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1点08分正是夜色朦胧，一条通报推送至警务系统的通知栏。
是一起交通事故，案发地位于城南沿海的度假公路。
一辆载有乘客的出租车与另外四辆出租车发生连环碰撞，致使载客出租车冲出公路护栏掉入海中，在水位线淹过车内安全线时报警装置随即启动，可惜救援联动系统最终也没能挽救乘客的生命。
无人驾驶出租车投入使用以来一直被誉为是最安全高效的出行方式，这场悲剧的发生无疑引起了公众对出租车安全方面的担忧，网络上充斥着“杀人出租车”的言论。
警车闪烁着蓝红色的警示灯，电子警戒线发着黄色的光。急救车闪烁着蓝白色救援灯正要缓缓驶离事故现场，海面在各种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警用无人机伴着扇叶发出的风噪声正在空中盘旋，这是在对事故现场进行全息扫描，所有的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我抬起左手呼出手环终端的系统界面看了看时间。
“派来的人准是A队里最磨叽的那个胖子……”说话的人叫王磊，是我的警察师傅。
“师傅……为什么这次出警要通知A字调查队？”我问。
“为什么？因为只有A字调查队才有资格‘审问’硅基生物，只要是和智能机器相关的案件都要由他们来提供技术支持。”
“硅基生物？你说的那些无人驾驶出租车？它还不能算生物，对吧？”
王磊看着我，似乎在打量着一个史前生物标本。“不能吗？我女儿可从来没把三代智能管家当机器人来看待，她恨不得天天黏着那台机器来给她讲睡前故事，陪她一起玩，在她心里的那台‘机器’早已取代了我老婆的位置。”
“第三代智能管家的能耗比二代高，价格还贵，我的AR管家刚用了三年……”
“都用三年了？那也该更新了，早就听说这批新人里面有个在警校期间就非常抠门的，他们说的就是你吧。听师傅一句，你小子还是努力攒点钱，你要是一旦用上了三代智能管家，我保证你再看第二代管家那就是个桌面摆件。”
一辆SUV闪着警灯伴着引擎声从远处驶来，一个急刹停在黄色警戒线以外。与警车不同，这辆车全身都是黑色，虽然看上去很新却是辆不折不扣的上世纪古董车，我敢肯定上次见到类似的车，不是在爷爷家的废弃仓库就是在某个汽车博物馆里。
随着引擎的关闭，车门缓缓打开，一只白色运动鞋从里面伸了出来，刚好踩到地上的几片海草，海水从里面被挤了出来。
王磊没等车里人露头就大声喊道：“你总算来了，再不来证据就要被海鸥吃了。”
来的调查员中等身高，肤色偏深，有点微胖，圆圆的脸上架了一副近视眼镜，油油的头发几乎是紧贴在他的脑壳上，应该是很久没打理过了。他从车前绕到副驾取下背包，接着从背包里一通翻找，直到名牌掉在地上他才停止。接着他就去弯腰捡起名牌，甩了甩上面的水，又用袖口擦了擦名牌上面的水，才将名牌套在了脖子上。
“王队，我可是一接到通知就朝这里赶，一刻都没停。”
“你少跟我这胡扯，整个A队那么多调查员就属你最磨叽，次次都是最后一个才到，你要是再这样，小心我去A队投诉你。”
调查员没吱声走近黄色警戒线，电子栅栏“哔”的响了一声，这是调查员名牌通过警务系统验证的提示音，整条警戒线瞬间消失，当他的整个身体完全通过后，警戒线又重新出现。
坠海的出租车上挂着几片海草，由三辆警车包围着，散发出一股腥味，座椅不时滴落的海水使整个座舱湿漉漉的。调查员和王磊并排站在车头的位置。
“这次事故死了一名乘客。”王磊在低声对这个胖胖的A队调查员说道。
“嗯，来的路上从通报里已经知道了，按理说无人驾驶技术已经相当成熟，而且乘客又拥有驾驶权限，系统从设计上能出事故的概率几乎没有。”调查员看向不远处四个烧的黢黑的车骨架。
“事故发生没多久那四辆车就相继自燃了，起火点是电池，消防认为是撞击造成的电池损伤所致。”
调查员拿出了他的数据分析工具，摘下眼镜放进上衣口袋里，从背包里面掏出头部显示器戴上，开始读取那辆载人出租车的数据。他的动作熟练。“系统检测没有异常，所有的安全协议在碰撞前都是正常运行。”调查员向张磊报告。他的声音很平静，虽然戴着头部显示器却能感觉到他在紧皱着眉头。
接下来是四辆肇事出租车的数据分析，A字调查员靠近一辆烧黑的车骨架，火焰已经吞噬了大部分的电子证据，只留下了一堆扭曲的金属和模糊的数据片段。
“火焰能烧毁几乎所有的线索，但总有烧不到的地方。”调查员对着一堆焦黑的组件说着，仿佛它们能听懂并回答他的提问一样。
