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胡子的奶奶

　　我叫麦小豆，给你们讲讲我奶奶的故事。

　　我奶奶是个女的。这简直是废话。

　　可是女的怎么会长胡子呢？

　　暑假，照例我来到了住在小县城里的奶奶家。一天午后，我没打算出去玩儿，就待在房间里看借来的《宇宙奥秘》，这时候一些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响从房门外传来。这是什么动静？难道有贼？我贴着门边伸出半颗脑袋四处瞧，咦，什么动静都没有啊。但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在不断传来，仔细一分辨，是从奶奶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原来是奶奶啊，怎么弄出这么细碎的声音。我打算过去跟奶奶说两句话，可当我来到门边时，居然从门缝里看到奶奶正在理顺下巴上的一把花白的毛须。下巴上的毛须？那不就是胡须吗！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确定了那人就是我的奶奶，而且是一个有胡子的奶奶。她穿了一身男士衣服，拿了一顶男士帽子转身就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了胆量面对奶奶，于是条件反射似的钻到了桌子下面。刚钻进去，就看到一双棕色皮鞋迈着轻轻抬起又轻轻落地的步态朝大门走去。我没有立即出来，而是缩在桌下纳闷：奶奶今天怎么这身打扮？要到哪儿去？鬼鬼祟祟的要去干嘛？

　　这个偶然的发现，让我在之后的时间里，注意到奶奶确实越来越奇奇怪怪、越来越神秘兮兮了。在谁也觉察不到的时候就化好妆出了门，傍晚时分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变回来了。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涌到了嗓子眼，真想去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奶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时，又怀疑那是我自己产生的幻觉。哎呀，还是等我看清楚了再问吧，或许这真是我的幻觉。

　　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二天，也是大家午休的时段，碰巧我打算去厨房倒水喝，再一次听见奶奶的房间冒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我就悄悄地靠在门缝处偷看，果然，奶奶又换上了昨天的行头：一顶夏季宽檐帽，一圈花白胡子，宽松的男士薄外衣，一双英伦风的棕色皮鞋。咋一看，妥妥的一个矮老头儿，仔细瞧，还有几分老派的文艺份儿。嘿，这老太太到底想干嘛？为什么她每天都会长出胡子来，难道每天都要去参加表演吗？为什么要这么隐蔽而不告诉大家呢……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冒出疑问来。

　　“这当中一定有古怪，我非得把这件事彻底弄个清楚明白不可。”我在心里敲定了主意：“就现在了。”

　　当奶奶准备停当要出发时，我一下就冲了进去，挡在她面前大声问：“奶奶，你干嘛打扮成这样？”我的突然出现，可以说把奶奶惊得不轻，眼睛里透出吃惊和慌乱的神色。这猛然间的打扰让她愣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几乎听不清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在奶奶想辩解又辩解不清的时候，我被那把足有一尺长的花白胡子吸引了，忽然间我很想摸一摸，于是以极快的速度朝胡子伸出手去。处于敏感状态下的奶奶反应也是相当的敏捷，一把挡开了我的手。没想到这用力的一挡竟然使我失去了重心，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偏倒开，一时间只能下意识的一薅，想抓住“救命稻草”。更没想到的是，我的另一只手竟然紧紧揪住了那把长胡子。最后，我倒是站稳了，可奶奶疼得“哎哟”一声，她瞪了我一眼，然后一把推开我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发生了什么？这是真的吗？难道我又产生幻觉了？看着手心里的几根长胡子，回想起抓胡子的感觉，就像摸到爷爷的胡子那么真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直琢磨都琢磨不透。

　　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怪事件，我怎么可能放弃呢，那怎么对得起我那颗好奇心呢。于是，我决定放弃出门玩耍的时光，在家拦截奇怪的奶奶。大门是必经之地，到时候就“守株待兔”问个究竟。“守株待兔”，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可是我觉得挺像的。

　　估计奶奶不会很快回来，我就先干点别的事来打发时间。可奶奶长胡子这件事把我的心堵得满满的，塞得紧紧的，让我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一件事。后来，我干脆坐在沙发上朝着大门守候奶奶回来，只要她一进门，我就可以堵住她问个究竟了。

　　一下午的时间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盯着大门看，简直无聊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犯了困，头斜靠着沙发背眼皮一个劲的往下坠。

　　之后，我好像做了一个小小的梦……

　　猛地，我惊醒了过来。就在我转头看挂钟的时间当，发现厨房里有人影。谁？我一咕噜跳起来伸长脖子望向厨房——那人正是我奶奶。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而且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什么？这场花了我整个下午的守候，结果在自认为只打了一个小盹的时间里——泡汤了。我有些懊恼，“轰”的一下躺倒在沙发上。捶着额头埋怨：“嗨，我这个人真是的，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睡着了呢，怎么能让上好的机会从眼皮底下溜掉了呢？！”

　　或许是听到我捶脑门儿的声响传到了厨房里，于是从厨房里飘来一句像耳语一般轻盈的话：“豆儿，不是你的事儿，别过问。”

