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动魄

　　纵然努力想要拥有更多

　　我们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即使如此

　　依然要在生活中

　　维持好平衡

　　*

　　读书

　　学习

　　高考

　　大学

　　毕业

　　就业

　　新一代的我们走在相似而又不同的管道上，分级别类。

　　有的管道挺宽敞，需要有门有面有背景的家庭，不需要没门没面没背景的家庭；

　　多数管道很稀缺，竞争在所难免，不是我们要争，而是月底需要缴各种费用，资本市场就是这般与如此；

　　有人鱼跃龙门凭阑意，乘风破浪颇得时，多数打工人背井离乡用各种信用呗维持自我、家庭和朋友圈的体面。

　　东方文明自古就是含蓄的家园社会，屋檐之下，血缘之间，彼此依赖。

　　长辈教育我们，爱拼才会赢。

　　游戏娱乐叫我们领会，逃避虽然可耻却有用。

　　最终

　　深刻领悟到

　　工作、生活和家庭，如同三个彼此连接却又相互不同的世界，在三个世界里，努力维持好自己的角色，才不会失去更多。

　　温柔象牙塔里，编织的纯洁灵魂，要抵抗怎样的心智磨练，才能避免一步一步、逐逐渐渐、眼睁睁看着干净的心脏，被现实染黑。

　　“我是王天空，背井离乡的都市打工人。”

　　深夜，万里无星云，夜空沉如紫墨，躺在底层公寓的床上，凝视窗外夜空，旧城区一栋栋沉寂幕色的楼房，将夜空挤压成一颗纯净的、不规则的墨紫色水晶。

　　水晶总是透亮的，像一面镜子，照见孤独问天的打工人。

　　月圆半藏在楼影间，朦胧透亮，好似在慰籍难眠的愁苦者。

　　王天空语至心灵，有感而发：

　　“我们都在找镜子，想要照见孤独和渴望的灵魂，瞧瞧平民玩不起的国民网游推出的年度关键词：共感带，找镜子的我们，就是在找那个不可与人言，慰籍独自坚强的另一个我。”

　　繁华的东方都市，旧城区昏暗的底层合租公寓。

　　隔音效果并不出众的隔断墙，摇曳来隔壁夫妻遮遮掩掩的激情，直到后半夜，王天空方才顶着疲惫的黑眼圈，梦会庄周而去。

　　庄生晓梦迷蝴蝶，梦里云烟缭绕，如同那看着模模糊糊的未来和渐渐模糊的青葱岁月。

　　梦里有个声音，那是已故初恋的声音，她似在不停地呼唤他，将他带向老家的老君山。

　　王天空的初恋，萌芽在如青葱般的12岁，他的初恋女神，和他一起度过九年义务教育，是同班亦曾是同桌，她的名字叫秋乐。

　　六年级时，班级组织跳圆圈舞，王天空和秋乐，如同班里的小伙伴一样，手牵着手，那一刻王天空惊吓的缩回手。

　　触电的感觉，那是真实的触电，静电效应，就是这一刻王天空喜欢上秋乐，暗恋没有告白。

　　无疾而终的初恋，却在大学毕业后，陌生而繁华的东方都市命运相会。

　　王天空告白了，秋乐接受了，他们成了情侣。

　　相恋100天时，秋乐说想要回老家，王天空特意请了假，动车上，秋乐靠着他的肩，场面温馨，聊着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童年。

　　动车上温暖快乐的三个半小时，转瞬而逝。

　　“多么希望那就是永恒。”

　　王天空藏在枕被下的手，拼命的抓，拼命的抓……抓皱了床套……磨平了指甲……

　　王天空意识到这是一场清醒梦，耳畔环绕着秋乐模糊的呼唤，梦里是那一段痛苦与惊吓的回忆。

　　到了老家，秋乐说想爬山，他们一起爬上老家有名的老君山，山顶悬崖边，有一块千年洗墨石和一株千年枫树。

　　秋天的山景红黄相交，红叶离开枝头，缓缓飘下悬崖，飘落洗墨石，飘荡在秋乐青春动人的身影间。

　　四下无人，秋乐大胆的脱下衣服，从包里取出一套校服，这不是记忆里老家学校的校服，是一件动漫里常见的女高中生服。

　　秋乐穿着校服，绽放出笑颜，她在红叶点缀间，青春动感的转了一圈，笑问他：“美吗？”