我见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提取出一个半烧毁的存储芯片，连接到他的便携式分析器上。想要恢复这些数据需要精湛的技艺和深厚的耐心，因为每一次尝试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时间在调查员的专注中慢慢流逝，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的比划着像是在敲击键盘，又像是在弹奏一首只有他能听懂的旋律。
“师傅，你确定他能行？”我问。
“你别看这个人出外勤很磨叽，但整个警队的人都用‘眼光犀利’来评价他，许多搞不定硅基数据在他手里都能让他抓出线索来。”
终于，在若干条数据里面有一条通信记录引起了的调查员的注意。它显示了一串加密的命令，虽然残缺不全，但足以证明这跟事故有着联系。
“需要找到发送这些指令的源头。”调查员对王磊说。
“你有线索了？”王磊问。
“或许吧，这些车都属于哪家出租汽车公司的？”调查员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兴奋，那是一种找到宝藏似的兴奋。
“师傅已经让我查过，这四辆车都是运营满8年强制报废的出租车，之前属于不同的出租汽车公司，报废前安全运行，没有事故记录。”我说。
“还没介绍，这是我们局新来的申喆，跟我的。”王磊边指着我边说。
“你好，我是调查员Research_One_Zero，可以叫我R10。”说着伸出了右手，我见状也伸出了右手。没想到他只是扶了扶头部的显示器，我尴尬的收回了手。
“我刚才追踪了一串数据，这些车辆应该都是被同一来源控制的。”R10笃定，“控制者为了不让人知道做了数据加密，烧掉出租车也应该是出于这个考虑。”
“你认为背后还有别的什么？”警长好奇地问。
“王队，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这是一起针对乘客精心设计的谋杀。我们需要先找到死者，然后找出他与肇事车辆的联系。”
调查员摘下头部显示器，戴上白色手套，从背包里面取出手电，对着载人出租车内部一通照。
“你在找什么？”王磊问。
手电光柱在右侧A柱的位置上停了下来，“能快速拆卸的只有这里。”
“你认为有人对这辆出租车进行了擅自改装？”
调查员从裤兜里掏出工具刀撬开护板，里面瞬间露出缠在一起的电线。
“黑掉运营中的出租车调度系统难度大还容易暴露，但要控制一辆出租车加装个信号控制器就足够了。”
“这辆车已经运营两年，属于max汽车租赁公司，所有记录完整，没有事故记录，安全评级是合格的。”王磊说。
“安全评级终归是实验室数据，从来不会考虑每辆车的个体差异，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老汽车，纯手动驾驶，就算系统再优秀也最多让它在语音上多说几句，永远别想代替我来驾驶汽车。我始终认为，机器可以守护我，但绝对不能控制我。”
“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是念旧。”
“不是念旧，我似乎有旧物收集癖，总觉着那些老物件，更具人情味儿一些。”R10把身后的背包置于胸前，接着说：“这里本应该插着汽车租赁公司的OBD（车载诊断系统）才对，可现在这里是空的。”
“会不会撞击把它震掉了？”王磊问。
“可能性不大，这可是车况数据唯一的发送设备。缺少了这个东西，出租车公司就无法获取任何车辆数据了。”
“小申，查一下有没有出租车的丢失记录。”王磊对我说。
“没有报失记录，而且这辆出租车，现在还显示正常运行……”我说。
“数据在传输过程中被篡改了？虽然这么弄有点难度，但也能实现。又或者简单粗暴一点，把这辆车上的OBD装到了别的车上，这样数据上也能蒙混过去。”A字调查员摸了摸名牌，他接着说：“越来越有意思了，需要找到这辆车的OBD，另外我想去查一下汽车租赁公司查看一下原始数据。”
王磊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说：“没问题，调查令我尽快帮你申请，在调查期间就让申喆来辅助你吧。”
R10把调查设备胡乱的塞进背包里，“王队，你这么早就开始培养接班人了。”
“什么接班人不接班人的，我迟早是要退休的，以后还由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折腾吧。”
R10笑了笑，又看向那辆湿漉漉的出租车，然后就钻回他那辆老式汽车里。引擎声盖过了海浪，那辆黑色的SUV驶离了事故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