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空

　　美国，纽约市，哈德孙河….

　　雾气渐渐散去，平静的河面上，一艘游轮正在缓缓地前行着。船上，好奇的游客们正纷纷挨着窗户，举着手机拍摄着纽约这座国际大都市那灯火通明的夜景。而在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耐克兜帽衫的少年一言不发，两眼空洞地望着前面。这个少年白皮肤，留着褐色的短头发，高眉骨，通鼻梁，一双暗灰色的眸子中写满了忧郁和迷茫，他没有眉毛，面部棱角分明，胸膛厚实。他拉了拉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庞，靠在椅背上，仿佛这个嘈杂的世界和他完全没有联系一样。戴上耳机，轻轻叹了口气，少年闭上了双眼。

　　手机里播放的是一段篮球比赛的录像。这是刚刚过去的2020年NBA常规赛最后一场比赛的录播，洛杉矶湖人队正在这场比赛中遥遥领先于多伦多猛龙队，少年听到的这段，正是洛杉矶湖人队在第三节以一波十分迅猛的攻击波获得更大领先优势的时候。视频里，洛杉矶湖人队的九号球员拉简.隆多，正将球高高抛向空中，一个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高大的黑发无眉大汉，起跳，伸出那长得匪夷所思的胳膊接住了球。身后，满脸胡子的硬汉阿隆.贝恩斯正紧绷着肌肉，鼓着腮帮子铆足力气顶着那大块头。然而那大块头的力气强得惊人，他大力运球，大臂和肩膀与贝恩斯的躯干发生了结结实实的碰撞。一下，两下，大块头突然向底线一个转身，粗大的肘子别住贝恩斯的身体，直接扛开了贝恩斯，起跳，双手将球狠狠灌进篮筐！

　　“Fox ABC再次得分，这是他这场比赛得到的第20分！他今天，真是势不可挡！作为一个选秀大会的落选新秀，他从中国的CBL联盟一路打回G联赛，在到如今取得了短合同并且大放异彩，他的经历绝对励志。我打赌，今年夏天，他会得到相当多球队的合同！”解说员大声嘶吼着。场上，名叫Fox ABC的大个子高举拳头，青筋暴起，对着天空爆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这个家伙….”少年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这时，少年左边空了很久的座位上，坐下了一个人。

　　“介意说两句吗，Junior？”陌生人开口说道。

　　一听到“Junior这个称呼，少年的双眼一下就睁开了。他坐直身子，望向自己的左手边，打量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中年黑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光头，穿着一身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外套。可是那人的眼神中闪烁着某种光彩，某种少年十分熟悉的光彩。

　　陌生人耸里耸肩，接着说道：“我今晚在Dyckman街球场看到你的表现了。那些家伙全都是厉害的老手，全都是经验丰富的球员。有些人还是曾经在NCAA D1联赛打过的家伙。而你在这种比赛里坚持了下来，还得了30分。这才是真正的比赛，对吧，不像是在高中时候体育馆里的那种，嗯？”

　　少年有些不耐烦了，他摇摇头，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你是在跟踪我吗？”

　　”只能说我刚好在这座城市，然后正好就在那碰上你了而已。”陌生人一边玩弄手指，一边不以为然地继续说，“老实说，我喜欢在这种地方发现一些有意思的年轻人。说说你吧，你的脚步和投篮还有提升的空间，不过….”

　　“我很冒昧地问一句，先生，”少年有些生气了，摘下了兜帽，略带愠色地看着陌生人，：“但是请问你到底是谁？还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陌生人伸出手制止了少年，接着说：“等我说完再问也不迟。我是说，虽然你的球技有一些瑕疵，但是你强悍、坚定，会以正确的方式打球。也许世界上有许多’很棒的’球员，但是你身体内的潜能，你的天赋，还有你的心，都能让你成为下一个巨星。你需要的，就是去直视自己，继续坚持，以及一个适合你的团队。”

　　年轻人看着中年男子，渐渐有些迷惑。

　　陌生人递给年轻人一张名片。那是一个来自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名片。少年看着名片发了一下呆，但随后又回过了神。他对着这名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篮球队的主教练笑了笑，礼貌地说道：“我很感激您的赏识，教练，但是UCLA、密歇根州立和堪萨斯都给我打过电话了，尤其是我的父亲、我的爷爷，他们都是堪萨斯大学毕业的，为堪萨斯捷鹰队效力过。我有什么理由，要选择你们呢？”

