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锐锐与无尽书柜

　　巷子里的三只野狗懒洋洋地伏在地面上，两只黄色，一只半黑半白，它们之间相隔一段距离，确保互不打扰，又能看得到对方。凌晨，这条位于城市一角的弯巷里，阳光还未全然光顾。巷子里，储存着一晚上收集的夜色，慢慢消散中。再过一小时，就会传来马车的动静，仿佛野狗们起床的闹铃，新一天到那个时候才算开始。

　　然而今天，不太一样。一声颇不和谐的破坏声音，在巷子的墙壁上碰撞着，莽撞前进。其中一只野狗勉强睁开了眼睛，打量前方。一张锈迹斑斑的圆形铁网，如车轮般，自顾自地滚在石子路面上。路面崎岖，铁网刚滚了三五圈，就倒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孩子的咳嗽随之而来，狗儿们睁开眼，那声音听上去陌生得很干脆。

　　三只野狗之间，没说一句话，只是看了看对方，就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只半黑半白的拖在最后，另两只分一左一右走在前面，向着巷子暗处的影子慢慢靠过去。它们的爪子在地面上，发出有限的声响。

　　双方的遭遇看来是不可避免。一个中国少年，站在巷子的尽头，如果有太阳，他的影子会被拉得老长。我们的主角，包锐锐登场了。他今年13岁，一觉醒来便进入了一则则他似曾相识的故事世界里，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刚帮助福尔摩斯和华生收拾了真正的巴斯克维尔猎犬。在那片巴斯克维尔庄园后的沼泽里，一个个沼泽洞变成了通往某处的黑色管道入口，他一跃而下。

　　在那算不上冗长的黑暗管道里，滑行了一小会儿，就来到了这里。看到眼前有一张铁网，下意识地就是踢开它，钻出去。包锐锐在推理小说中读到过，有一种精神疾病叫“幽闭恐惧症”，据说把人关在密闭的房间里，即便有光亮，病人也会忍受不了那种感觉。包锐锐想到自己在黑暗管道里的感觉，果然不太好受。

　　他被一圈三层楼高的木质建筑物俯视着。他借着微光，努力往前看，不远处的镜头一片混沌，如果不是鹅卵石地面传来的反馈告诉他还在人间，他甚至怀疑那是地狱的入口。包锐锐站在那里，和面前的三只恶犬面面相觑。一阵低吼从其中一只野狗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他向着野狗的后背方向，拔腿就跑。此刻一个念头从他脑袋里冒出，当他离开了压抑的管道空间后，来到的新地方，那危险可能更甚于它。

　　向着空间奔跑的求生本能，领着包锐锐在并不宽敞的巷子里，左右穿梭。这巷子和他过去在江南见过的不同，一个接着一个的转弯，锐角与钝角交替出现，有好几次，他都险些撞在墙角的各种堆积物上。身后的野狗依然紧追不舍，包锐锐听说过狗追逐人的动机，也有只是渴望嬉戏的原因，但他不愿拿着被咬上一圈牙印的风险来验证这种说法。

　　野狗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不知是其中哪只，牙齿甚至都挂上了包锐锐的裤腿，眼看就要得手。包锐锐捏紧拳头，准备转身来个正面迎敌。他猛地一刹车，一下转过身，抬起右脚准备进攻。三只野狗却头一偏，转到了他的侧面，让包锐锐一下傻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三记低闷的碰撞声冒了出来。伴随的，是犬类因疼痛发出的怨声。又是三下，噗噗噗地从野狗身上反馈出来。

　　“还傻站着干嘛？快让开啊！”包锐锐的上方传来呼喊。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一个男孩儿站在高处，可能是三层楼顶层的窗户。男孩半探身子，左手伸在前面，右手在胸口，擎着一只树杈型的东西。

　　包锐锐哦了一声，往边上一跳。又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人影，二楼、三楼都有，啪啪啪地一阵，三只野狗成了靶子，分头逃去。这回包锐锐看清楚了，在他周围上方，是一群孩子，用弹弓一样的武器攻击着野狗。几颗子弹蹦到他脸上，他躲避不及，倒也不觉得疼，痒痒的感觉。他从地上捡起一看，原来是“纸弹”。他选一张打开，上面印刷的油墨味道扑鼻而来。

　　“怎么也不说一句谢谢啊，这也太自大了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包锐锐放下手中的纸，朝说话人看去。

　　包锐锐周围的木质房屋一楼，亮起了三五盏灯，更准确的说，那光源来自蜡烛。几个孩子拿在手里，先是聚在一处。其中一个说了句什么，其他几个便吹灭了自己的蜡烛，跟在带头的孩子身后，向包锐锐走过来。走到近前，两人一比个子，包锐锐发现来人不高，才到自己的锁骨位置。

　　“啊……谢谢，谢谢……你们，”包锐锐开口说，“你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面对着一群外国孩子，他听到自己说出的仍是中文字音，便事先确认。但话才出口就后悔了，他们金发碧眼，传到我耳朵里的不也是汉语嘛。

　　“废话！谢谢谁听不懂啊？”带头的孩子叫嚷起来，“是不是还指望我们说别客气？告诉你啊，新来的，这里可没有平白无故的帮助哦！”他的嗓门可不小，包锐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巷子里的各个房间，如果在自己的时代，这嗓门足够喊亮楼道里的每一盏灯。

　　“我的意思是……我从上一个故事里来……福尔摩斯，你们知道吧？大名鼎鼎，男孩子，”包锐锐顿了顿，看了一眼面前的孩子们，以刚才的野狗激战判断，果然是男孩居多，“男孩子，都应该知道！”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带头的孩子说一句，他的小跟班们也一起呼应。咄咄逼人的气势，把包锐锐包围了起来。

　　“我说书啊，书。”包锐锐做了一个翻书的样子。

　　“天呢！我们能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还看什么书？”那孩子发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夸张语调说，“除了1832和我自己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认识！”

　　“1832和名字，其他什么都不认识……1832和名字，其他什么都不认识！”起哄声音越发热闹。

　　“慢点……慢点……1832是什么？难不成是……1832年？”包锐锐指着带头的孩子问。

　　“那还能是什么？你这个家伙真的好奇怪啊！”带头的孩子叉着腰，眉头打起了结。

　　难怪他们不知道福尔摩斯。1832年，故事里的福尔摩斯还有20多年才会出生。我这又是……到哪儿来了？

　　“这是哪里？”包锐锐问。

　　“我的地盘。”带头的孩子说。

　　天边的阳光破云而出，终于顾及到了这片小巷。包锐锐面前站着的孩子，一头打卷金发，脸上错落布置着黑色斑点，他穿着一条工装裤，补丁颇多。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转头问身后的孩子脸上是不是有什么。

　　“1832……你该不会是……伽弗洛什？”包锐锐诧异地问。

　　“好久没人直接叫我的名字啦，正是在下。”伽弗洛什自信回答。

　　天哪……我在悲惨世界。

　　空前的无助，拽着包锐锐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