　　什么？这是在暗示我不应该打听吗？

　　我来到厨房直接就问：“奶奶，你的话什么意思啊？”

　　“什么话？”

　　“你刚对我说的啊！”

　　奶奶却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怎么会呢，刚才你明明对我说了一句话啊。”

　　“说的什么呀？”

　　“你说，‘豆儿，不是你的事儿，别过问。”

　　“那，准保是你做梦呢。”奶奶回答的很镇定，但脸上还是浮过一丝诧异。

　　明明我是醒着的，而且屋里就我和奶奶两个人，她没说话，那声音是哪儿来的？奶奶是守口如瓶，一点儿口风都不肯透露，再追问也没什么意思。哼，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去侦察。

　　这天，奶奶坐在沙发上休息。我想了想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了，索性贴着奶奶坐下了，拉着奶奶的手臂说：“奶奶，你打扮成一个老头，是去表演节目吗？”奶奶只是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我。我不死心：这个老太太嘴挺严实啊，嘿嘿，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又缠着她继续追问，被问得不耐烦的奶奶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头，说了一句：“你这小孩儿都快成闲事婆了。”就干脆起身到厨房去了。

　　可我就是那种“不见黄河心不甘”的人，她越是对秘密严防死守，我就越是要想方设法的揭秘。奶奶，你可别怪我开始监视你的的举动哟，要怪只能怪你制造的这事太让我好奇了，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好奇过。

　　奇怪的是，奶奶在家待了一天也没出门，第二天只是出去转转就回来了，我就远远的跟着她在外面溜达了一圈，什么发现都没有。看来，要么是表演结束了，要么是奶奶发现了我在监视她，反正就是我想再看看奶奶的胡子时，她就不再长出胡子了。

　　如果我已经被奶奶发现了，那她就会更加谨慎，也就更难发现她的秘密了。接下来，我打算使个诈：我装作不再关心这件事，有时候在家呆着，有时候去找朋友玩儿。就这样大概过了几天，奶奶终于出现变化了：在看书的时候几乎不翻页，看电视也总走神，炒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没盐味。反正，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看来奶奶有些坐不住了，我倒是暗自激动起来，奶奶的秘密就要浮出水面了。

　　为了让秘密出现的更快，我决定助推奶奶一把。一个上午，我故意大声说：“奶奶，我去找胖冬玩啦！”“好的，注意安全。”奶奶在她的房间里回应道，这回应听起来好像有点儿急切呢。

　　我站在门槛里打开门又关上门，假装出去了。其实，我悄悄的溜回来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奶奶走出了她的房间。我听到脚步声在每个房间都停留了一阵，之后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幸好她没有关严实门，我一路爬到门边，趴在地上悄悄的把门拨开一个缝隙，正好看见奶奶拿着一瓶药水往嘴巴周围抹，然后转身把花白头发扎个小揪揪，藏在帽子下。当她转过来穿上外套整理衣服时，嘴巴周围出现了花白的长胡子。

　　“我应该现在就冲进去追问究竟呢，还是……”当我还在犹豫该不该冲进去的时候，奶奶已经准备妥当推门就出来了。我本能的往后躲避开，心想：“差点来不及躲，要是再被发现，很可能就会跟那个秘密永别了。”既然奶奶没发下我，那就干脆跟踪，到了目的地总不能搪塞我了吧。

　　这老太太，动作也太利索了，旋风似的就出了门，弄得我手忙脚乱的换鞋，又三步带两跨的冲向楼梯，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真让人纳闷：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走起路来两脚生风。像我这样精力充沛的学生，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很远。跟踪这活儿可真不容易啊。

　　在一个岔路口，奶奶终于被我跟丢了。“嗨，一到关键时刻就‘顶不起炸药包’。”我自责竟然连个老太太都跟不上。站在路口，我狠狠的喷出一鼻子气：哼！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对方没有发现我，我就有机会发现对方。

　　据我观察，今天奶奶并没有发现我在跟踪她，于是第二天我又按原来的计谋躲在角落里，静静等待奶奶的行动。

　　就在奶奶拿出药瓶时，我再次改变了主意，跟踪这活儿我干不好，还是直截了当的问吧！再一次我“破门而入”，用最快的速度夺下了她手中的“证据”——棕色瓶子。原来是急速生发剂。在我看清瓶子上的文字的同时，奶奶眼中的惊诧已经被恼怒淹没了，她肯定想胖揍我一顿，因为我居然“破门而入”还抢东西。我当时一定像极了野蛮的土匪，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我知道自己不对，赶紧道歉：“奶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没礼貌的。”然后我开始乞求起来：“您总是神秘兮兮的，我越想知道你就越神秘。我的作业一点儿都写不下去了，胖冬他们找我去玩儿，我也没心思。您瞧，我什么事都干不了。奶奶，您就告诉我吧！”

