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阴影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四周是冰冷潮湿的石墙,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泥土的气息。
一张布满皲裂的木质长桌,灰尘与霉菌滋生在木板的裂隙中。长桌中间摆放着一盏颇有年代感的黄铜浮雕煤油灯,由于没有玻璃灯罩,火光忽明忽暗。
这点昏黄的光芒对于驱散恐惧与绝望来说,有点微不足道了。
墙壁上的水珠不时掉落,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回响。
阴影稍微动了一下,发出了哗哗的声响。铁链与石墙的摩擦声中,渐渐感知到手腕、脚踝的肌肤传来铁质镣铐刺骨的寒冷。
头痛欲裂,全身冰冷。
太阳穴附近好像被钝器敲击过,牵扯着整个头部一同绞痛着,杂乱无章的思绪与有些残缺的记忆杂糅在一起,让脑子更加混乱了。
阴影立起了上半身露出人的形状,浑浑噩噩地想撑着木桌的边缘站起来。
哗啦哗啦的声响,身体的麻木与疲惫以及房间的昏暗让阴影下意识地忽略了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的手铐脚镣。手铐与脚镣连接着铁链,铁链的末端深入石墙之中。阴影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导致重重摔了一跤。
砰的一声,后脑勺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又昏死过去。
几个小时过去了,天花板老旧铜锈管道沁出来的水珠滴在因严重缺水而发干起皮的嘴唇,终于再次唤醒了疲倦寒冷饥饿的身体。身体的感知已经再次恢复,意识慢慢苏醒。
“这是……在哪里?”
“我还……活着”
下意识想要动弹,身体有一些异常的沉重。
把头贴近地面,吮吸着地面上污水,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也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
他记得他叫张明哲,一名社畜。
常年996的迫害,让他患上轻度抑郁症。
心理医生让他出去走走。
在几个007高强度加班之后终于从老板那儿申请到几天脱薪年假。
然后从三流旅行社团购了一张季风期海边旅行的特价旅行机票。
……
那是在海边度假区的一旁水产市场的小渔村的夜晚,
他刚放下了行李之后不久,寻觅到一处无人的野沙滩。他坐在柔软沙滩上,呼吸着海腥潮湿的空气,看着海面风平浪静,看着海面倒影着夜空。
夜很平静,只能听到浪花拍击海岸轻柔的声响。
天空中,千里无云,万里无星,只有一轮散发清冷月光茭白的满月在夜空中高悬着,在海中倒映着。
看着宁静的大海,他觉得他的轻微抑郁症已经痊愈了。
美景治愈心灵,心灵养育身体,他甚至觉得老板画的大饼又有胃口吃下了。
……
深夜、大海、沙滩。
……
绯红满月、远处的窃窃私语、突然席卷而来的漆黑巨浪……
……
海中窥见的,深海的深渊,光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有比黑暗更加漆黑,在蠕动着,爬行着的巨大阴影……
……
不甘死亡的无神论者临死之前向神明,甚至向深海之中不可名状的阴影的一声祈祷……
……
头很痛,记忆有些不连续,只能记起来一两个残缺的画面。而且分不清楚有些画面,究竟是回忆,还是呛水昏迷时候的臆想。
慢慢睁开了双眼,眼睛过了很久才适应了这里的昏暗。看清周围的一切之后,从海难逃出生天的喜悦就像从万丈高空坠落至冰冷地窖,变成恐惧与绝望。
他的双手被粗重的铁链锁住,每一次尝试挣脱都只能带来更深的疼痛。铁链与石墙的摩擦声,如同恶魔的低语,让他的恐惧感愈发强烈。他知道,无论他如何努力,这些异常坚硬的铁链不借助外力的前提是不会主动松开,他的命运似乎已经被牢牢锁定在这个黑暗的地牢之中。
绝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不知道是谁将他从灾难中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把他用铁链镣铐囚禁在这个潮湿冰冷的房间中。
但是他却突然记起来他之前看过的几部恐怖片。
电锯杀人狂、电锯惊魂、人皮客栈……
一阵颤栗。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逃离这个地方,是否还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
“他妈的”。
张明哲骂骂咧咧地给自己壮着胆。
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轻,也有一些稚嫩。
应该是身体太过于虚弱的原因,或者可能是长时间呛水导致声带发炎,导致脏话骂的都不痛不痒,像是小孩子学着大人的口气说着不礼貌的话。
“先不管是怎么从海难中幸存下来的。目前首先能够确认的就是——目前的处境很糟糕,有人用铁链与枷锁囚禁了我,就像是上个世纪外国恐怖片。”
“现在还不能确定囚禁我的目的是什么?”
仇人报复?