　　王天空呆呆的点了点头，全世界的光辉仿佛都打到心上人身上，美得不可方物。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课堂上背的古诗，以为早就跟着高考忘逝在岁尘里，竟在此时此刻脱口而出。

　　秋乐高兴的转着圈圈，裙底飘扬，连走光都那么仙，神圣不可侵犯。

　　此情此景将王天空彻底迷住，以至于没有发现秋乐竟转到了悬崖边。

　　悬崖边上，秋乐一脚悬空，单脚支撑，像跳着芭蕾舞的仙女般，空转过身，后背倾向悬崖，掉落已成趋势，不可挽回，她却笑着跟王天空挥了挥手，如同告别一般，深情喊道：

　　“呆子，再见了！”

　　这是秋乐最后的音容，亦是王天空见过的最漂亮的秋乐，叫他痴迷的音容，充满了青春动感的活力……

　　秋乐跳崖自杀了！

　　王天空从梦中惊醒，耳畔秋乐模糊的呼唤声如山谷回音，在惊窒的喘息过后，留下一线余音：“仁慈的天父，请救赎您的子民。”

　　面容有哀，眼角划泪的王天空沉浸在悲伤里，忽略了这声呼唤。

　　仙女一般的秋乐已经仙游了快一年，遗留凡尘的男儿，偶尔还会从梦中惊醒，不爷们的泪湿枕巾。

　　王天空痛苦的捂着眼眸，哀声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自杀？我好恨……好恨……为什么你这么自私……为什么一点征召都没有察觉……”

　　秋乐的自杀，成了王天空平凡人生，不可解的谜语。

　　因为谜底，已经随着秋乐仙逝。

　　*

　　入秋的早晨，王天空躺在床上，手指滑动智能手机屏，不停地刷新一个又一个搞笑的短视频。

　　借用娱乐的力量，缓解填满胸腔的悲愤抑郁，直至看似麻木不仁的心，如止水。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合租公寓，王天空租的这个房间，月租600，位于主房左侧对门的客房，缺点是没有配备卫生间，洗漱要与隔壁的夫妻共用，优点在于月租便宜，有扇透亮的窗户，以及距离公司，只有两站地铁的距离。

　　带上洗漱用具，穿过大厅和门廊，来到公用卫生间外，门紧闭着，卫生间里隐隐约约传出夜夜激情，让听者羞射的飞哥和兰姐……那缠绵的打啵声，嘴唇吧唧吧唧的响，想必口水黏了满唇角，新婚燕尔啊。

　　王天空尴尬的返回大厅，拐进了厨房，挤出洗面奶，俯在水槽边，“啪啪啪”干净利落的洗完脸。

　　挤出牙膏，厨房里响彻充满节奏感的刷牙音效，洗漱完毕，一看时间七点半。

　　回房，在白背心外，套上一件薄款的素色针织衫，搭配深色牛仔裤，随手取出一件修身外套，塞到背包里。

　　秋老虎是只善变的神兽，早晚阴凉，中午暖和，都市入秋，又到了乱穿衣的季节。

　　秋乐仙游后，王天空一度沉浸在悲伤里，不可自拔，因此工作丢了，房租交不起，被房东赶出了和秋乐一起租的小公寓，信用呗更是严重透支，差点逾期上了征信网黑名单，成了都市老赖，最终还是老家的父母，帮他擦了屁股。

　　那是如同跌入深渊大海，看不见光和希望的时期，王天空痛定思痛，深刻领悟到人生就像一张相互支撑的网，一旦某个支点逃避责任，其他亲密的支点，就要因此承担额外的负担。

　　即使能力不足，作为男儿，绝不想成为父母的负担。

　　生活的冷酷与资本社会的现实，像一把锋利的冷剑，将王天空刺痛、刺醒。

　　父母隐忍责备的宽言厚语，叫王天空必须站起来，挡住本该属于他的风雨，承担该有的责任。

　　王天空租住的合租公寓，位于旧城区南安路中段，距离最近的地铁站，需要步行十分钟左右。

　　拥挤的地铁上，咖啡和包子的香味，混杂人身上的汗液和各种护肤品、化妆品、洗发水和香水的味道。

　　王天空没有吃早餐，他一天只吃一餐，不是因为半年前爷爷突然病变，住进了老家医院的呼吸科重症病房，即使有医保，医药费也如流水，一家上下，紧衣缩食，只为了爷爷能多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天一餐，纯粹是秋乐遗留下的习惯，起初很不适应，如今竟化成寻常，并且感觉大脑变得更加精神。