　　中年男子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但他随后直视着少年的双眼，眼睛中，写着一种不一样的东西。那东西闪着光，像是一种渴望。“说实话，我不知道。佛罗里达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可以给你的。也许密歇根州立和UCLA，还有堪萨斯、马里兰、北卡都可以给你和我们相似的设施，还有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但是我只是想争取一下，我只是不愿意错过一个能看到光明未来的年轻人。我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让你加入我们，加入短吻鳄队。如果说我有什么不一样的，佛罗里达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我们有一颗想要追求胜利的心，和一支和你一样顽强、坚韧的队伍。我手下的小子都很厉害，我现在需要一个特别的小伙子，而你的本能就注定你会不凡。年轻人，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是佛罗里达需要你这样的斗士，我也希望你可以有所考虑。”

　　少年沉默了许久，望着一脸真诚的中年男人，终于问出了那句，他一直没有得到答复的话：“可是如果我进入了这个新的地方，那些问题，关于我的家族，以及那些压力，就又会回来，话题就又会扯到他们身上。那些媒体….他们根本就不会关注我，总是拿我和我的父亲，我的二叔，还有Fox去比较。我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逃避了，去挑战它们。我从你在场上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你不是一个会畏惧的人，你愿意为了篮球赴汤蹈火。你不想成为一个用篮球对抗这个世界，对抗压力的人吗？这机会近在眼前，而我们都会和你站在同一战线，去对抗这个世界。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你准备好了吗？”说完，中年男人站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向他道别：“再见了，Tom，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望着教练离去的背影，Tom ABC看的出神。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一年前，他在高四赛场上的时候….

　　门外，是数百名正在呐喊的观众，和来自各大体育媒体的无数摄像机。门内，是一群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年。穿着洁白的队服，Tom ABC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脑子里，早就进行了一千场这样的比赛。昨天凌晨，他一直在看对手的录像，并且神奇地记住了对方几乎所有人的技战术特点。对于一切和篮球有关的东西，Tom ABC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现在，他闭上眼，脑子里能清清楚楚地找到对方某一个队员在某一场比赛某一时刻的球场站位来，就像他的偶像一样。正在他沉浸于属于自己的篮球记忆宫殿时，高中教练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伙计们，听我说。现在，我们面临的，就是一场战斗。只有彼此间互相信任，我们才能变得更加强大。你们要明白，你们是最强的，你们就是这里的主宰。今天，我们雄鹰队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打起精神来，我们去干掉他们，明白吗？”

　　“明白！”十几名少年异口同声地吼道。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气，充满了坚决。

　　“来吧，大家都聚过来！”教练举起了拳头，十几名少年纷纷走上前去，肩膀靠着肩膀，聚拢在一起。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大声点，我再问一次，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孩子们，一起喊我们的口号。一，二，三……”

　　“雄鹰队！”

　　在整齐的吼声中，十几个拳头碰在一起，猛然落下。少年们高喊着，兴奋地奔跑者，冲出那道门，向着他们的梦想，奔跑过去。

　　“Junior，过来一下。”作为队长的Tom ABC正要最后一个离开更衣室的时候，教练叫住了他。

　　“什么事，教练？”Tom ABC问道。

　　教练看了看这个小伙子，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小子，我知道这是淘汰赛，你的压力非常大，所以我想说……别有压力。你只需要表现得像你一如既往的那么好就行了。你要多得分，少失误。至于遇到包夹……我相信你知道该干什么。”

　　“没错教练，我的兄弟们会在底角等着我的。”ABC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着教练满意的微笑，和欣慰的表情，ABC终于露出了他平时几乎不露出来的严肃神情。

　　“放心吧教练，我不会搞砸的。”他坚决地说道。

　　而教练则是笑着打量着他最信任的球员。

　　“这是属于你的时刻，小子。现在去好好享受吧！”

　　“Yes， sir！”

　　球员通道里，Tom望着不远处的灯光，心中充满了兴奋。宽大的肩膀微微起伏着，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撮合。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光。是啊，这是他的时刻，这将会是，属于他的战斗。他拍了拍手，对着天空大声地喊了出来：“上场吧，伙计！Let’s go baby！”