张明哲仔细想了一下仇人复仇的可能性。从小到大,他一直老实本分,待人宽厚:
除了读书时候被他口香糖故意粘住头发拿铅笔捅他屁股的女同桌。
除了每天同一个爬八层楼给他送小馋狗烤肉拌饭的运气差到爆炸的外卖小哥。
除了张明哲每天故意写外卖差评好得优惠券的小馋狗烤肉拌饭的1星好评率的商家。
除了每天都要忍受洗衣粉、牙膏、洗面奶、卫生纸等消失一半的同居室友。
除了每天早八在拥挤公交车车上看着他敲二郎腿悠闲耍手机的挤得站军姿态的拄拐八旬退休老干部。
……
除了以上这些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仇人。所以可以基本上排除仇人报复的可能性。
如果是谋财的话,张明哲曾经在出行前被旅行社强制消费购买了一份旅游意外险,可以赔付三百万左右。即使拿出三分之一用来向囚禁他的人支付赎金,他也可以省下很大一笔。
想到这里,张明哲心中的绝望与恐惧的阴霾全部散去,阴森潮湿的房间传出止不住的咯咯笑声。
手臂上的铁链哗哗,背后的冷汗直冒。
张明哲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刚刚的得意忘形让他一整个后怕,他怕自己这边的响动惊动这个房间的主人,至少现在他还没做好直面囚禁他的人或者一群人的准备与心理建设。
眼珠四处快速旋转,打量房间,房间整体封闭。他正面的石墙上嵌着有些锈痕斑驳的铁门。铁门没有把手,看样子只能从房间外面打开。铁门不是那么严丝合缝,一些带着泥土气味的不是那么新鲜的空气从铁门与石墙的缝隙间透了进来。
突然脑袋冒出有奇奇怪怪的幻想,他幻想着下一秒就会有一个拿着半米长砍刀穿着血污围裙的彪形大汉,或者是一个拎着电锯带着动物面具的狠角色,破门而入……
张明哲睁大双眼,制止杂乱的念头,将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铁门上。
身上的锁链其实已经告诉张明哲很多不寻常的线索,最起码关押囚禁他,甚至用铁链束缚他的,这个“牢笼”的主人或者主人们。肯定不是把他从大海的灾难中救下无私奉献大爱无疆的善良渔夫,反而更大几率会是穿着水手服、热衷于人口普查、精通枪械原理的五星好市民。
不能坐以待毙的念头一瞬间浮现。
张明哲马上在房间寻找可以当做是武器的器物。
最后目光落在木质长桌的桌腿上。
张明哲试探着想用手去触碰桌腿。
哗啦一声,铁链崩的笔直。张明哲尽可能去伸长手臂,手铐勒了手腕已经发红,但是指尖距离长桌始终差二十三十公分。
“够不着……差很多呀。”
张明哲有些疑惑自己的臂展好像短了一许,然后小心翼翼回退,避免铁链发出再次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
束缚铁链的长度,让他第一时间放弃了将长桌桌腿卸下当做武器的想法。
火光暗淡房间中,张明哲有一些迷茫地看着长桌中间燃烧的黄铜材质的煤油灯。
这金属的煤油灯砸在脑袋上肯定会比朽木桌腿砸在脑袋上威力大很多。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长桌都碰不到,这个摆在长桌中心的煤油灯就更加不可能碰到。
目前的张明哲身处的距离长桌最多一米,按理来说,一个正常发育的成年男性臂展通常会比身高长。张明哲身高180的大高个,整个臂展应该大约在185-190左右,就算是有铁链约束,他稍微侧着一点身体。单臂展也能有个1米多一些,明显是可以覆盖到他和长桌的距离。
从理论上来说,他手掌应该可以抓到长桌,并不会出现差二三十公分这么多距离。
想到这里,张明哲迷茫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昏黄的火光昏暗地照亮了一双满是污渍的小手,忽略掉小手上的污渍,可以看见白皙没有任何老茧的手掌。
这双手绝不可能是二十七八正常成年男性的手的尺寸。
这白皙的手像没有干过任何粗活的手甚至没有任何老茧。
一个打了二十多年的篮球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手的。
张明哲的神情,首先是惊讶,随后是惊恐……
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他下意识的用这双不属于他的小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触摸到的却是不属于他熟悉的皮肤和轮廓。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鼓。
虽然火光昏暗,但是依旧把他的身影映射在石墙上。
那是一道小小的影子。
张明哲回头也看到这道自己小小的影子。
慢慢的,他的动作变得狂乱,铁链哗哗,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脸,希望能从这个恐怖的现实中唤醒自己。但每一个巴掌,都只是再次确认了这个无法接受的真相。
“是幻觉……不不不,是梦……一定是梦……”
“哈哈……海啸是梦……海边也是梦……我就没有出门旅游……”
“……最近加班太累了……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我做噩梦了……”
啪啪啪。
哗啦哗啦。
脸颊被自己扇得绯红。
“不不不……不是梦……是幻觉……”
“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有问题……对,药物有问题”
“不对……不对……药物可能没有问题……医生有问题……没错是那个医生……他想要迫害我……”
“他给我开了致幻的药物……”
“他想……”
“杀了我”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见了海浪吞噬食物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