　　听了我的请求，奶奶眼中的怒火消退了不少，但仍然没有搭理我。她看了看手表，脸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可是我有半肚子的疑问和半肚子的不满意，于是我一边像钉子钉在地上一样，死死地站在原地挡住奶奶，一边继续请求着：“奶奶，您要是不告诉我，开学后我肯定老挂念这事儿，如果考砸了您儿子肯定会揍您唯一的孙子的。奶奶……”

　　终于奶奶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那好吧，除非你答应我谁也不说，绝对保密！”

　　奶奶一说这话，我浑身瞬间就充满了力量，坚定的向她保证：“嗯嗯，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我绝对保守，打死我也不说。”

　　奶奶又焦急的看了一眼手表：“说起来话长，既然你发现了那就跟我走吧。不过，你要百分之百的听话。”

　　“万分之万的绝对服从命令！”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有多激动多开心。

　　说完，奶奶又旋风似的出了门。

　　看来时间的确紧迫，我得迈开大步子还兼带着小跑才能跟上这个长了胡须的奶奶。一路七弯八拐的来到了树林茂密的河边，郁郁葱葱的河畔充满了蝉鸣。听声音这儿的蝉可不少啊，如果是平时我肯定约上几个同伴过来捉。

　　正想着，奶奶已经在两棵大槐树前站定了，然后指了指前方的两棵大槐树。什么？茂盛的槐树就是奶奶的秘密，太没创意了吧。“奶奶，你不是在哄我吧，这大槐树……”“我指的是槐树后面的那座院子。”这时我才看到后面有一座小院落。不等我多看一眼，奶奶已经从两棵槐树中间跨过去了。我也赶紧跟着跨过了这两棵脚踝挨着脚踝的大槐树。

　　眼前就是刚才看到的小院子。矮矮的竹篱笆围绕着一间青瓦房和一小片空地，空地也不空，随意生长着各种藤蔓杂草。虽然是满眼绿意，但乱糟糟的一片始终显得荒凉。一圈篱笆竟然没有一道门，这户人家好粗心。

　　有没有门没关系，奶奶抬腿就往里跨，我赶紧抓住奶奶的手臂阻止她：“奶奶，这是谁的家啊，你就往里去？”

　　“跟我来就是了。”奶奶毫不在意的丢下一句话就跨进去了。

　　等我进到院子里，才发现原先小院里是铺垫了石板路的，现在被植物们覆盖得只能从凌乱的叶缝中瞧见零星的几块灰白色石板了。我心里嘀咕着：怕是很久没人住了吧。忽的，我联想到会不会有什么精怪出没。“奶奶，我看这院子很久都没人住了，咱们能进去吗？会不会有……藤精树怪什么的。”我赶紧拉住奶奶说。

　　“跟我走就行了，怎么那么多话。”严肃的胡子奶奶从前面抛过来话。好吧，谁叫我答应奶奶什么都听她的呢，她不让我说话就不说话呗。

　　“几噶几噶咕嘎咕嘎。”奶奶对着旧木门念叨了一句，老木门就吱嘎一声开了。

　　啊——神了！“太神奇了，奶奶您会魔法呀？”当时我那表情肯定跟突然会飞差不多。

　　“就是开门而已，哪儿来的魔法？”

　　“不是魔法？那您从哪儿弄来的咒语啊？”我觉得太酷了。

　　“这不是咒语，是开门密码。”

　　我就像喝了兴奋剂似的，止不住的问：“奶奶您还会什么咒语？有没有隐身术的？是不是有学法术的书……”

　　“还天书呢，跟你说了这就是开门密码。哪儿来那么多的咒语啊。”奶奶又认真的重申一遍。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密码和咒语就是一回事。

　　“既然能用咒语开门，里面肯定有值钱的宝贝。跟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咒语似的，一念‘芝麻开门’石门就开了，里面有好多的金银珠宝。这回我们发大财了！”我迫不及待的钻到了奶奶的前面去看宝贝。刚跨进门我就傻眼了，房间里黑魆魆的，仅有的物品跟这房子一样简单陈旧。正对门放着一张严重败色的中式传统方木桌，两把同样材质的高背木椅和一口斑斑驳驳的矮水缸。对了，还有一束光——阳光。别以为阳光是从窗户透进来的，那是从破屋顶漏下来的。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破地方？来干嘛啊？”奶奶没吭声，径直走向水缸弓腰往水缸里细细看起来。很快她舒了一大口气：“还好，没什么大碍。”接着奶奶换了副轻松的表情打趣我说：“怎么，你以为这房子是强盗的藏宝洞吗？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哈哈哈，很失望吧！”

　　为了掩饰我的尴尬，顺嘴问了一个问题：“嘿嘿，有点儿失望。这屋子这么破旧，会不会有精怪啊？”

　　奶奶坐到木椅上抿嘴笑了笑说：“怎么，你觉得有精怪？那你想不想听我的秘密啊？”

　　“想！想！想！我都憋了好久了。”我立即忽视掉破房子带来的不舒适感，跳到旧木椅上做好了听秘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