　　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Tom ABC终于踏上了赛场。他面带微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望着领袖自信的神情，雄鹰队的队员们也都露出了笑容。他们相信领袖，相信他的能力。这场比赛，只要有Tom在，就一定没问题，就一定能赢！

　　此时，各大媒体也将镜头对准了Tom。他背后的字母，ABC，代表着他的家族，代表着，人们的期待。全美的体育节目也都纷纷聚焦于这场比赛，在看到ABC登场之后，解说员们也都激动地讲起话来。

　　“All right，欢迎大家来到全美高中联赛全国赛的现场。今天为大家带来的，将会是雄鹰队对阵黄蜂队的比赛。这场比赛的焦点人物，不用我介绍大家也都能知道，他就是来自中国的，ABC家族的新成员，Tom ABC！虽然是传奇巨星Francisco ABC的儿子，但是Tom在赛场上的风格，更接近于他的二叔Ying ABC。而Francisco ABC以及Ying ABC，都已经功成名就获得了总冠军；大哥Fox ABC也在中国开始了篮球生涯。作为家族中最小的一名成员，他将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视觉冲击？他能否也像他的父辈一样，成为下一个超级巨星？我们拭目以待吧！”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望着裁判手中的篮球，Tom只觉得这个世界上瞬间变得空无一物，只有那颗球，那个，仿佛刻在了他骨子里一样的篮球。当裁判把球高高抛向空中时，他甚至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篮球，落到了他的手里。裁判的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了。

　　“ABC接到球了。这位18岁的高四球员，本赛季带领着这支除了他没有任何球星的雄鹰队打入了全国赛。相信我，这个小子的领导能力，绝对出色！”解说员盯着屏幕，一个劲儿地说。这时Tom已经慢慢地运球过了半场。他看到自己队的中锋正在卡位，想起了昨天看到的录像片段：

　　大黄蜂队的中锋，身高203公分，体重245磅，移动灵活，但是速度很慢，弹跳一般。

　　好吧....

　　他招手示意自己队的中锋上来做个掩护，挡住防守自己的人。中锋看到手势后立刻跑上前来。抓住了这个机会，Tom双脚一蹬，犹如出膛的炮弹一样一个快得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加速直接冲进了三分线。对面的中锋咬着牙跟着Tom，可是着小子甚至都不用正眼看对手一眼，猛地以发力，肩膀与肩膀碰撞在一起，196公分、230磅和203公分、245磅，只一瞬间，力量的比拼就分出了胜负。

　　“哦，现在ABC来到三分线外左侧，他在运球，做了个手势。中锋上来掩护，ABC加速，突破进去，和对方的中锋身体对抗，出手上篮，拿下两分！”

　　他不屑地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怼得后退了好几步的对手。今天，他的身体感觉不错。

　　接下来的防守回合，ABC的盯防滴水不漏，对着对方的小前锋严防死守了一番。咣！随着清脆的打铁声，篮球磕在了篮圈上弹了出来。Tom仿佛嗅到鲜血味道的鲨鱼一样扑了过去。雄鹰队和大黄蜂队的中锋在拦下激烈地抢位置，身体撞击在一起，胳膊肘互相推搡着，毫不相让。这时，ABC犹如一道闪电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伸出他吸盘一样的两只大手，在对方中锋的头顶上将篮板球牢牢抓下！

　　“快攻！”Tom大吼着，运着球，宽大的身躯用百米冲刺一般的速度带着球狂奔，就像一辆坦克车似地突进。大黄蜂队退防很快，但是ABC的速度更快。他扛着炸药包一样隆隆推进内线，用身体撞开了好几个人，在空中扭曲身体，收紧核心，将球高高举起送了出去。球进，四比零！

　　随着这一球的打进，Tom ABC彻底火力全开，比赛也渐渐地变成了他自己一个人的表演秀。突破上篮，对抗终结，快攻之后的灌篮，如入无人之境。大黄蜂队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对面那个家伙正在只用个人能力摧毁他们。于是….下半场开始，Tom照样慢慢悠悠地带球到了前场，这次他示意拉开空间，自己要一对一解决战斗。

　　运球，节奏变换，一下，两下….对手的眼睛就像被牵线的木偶一样随着那颗球转来转去。突然，他压低重心，胸口低得几乎都要碰到膝盖，然后，拔地而起，火箭炮一样冲了出去。这一下，对手都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呆立在原地。眼看前面是一片开阔地，Tom蹬地起跳，单手擎球，准备来一记势大力沉的灌篮。

　　就在这时，蹲在底线的对方球员突然扑了上来，起跳，高举双臂，打算拦截这次进攻。眼看篮球就要被对方碰到，他已经来不及再做多余的动作了….

