有些难堪，又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归顺朝廷，与我共同抵御外敌，扬我华夏威名。”

　　刘仪顺想来周平兵马应该很快赶到，先拖延一阵，等周平一来便可里应外合杀出重围，却道：“要我投降，绝无可能。唐大人，你我皆是汉人，何不推翻满洲国，还我大明江山，依我看大清王朝也走不了多远了，不如与我一同干一番事业，青史留名。”唐炯道：“荒唐！我念你一身侠肝义胆才好心劝降，你竟口出狂言，就凭你一己之力也想反抗朝廷，简直是螳臂当车。”说到这，双手抱拳向正前方深施一礼继续道：“当今圣上虽然年幼，但却聪明过人，相信圣上一定会治理好天下。”

　　刘仪顺冷哼一声道：“哼！好一个聪明过人！好一个治理天下！难道清廷已经人才凋零到用女人来执政了吗？朝堂上下只顾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却陷百姓于不顾，此等祸国殃民之朝廷，留着何用！”顿了一下心想：要将清廷的罪恶一一说出来，估计说到明天也道不完。的确，方今之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以至处处有人揭竿而起。刘仪顺怒气未消接着又道：“皇帝小儿他就算再聪明，莫说尚小，就算长大恐怕也难以亲政，不过是某些人手中玩弄权术的棋子罢了。”唐炯无言以对，反复揣摩刘仪顺的话。他当然知道刘仪顺口中所说的“某些人”指的是东、西两位皇太后，身为朝廷命官，岂会不知。

　　唐炯正要回话，忽听后方铁蹄声越来越近，有人喊道：“丞相莫慌，末将来也！”此时周平人马正从背面冲杀过来，只见旌旗飞扬，尘土漫漫，喊声震天。见周平引兵杀来，号军像是看到了希望，刘仪顺大喜，呼吁手下将士杀将出去，便提枪奔向江统吼道：“江统逆贼，拿命来！”

　　唐炯却也不慌，下令围攻号军，捉拿刘仪顺。一声令下，一场激战就此开始，周平、刘仪顺、川湘联军合杀一处，血染江河，尸堆黄泥；枪声、叫声、嘶吼声，兵器碰撞声混成一片，余音响彻山林。

　　刘仪顺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砍下江统的项上人头，以解心头之恨，或者说是以慰真主在天之灵。见江统惊慌失措，躲于后军之中，他提枪纵马只顾奔江统杀去。奈何清兵众多，一时间难以接近后军。每进一步就有清兵不断拦截，刘仪顺奋力拼杀，枪出如龙，连杀数人，却始终未能突破重重防线。

　　经过一阵厮杀，双方各有损伤，刘仪顺眼看一时难以取胜，退到后方大喝一声：“布阵！”随即身边一名骑兵头扎白巾，左手一面红色令旗，右手一面黄色令旗在空中四下晃动。号军随着红黄令旗的晃动逐渐靠拢。只见号军聚成一团，分为三圈自行转动的部分，核心部分呈圆圈状；往外一圈分为八组人，每一组呈三角状围绕中间部分转动；再往外一圈也是分为八组，同样是每组呈三角状，围绕内部转动，形成紧密的八角状。不同的是最外围每组的人数比内部多得多，而且每组之间与内部错开，转动方向也与内部相反。远处望去，像是一朵巨大的莲花，此阵法在可以不断增加外围圈数，圈数越多威力越大。利用阵法的优势，号军外围士兵手持长矛、盾牌，时而转动，时而停止，刺伤不少阵外的清兵；内部士兵多数是弓箭手，其余部分士兵使着洋枪，不断射向清兵。

　　唐炯手捻胡须冷笑道：“哼哼！莲花阵，今日要你销声匿迹。”对此阵法他并不陌生，是灯花教三大灯花阵法之之一的莲花阵，灯花教起事之初，凭借这莲花阵打下不少胜仗。早在荆竹园、偏刀水大战的时候，唐炯曾多次见识过此阵法。起初对湘军造成不少伤亡，后被曾国藩一阵乱炮轰炸，大破此阵。而后再次使用莲花阵时，却被左宗棠识破，只派一支骑兵从伤门杀入，破惊门而冲出，便可破解此阵。自此号军再没使过莲花阵，今日情急之下，刘仪顺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妄图拼死一搏。

　　唐炯效仿左将军的方法派出骑兵直冲伤门。只见一支清兵队伍冲向号军的莲花阵，几经周旋，仍未能破入伤门。唐炯随即又派出一支骑兵冲出佯装杀入死门，每次冲过来，刀兵相见，才刚接近又退回，如此反复几次。这样一来，号军有些自乱阵脚，不知其所攻，便给在伤门外围周旋的清兵可乘之机。清兵趁机杀入伤门，径直向惊门杀出，号军大乱。

　　刘仪顺终究未能手刃江统，望着一片混乱的战场，手下人马已经损失过半。他似乎放弃了杀江统的念头，决定突围。清兵怎肯任其突围，步步紧逼，号军终因寡不敌众，加上一连几个月来失荆竹园、丢偏刀水、败上大坪，节节败退，军中士气低下，死伤过半，冲出重围的只有两千多人。刘仪顺带领这些残兵继续南下，清兵穷追不舍。