　　王天空工作的公司，名叫“英实智能”，是一家基于人工智能的独角兽公司，位于东方都市的硅谷，沙盒创新区的人工智能独立产业园，是办公和员工宿舍一体化的新兴职场庭园。

　　王天空的正式职称是英实智能古装模拟区的宠物客栈辅助员，名号挺长，实际上就是一名没有五险一金保障的临时工，并且升职空间有限，转正也只是从辅助员变成管理员，虽然算是个有实权的官，但工作性质基本不变，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享受叫人羡慕的公司福利。

　　宠物客栈是英实智能为了留住顶尖人材，开设的福利项目，只对总部1500名员工开放，十大主题客栈，五十名员工，总共需要照顾1800只宠物。

　　幸运的是工资在临时工领域还算上等，月工资5000大洋，够花够用，若不是要承担起一部分爷爷的医药费，王天空完全可以承担起租住单身公寓的费用。

　　英实智能的临时工，对于刚从学校毕业不到两三年的都市打工人来说，算是比较好的待遇水准，很多人打破砂锅，都不一定能进来，特别是这份工作还有机会遇上精神宇宙职业玩家，人称铠皇、铠爹，拥有荣耀战神头衔的东方铠。

　　英实智能是东方铠的独家赞助商，东方铠就住在公司顶层的酒店式公寓里，他饲养的宠物猫酸奶，在社交网上，拥有千万级别的粉丝，是宠物客栈的超级VIP。

　　王天空的工作环境整体还算舒适，顶头上司梅姐，身宽体胖，为人宽厚，是个热情周道的老好人，见了可爱的小动物更是两眼放光，殷勤爱抚。

　　平时王天空只要工作到位，梅姐基本上不会乱挑毛病。

　　照顾这些娇贵的小宠物，相当的累，有时也很治愈。

　　宠物的需求相当简单与明确，比跟表面亲热，暗地里摆三刀的人打交道要轻松许多。

　　王天空之前的工作，是一家浴霸公司的临时销售员，内部竞争相当激烈，每月的KPI指标，定得相当严苛，有门道的一年转正，没门道即使销售月月第一，也要等个三年五载。

　　换上一套仙气飘飘的古风汉服，这是古风主题的宠物客栈工作服，一只头顶白斑，穿着一身侠客服饰的卡其色猫咪，从猫窝上，一跃而下，跳入王天空怀里，毛绒绒的猫科小脑袋，在他的胸口不停地蹭来蹭去，相当亲昵。

　　这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宠物客栈的超级VIP酸奶，正是由于酸奶的青睐，王天空才能击败上百竞争者，成功就职客栈辅助员。

　　王天空将工作、生活和家庭分成三个相互关联而又彼此不同的世界，他在每一个世界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作为一名宠物客栈辅助员，王天空的工作就是照顾一众小宠物，这些小家伙的主人，在公司里虽然有职权阶级，在这里却都是需要呵护和照顾的小宝贝，除了铠皇的酸奶享有一定程度的特权。

　　这就是常年霸占世趋第一的国民网游《精神宇宙》的绝对影响力。

　　精神宇宙入门的门槛相当高，只有首饰大小的启动装置，售价一百万，挣扎在经济线上的平民根本玩不起。

　　王天空的合租公寓月租金是600，一百万能够支付138年的房租；月工资5000，不吃不喝也要工作16年以上，才能买的起。

　　精神宇宙，升级版互联网+精神意识，即有虚拟现实的沉浸式体验，又有现实增强的神秘体验，这是官网上仅有的简介。

　　贵到平民买不起的国民游戏，游戏内容对于吃瓜的非玩家相当神秘。

　　精神宇宙最有名的就是国民妹妹以造物主的装扮，打出的宣传语：

　　“你的人生，就是你的金手指。”