　　但是....

　　他仿佛开了天眼一般，头都不回，大手一挥，将球精准无误地甩向了站在底线等待接球的投手。在对方所有人的惊愕之中，队友面对绝对的大空位，轻松出手投篮，稳稳命中！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Tom ABC轻松一笑，一边跑回去准备防守，还不忘回过头，和那个刚刚进球的队友击个掌，“干得漂亮，兄弟。”

　　比赛结束，他擦了擦汗，看了眼终场90: 60的比分，还有自己35分10篮板10助攻的统计，举重若轻地微微一笑。

　　队友们欢蹦乱跳地庆祝着，还有几个老生甚至和ABC开起了玩笑来。

　　“嘿，今天打得漂亮啊老大。看来有些人的状态很火热啊，是吧？”

　　“嘿，那当然了，怎么样，我那个欧洲步上篮你喜欢吗？哈哈….”

　　这时，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教练还上来和ABC搭话。他大老远地就冲着ABC2招起了手，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嘿，Junior，你今晚的表现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谢谢喽，教练….”ABC点了点头，礼貌地回答道。

　　“继续保持下去吧小伙子，我看好你呦….”

　　Tom刚应付完一大群大学教练和记者，就看大老远的有一个中年黑人男子朝他跑了过来。那人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身材宽大厚实，留着一撮小胡子。ABC望着那家伙，觉得他长得好像影视演员迈克尔.B.乔丹….

　　“喂，等等，等等！”男人热情洋溢地朝着ABC跑过来。ABC越看这个人，越觉得眼熟。终于他想起来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几年前，他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老爸Francisco ABC比赛的时候，他就记得在老爸那两米二的高大身躯旁边，总是有一个黑人后卫，身材壮实，有一手非常棒的投篮能力。那年NBA西部决赛，休斯顿火箭队对阵金州勇士队的第四场，在全队都手感不佳、Francisco也体力不支的情况下，那个黑人后卫在比赛仅剩下一秒的时候顶着金州勇士队球星克莱.汤普森的防守，投进了一记超远三分球，将比赛拖进了加时赛。

　　“老杨叔叔？！”望着老爹昔日的队友Justice Young，Tom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哈哈，是我呀臭小子。”老杨一边乐，一边不忘上下打量着ABC，“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我胸口高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哈哈。你老爸最近如何了？”

　　“他回中国继承我爷爷的遗产，经营公司，副业是卖菜了。不过他身子骨还硬朗，倒是偶尔还会打打球，只不过打的不是很频繁。”ABC摸了摸头，“杨叔叔，话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来看你比赛啊。”老杨一边说一边还盯着ABC看个不停，“不过我就有话直说了。你的最大的优点就是极高的篮球智商，很好的运动能力，而且对比赛节奏把控得当。说实在的，看你打球真的觉得你不像个十八岁的小伙子，而是像28岁的老油条了。这些现在可都是你的卖点啊小子。”

　　“卖点？”听到这个词的Tom ABC有点疑惑，“卖给谁啊，大学的奖学金吗？”

　　“是啊。”

　　“杨叔叔，那….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获得更多大学的注意吗？”

　　“听着小子，”老杨突然严肃了起来，走到ABC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想一场论。有些人可能会一直发挥很好，但也有那种发挥有时好有时坏的人。如果你下一场比赛还能好今天这场一样好，拿下高分，咱们就可以再聊聊了。不过现在嘛，你就好好享受这场胜利吧。”

　　ABC冲着老杨做了个鬼脸，和他挥手道别，然后就转身要回更衣室了。望着ABC离去的背影，老杨看得有些出神，喃喃自语起来：“这臭小子，和他爸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