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靖紧了紧束腰的绳子,压制下肚子里那种饥肠辘辘、隐隐作痛的感觉。他扭头看了一眼山脚下那些绵延到远方尽头的片片农田,又看了看身后山路的景色,神情有些茫然,恍惚间,他失神了片刻。
“不知道神有没有回来?嗯,我要在阿爹阿娘和哥哥们起来干活之前爬到山顶去,吃肉呀,养好了身体,我就能去外面的世界了。”他回过神,心里这样暗暗地想着,目光变得凝肃起来,不自觉地抿起嘴唇,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回过头迈开脚步在这坎坷陡斜的山间小路上轻快迅捷地疾走。
此时尚未破晓,天色蒙蒙亮,加上之前,秦靖已经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走了近半个时辰了。为的,就是到山顶上去等山神老爷出来狩猎,然后远远地跟在狩猎的山神老爷后面,捡一头山神老爷猎到了以后看不上的猎物打牙祭。
秦靖今年刚十二岁,家里除了父亲母亲,还有三个哥哥,祖辈世代都在这云顶山下务农,家里的生活很清苦,除了像春节、清明那样重要的节日里能吃到些许肉食,平时全家人都只能吃着素菜野菜糟糠饭,勉强在温饱线上稳定住。
秦靖身材瘦小、皮肤蜡黄,相貌也是平凡得很,也就是所谓的路人脸,让人看了以后转眼就忘了的那种,关于他,能值得一提的,就是他的名字和他心里的念想了。
秦靖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父母起的,连名带姓都不是,他爹叫大牛,他娘叫朵!而且,这个蒙昧文初生、尚未广普的时代里,很多人都是没有姓氏的。这个名字,是他刚出生那会儿,村里来了个云游僧人,化缘到他家时,说是为了回恩,征求了他父亲母亲意见后,给他起的,寓意为:春来禾生,立青欣荣。
而秦靖心里的念想,则是因为前几年村里来了一队迷路走到村里来的马商,停留休整期间,那些人说了许多有关于其他地界区域的人文风俗、奇闻轶事,打那时候起,他心里就存了去村子外面的那些令人神往的地方闯荡一番的念想!
也许是觉得长久以来务农的生活太过清苦无聊、也许是觉得那一天马商队伍里的货物太新奇、也许是觉得那一天马商队伍拿出来的食物太美味、也许是觉得那一天马商们口中故事里的人事物太美好,也许是觉得………
秦靖的心里,那种念想始终难以被岁月磨灭掉,反而在他干活苦累时、做错事被父母呵责打骂时,从他心头窜出来,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让他的心思不安分地悸动着,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
秦靖说过好多次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话,但,所有听到他这些话的人,都用哂笑和一些意味古怪的话回应他:
“你还只是个小娃娃,外面很危险,野兽毒虫什么的,多的不得了。前几天,大石头走远了去打猎被……”
“你能走多远?以前二蕙不想嫁给哑巴,跑了,最后被发现死在……”
“你出去以后吃什么?”
“你什么都不会,身体又差劲,不要想太多,安分些务农吧。”
………
那时候,秦靖并没有被那些话说服,反而,他感觉到冥冥中,远方有什么在召唤着他,那种感觉是那样强烈,让他魂不守舍。
“我要走!去外面的世界!”
在那个夜里,他偷偷在怀里揣了几根玉米棒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循着记忆中马商队伍离去的方向,发足狂奔。之后,他失败了,找不到吃的,饿昏在一片杂草丛里,被发现了他不见以后,疯狂寻找他的父母和哥哥们找到了。
修理大地的人总是粗鲁的,秦靖醒过来以后,迎接他的,不是什么温言安慰,而是一顿强力的“大地修理法”,之后还有后续的“特别慰问”,自那以后,他在夙愿难尝的极度痛苦里,煎熬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认清了现实,安分守己地当个农民。
岁月尘劳久锁人,渐渐地,秦靖在心里,把念想深深埋藏掉,就宛如,从没有过那种念想一样。
直到前两天,这座高山山顶有血光冲天而起,秦靖在好奇之下,趁着村子里的人们战战兢兢地跪地拜求祖先庇佑的时候,他回家拿了把斧子,壮着胆子爬到了山顶去查看。
搜寻一阵后,他在一处草丛里,看见悬崖边站着一个穿着简陋熊皮衣裤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身形非常高大、非常雄壮威武,就像一头站起来的猛虎一样!他脚边,躺着一头体型硕大的、被扒了皮的大熊!
而后,他看见那个男人浑身喷薄出一层红色的火焰,腾空而去!对于这种超乎常理会飞的人,他记得那年马商有说过,叫:神!
在一动不动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过后,他上前去砍下了大熊尸身的一条胳膊,拖到了没人的地方烤着吃了。
然后,第二天他又偷偷摸摸去山顶砍了一条大熊的胳膊拖到老地方烤着吃了。
今天是第三次了……
在山路上健步如飞的秦靖,心里有点发慌:要是神回来发现他的猎物少了一部分,会很生气的吧!
他知道拿别人东西不好,但,他想吃肉,更何况是吃了以后浑身暖烘烘,能让力气变大的肉!
我以后会偿还回来的!
秦靖暗暗许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