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囚徒

　　“恭喜啊韩警司，这么快就熬成咱们局的副局长啦！”刘青英笑的脸上的褶子更明显了，活像个狗不理包子，他粗糙的左手重重拍了拍韩树的肩膀，小指处明显比正常人短了一截儿。“年少有为，哈哈。”

　　“老刘你这是夸我还是埋汰我呢？”韩树无奈摇了摇头，“我当上着副局长还不是因为李叔他身体不好，只能提前退休。要不然这么大的官儿，哪轮的上我啊。先不跟你说了，我去请老局长去，一会儿饭店见。”

　　韩树说的不错，虽然他们这个公安局只不过是s市下的一处县级公安局，但能人一点儿都不少，他韩树能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当上二级警司，坐上县公安局副局长的位子，八成靠的还真是运气。资历够的李叔前一阵子查出肾结石，操劳不得；比他早进公安局的学长才要了二胎，媳妇发话了，再不滚回家照顾孩子立刻就离婚；秦叔和老刘现在岁数太大，没几年就要退了，剩下的几位呢别的都好，唯独就是不讨局长喜欢，这不，就剩下韩树一个还勉勉强强看的过眼。

　　升职了，请客是自然的，韩树作为主角被灌得烂醉，还是刘叔给他打的车。闹铃叮当作响，韩树头一次醒的这么不费劲。他躺在自家床板上，抬头看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眼前突然浮现出四年前，他刚当上小队队长时候，那件有些奇怪的案子...

　　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鬼门开，姨娘来，黑猫多纳彩，槐树底下莫久呆…三岁娃娃回家去，金银元宝别捡来…别捡来……”

　　城郊树林。

　　“呸，偏偏是今天出事，真他娘的不吉利。”一个上了岁数的民警只瞥了一眼横在树丛里面、因被树枝剐蹭而面目全非的尸体，便转过头去拨通了支队的电话。

　　电话铃声叮铃铃响了半天才有人接，民警蹙着眉蹲在林子前面。“喂！老李吗，我是刘青英，麻烦你叫韩队接一下电话。”

　　“老刘，你说。”一个沉稳的男性声音在听筒里回响着。

　　“韩队，我这儿有点麻烦事，恐怕得让徐法医过来一趟…”

　　“好，我马上到。”

　　……

　　韩树戴上橡胶手套，跟着徐法医轻轻摆弄着已经出现成片尸斑的尸体，以便她查看尸体背后的伤口。

　　“老徐，咋样。”

　　“八成是死于高空跌落。不过这脸…可能是被别人动了手脚。仅凭树枝的剐蹭不会造成这样纵横交错、甚至伤及到面部深层神经的伤痕。”徐法医摘下手套，对在树林前面待命的年轻警察挥了挥手。

　　“搬回去，我得好好看看。”

　　“别破坏二次现场啊！”即使面对过这么多次尸体，也早就做过相应的心理准备，韩树也实在难以忍耐尸体腐败的味道，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两个年轻警察点点头，抬着担架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韩树和徐法医与对方对视一眼，眉峰微挑，显然是注意到了两个小年轻没按规矩把口罩戴上。

　　“呕——”

　　两个年轻警察不约而同地在树林里呕了起来。这长夏时节，本来肉质就容易腐败，更何况是细菌密布的小树林儿呢。

　　“哎哎哎，你们徐姐发话了，谁吐尸体上了回去可得给我舔干净。”韩树扭过头去，向着两人大声喊着。

　　“怎么个情况？”韩树探着头看着赖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徐法医。“切个人把你累着啦？”

　　徐法医翻了个白眼，随手提着抱枕的边角对他扔了过去。“屁话，你以为切人跟切菜似的？报告我写完了，桌上呢。”

　　“您辛苦！想喝雀巢啊还是立顿啊，”韩树一听报告出来了，狗腿子的一面立刻显露无疑，连忙上前给徐法医的胳膊腿儿敲打起来。

　　“就不能整点好的？！”徐法医被韩树捏疼了腿，腾地坐了起来。“天天速溶咖啡速溶茶，我受得了么我。”

　　韩树撇撇嘴，拿着验尸报告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还特意在门口给徐法医甩了句话，“咱们这儿就这个条件，甭想着啥星巴克太平洋咯，小心下次局长查你水表啊。”

　　徐法医在办公室里咬着一口小白牙恨恨啐了一口，“别有一天落在我手上，要不老娘给你拆成八份！”

　　……

　　韩树至今都还记得，那份验尸报告上徐法医写的死亡原因是，高空跌落后内脏破裂出血，腹腔淤血严重而导致的死亡。可那片小树林周围别说高空了，连个土坡都没有。虽然那里肯定不是第一作案现场，可能调查的范围又小，目击证人几乎没有，周遭也只有一些陈旧的脚印。所以案发至今的四年来，这个案子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几乎成为了一桩悬案。

　　不过当韩树把尸体的面貌复原信息张贴到各处，寻找死者家人的时候，韩树却发现认识死者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认识他的成年人多是他学校学生的家长，这些人无一不对他赞誉有加；而他们的子女看到死者的面貌时则都露出了有些惊恐、甚至有些畏惧的表情，不过也有一些孩子在得知死者的死讯时神色却有些愉悦。

　　在查访过程中，有一个孩子更是趁着父母转身和其他民警聊天的时候给韩树塞了一张纸条，是写满了死者恶行的、上面有着许多孩子共同签下字的纸条，韩树惊骇之余将纸条揣在了兜里。

　　韩树本想找到这些孩子，沿着这条线查下去，谁知此人死后，网上的舆论却是一片叫好，碍于种种压力，上面的头儿明里暗里提点韩树停止对此案的调查。韩树虽然不是什么执拗的人，但人嘛，总有那么点叛逆心理，就是喜欢对别人不让自己做的事情产生去做的欲望，因此这件案子，反而给韩树留下很深的印象。

　　至于那张纸条，韩树在杨文胜接手这件案子后把纸条偷偷塞给了他。反正是一堆孩子的事情，是杨文胜最喜欢处理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