　　没走多久，前方来了一支清兵截住了去路，后方唐炯很快也赶到。刘仪顺见大势已去，南下无望，但还是不降，一心想要战死，试图保住最后的尊严，却又愧对身后残余的将士，无奈地对众将说道：“我自起兵以来，经历大大小小战役无数，没想打今日要亡于此，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能恢复大明，还天下一个太平，我没有脸面对诸位以及死去的兄弟，你们随我四处征战，到头来竟落到如此下场，唉！”说罢仰天长叹，众将士纷纷落泪。秦魁榜道：“丞相莫要难过，将士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誓死效忠大明国，只可惜未能推翻满清，今日至此唯有战死，绝不能投降！”众将士纷纷点头称是。

　　刘仪顺也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也罢！事已至此，那我们就跟他们决一死战，让他们尝尝我们白号军厉害。”将士们纷纷响应与清兵厮杀，这次不是上次的为求生而战，而是为求死而战，使得号军异常勇猛，狠狠地重创了川湘联军。

　　又经过一阵混战，白号军所剩无几，周平战死，清兵也损伤不少人马。战斗直至刘仪顺、秦魁榜等将士被活捉才宣告结束。至此，白号军最后一支精锐被清兵覆灭，号军起义以失败告终。

　　刘仪顺、秦魁榜等被擒后仍然拒降，终被押解往成都府，秋后问斩。

　　自从成功镇压号军起义后，川湘联军奉朝廷之命继续镇压西南各地区的农民起义，江统将刘仪顺想联合苗兵的事告诉了唐炯。原来江统在白号军兴旺时期加入了起义军，后因军功卓越被刘仪顺的重用，在偏刀水战役的时候还任先锋将一职，直到上大坪战役前后一直参与军中机密要务商议，对刘仪顺给苗兵的信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早在李元度“剿抚兼施，吏治与军攻并举”计策之下，江统内心开始动摇，上大坪失守后向清兵投降。

　　得知刘仪顺与苗兵会合的消息后，唐炯大喜，召集众将，商议准备征讨苗兵。其实已经不必商议了，唐炯心里早有主意，只等发号施令了。

　　且说苗筒大王从收到了白号军的来信，本打算带兵南下进犯广西，看了来信，这才率领手下兵马一万多人，赶往都江厅与白号军会合。

　　此时正逢季夏，天气炎热，不宜行军，苗兵走得很慢，一天只走五六十里，走了足足五天才赶到翻青谷。

　　翻青谷距都江厅有八百多里，地势严峻，一面背靠悬崖峭壁，一面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故名翻青谷，谷内时常传来乌鸦等各种飞禽的叫声，又有野兽啼鸣，令人闻风丧胆。

　　苗兵走到翻青谷前，苗筒大王看看周围的环境，便下令停止进军。左右问道：“哎呀大王为何下令停止前进？我军已经行了五天，若不加紧步伐，恐怕误了与刘丞相相约之日呀！”

　　苗筒大王指着前面的树林道：“你看，前方森林茂密，恐有伏兵，不可贸然前去。”左右道：“大王多虑了，我军这一路走来，沿途各地州县皆有民兵起义，官兵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在此设伏。”苗筒大王眉头紧皱，仍然不放心，便派一支先锋部队前去探路，其余人马原地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说前方尚未发现异常。苗筒大王这才下令将兵马分成前、中、后三军，前军和中军各由一人统领，自己率领中军继续进兵。不多时，苗兵进了山谷，远处禽兽一阵又一阵的啼叫生使得苗兵一个个不寒而栗。

　　突然，随着一声炮响，山谷两边喊声震天，擂鼓大作，只见唐炯站在山崖上一声令下，清兵一边在悬崖上投石抛木，一边在山林中开枪射箭，双管齐下，两面夹击。杀得苗兵措手不及，死的死，伤的伤，苗筒大王大叫：“不好！快撤！”慌忙下令撤军。

　　只见清兵一阵枪林弹雨过后，自树林中杀了出来，苗兵慌忙迎战。一时间，翻青谷火光四起，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由于实力悬殊，苗兵撑不了多久，只战了不到一个时辰，苗兵已经折损大半人马。苗筒大王见苗兵根本无法抵抗清军，无心恋战，率众突围，原路折返。

　　唐炯见苗兵一队人马突出了重围，只一挥手，又有一队人马从后方杀出，追击后撤残余的苗兵。苗筒大王且战且退，又折损了不少人马，最终只领着一千多人慌忙逃窜，其余兵马或战死或投降，溃不成军，清兵大获全胜。

　　退出三五里地后，苗筒大王恐怕追兵杀来不敢就留，赶忙收拾残兵撤军南下。

　　经此大败，苗兵元气大伤，再没有能力与官兵相抗，凡是遇到州府则绕道而行，往僻静的乡里进犯。所经乡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苗筒大王本欲撤回九阡里，择日再与号军会合，便派出信使前往上大坪号军营寨。不料，探马来报说号军兵败杨保河，刘仪顺已经被俘。苗筒大王大失所望，本想依靠号军壮大实力，没想到号军这么快就败了。

　　当苗筒大王再次准备北上赶往荔波，转而投靠水族义军首领潘新简时，探马来报，清军大队人马追来。苗筒大王无奈，原以为水族义军四万之众，定能成事，决意投靠。可眼下北上无望，便只得继续南下，暂且避开清军，他日再另行打算，以图天下。

　　欲知苗兵所向何处，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