　　*

　　王天空照顾酸奶有半年，从未见过它的主人铠皇，听闻职业玩家相当忙碌，上周铠皇刚刚赢得王者挑战权，周末就是最强王者挑战赛，挑战者战神铠皇将与终局王者不破尚，决战荣耀之巅。

　　王天空刚刚给酸奶更换好猫砂，就接到来自“明泰”的视频通讯。

　　猫屎的味道，真的很奇妙，起初相当刺鼻、难受与反胃，适应后竟然渐渐觉得有点好闻。

　　这算不算得上，一种职业病呢？

　　明泰是王天空初中就认识的好基友，如今在老家经营龙鱼池塘，是小伙伴里混得还不错的兄弟。

　　视频屏幕上，是个剃着军人平头，硬朗帅气的年轻老板形象，他就是明泰，明泰开门见山，两眼放光道：“怎样，今天遇上铠皇没有？”

　　王天空摇了摇头。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要到铠皇的亲爱签名！”明泰问道。

　　王天空回道：“下辈子。”

　　“信不信我揍你！”明泰扬起拳头。

　　王天空送上左脸颊，“来啊，来啊！”

　　“小学生！”明泰不满地撇了一嘴，“说正经的，你真的不打算回来跟我一起在老君山养鱼？”

　　老君山……

　　王天空一口回绝。

　　*

　　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穿着古风汉服的王天空，难掩一脸的疲态。

　　从宠物庭院里，艰难的抱出肥胖的吉娃娃伴侣犬，一身白衣胜雪的小龙女。

　　小龙女是人力资源部的老处女科长相当疼爱的伴侣犬，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顶级肉干、肉脯，搭配营养均衡的蔬菜沙拉，是一只营养过剩，相当可爱与懒惰的小胖妹。

　　最近，老处女科长春光明媚，容光焕发，嫣然从一介手持毒苹果的魔女使徒，进化成笑容满面的魔女使者。

　　王天空将放置在宠物箱里的小龙女按照程序交给老处女科长，平时打眼不瞧一下的老处女科长，突然笑容满面的递上一张婚礼请帖。

　　“我家小龙女多承你们照顾了，辛苦了，辛苦了，我一直都想好好报答你们，下周末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平时人缘相当不好的老处女科长给古风宠物客栈的每个职员都递上一张请帖。

　　宠物客栈属于特殊的服务行业，除了正常的工作时间，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下班后，已是傍晚，乌云密布，天色昏暗。

　　傍晚的雨，有点冷，换上素色针织衫和深色牛仔裤，披上外套，王天空独自撑着伞，走向公司附近的地铁站。

　　望着手中的婚礼请帖，王天空叹了口气，“人力资源部的大佬，得罪不起。”

　　将请帖放入背包，指纹解锁智能手机屏，点开APP打工人账本，王天空愁眉苦脸算来算去，加上老处女科长的份子钱，这个月怎么算都入不熬出。

　　王天空心有余悸的望向角落的APP大神“信用呗”，打工人的神器。

　　“唉……”

　　历史教训历历在目，非不得以，真不想请动这尊大神，人力资源部的老处女科长的婚礼，又不能不去，除非你不想转正了。

　　秋雨霏霏，夜里行人匆匆，橘色街灯照见地上树枝倒影和雨打的涟漪。

　　通往地铁站的林荫道上，一名青春动感的少女，立在雨中，身影随着视线转动方向，她的眼眸专注有神，似在追逐什么。

　　王天空知道这是一名精神宇宙玩家，网上关于精神宇宙玩家的传闻，颇为玄乎，甚至上升到玄学的高度。

　　四天后的王者挑战赛结束，精神宇宙将更新到最新版本“境遇之鬼”。

　　造物主和斩鬼者，这是目前放出的信号弹，具体内容，非玩家永远无从得知，精神宇宙的玩家世界和非玩家世界，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两者之间的信息是不流通的。

　　“明明就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王天空望着雨中的少女，雷鸣过后，少女突然转头，直勾勾盯着王天空。

　　“她明明盯着我……”

　　却能清楚明了的感受到，那双专注有神的眼眸里，并没有聚焦出他的身影。

　　“她到底在看着什么？”

　　霏霏细雨，在电闪雷鸣间，转暴。

　　王天空撑着伞，走进了地铁站旁边的苍蝇饭馆，点了一份套餐，独自坐在塑料椅上，吃着今天的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