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瞳正跋涉在漫无边际的冰面上。风暴笼罩着她,纷乱的雪花在她眼前飞舞。
她赤着小脚踩在冰面上,冰面很坚硬,但并不是很冷,只是有微微的凉意在脚底蔓延。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只是循着本能向前迈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有点困惑,她记得自己好像在干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却突然来到了这里。
是什么事呢?她想着,远方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密密麻麻的。风中还夹杂着低语。
“终于,他就要回来了。”
“至尊没有忘记我们。无数年的等待总是有意义的。”
她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暴风雪渐渐的散了。她逐渐能看清前方。
她并不是孤身前行,前方有一个身影也在前进,身影单薄,穿着件简陋的白色衣服,上面钉着许多皮带。她认得这种衣服,在那座精神病院里,他们也是用这种衣服来拘束住路明非。把他锁在那个小椅子上。
她想起来了,她是在帮路明非寻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废猴子真的麻烦,明明已经是有模有样的扛着棍子了,却还要师父帮他打怪。
可是说到底,好像也不是猴子主动要她帮的,是她自己主动去拦下猴子,说边呆着去,让师父来。
身影渐渐清晰,她心中微动。这个身影她认得的。她看过路明非在3a考试里交上的卷子,那里有一张画,画着着他和另外一个孩子的画。此时那个孩子与这道身影渐渐重合。
也许他知道他在哪,想着想着她奔跑起来,想要去问问那个男孩。
脚步突然一滞,她猛地摔倒在地,双手支撑在冰面上,借着冰面的反射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影子,她穿着一件巫女服。脚上面系着一条金色的脚链。链子上拴着一根小绳子,一直延伸到远方,正是这条链子拉倒了她。
她回头看去,心中一凛。风雪已经散去,远方的河岸上矗立着高大的十字架,穿着素白婚纱的人偶被铁丝捆在上面,木头制成的腿上套着和她一样的金色脚链。中间的细绳连接着她们。风吹起人偶的面纱,一样的暗红色长发在空中散开。不知道是谁点燃了那座十字架,火焰正沿着实木向上攀爬,人偶的长裙和面纱被点燃,黑色的浓烟卷起面纱,下面用墨笔画出的眼镜呆滞的望着她。脚上的脚链在火焰中熠熠生辉。
此时背后又传来了声音,管风琴在这片天地奏响,这种以整个教堂为依托的乐器的声音本不应该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响起。可此时宏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仿佛是新王登基前的加冕曲。
事实上也正有新王在加冕,那个孩子正一步步走向远方的王座,两侧拥挤的人群争先恐后的为新王献上祝福,期待他坐上权与力的王座,用无上力量的光辉笼罩世间。
不对,不对!诺诺的瞳孔在震惊中放大,这个孩子正在一点点变化,他每向前一步,就扭曲一点。仿佛另一个人正在他体内苏醒。替代他的身份坐上王座。
按理说她不该这么激动,是谁坐上那个王座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个男孩的身影逐渐变化,最终向一个她异常熟悉的人靠拢。
孩子缓缓站住了,前面是漫长的阶梯,阶梯的顶端是那个最终的王座,他的身形已经是路明非的样子,黑色礼服的衣摆在风中翻飞。猩红的绶带上別着金色和银色的勋章。他的背影矗立在无边的冰原上,像是一位孤独的王。
他最后一次回头,回顾自己走过的路,与那些欢呼的人群,眼睛里金色的光芒迸射,带着极致的威严。
人们跪伏于地上,赞颂那无上的伟大,以最虔诚的语气,最谦卑的话语。可陈墨瞳却没受影响,她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个少年的脸,金色的光芒下,那张曾经总是带着懦弱的脸如今冰冷而坚硬。
这只傻猴子如今变厉害了,成了扛着棍子四处斩妖除魔的的大英雄。
可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疼,男孩沉默的目光里透着疲惫,他的目光扫过漫漫人海,投向了没有边际的远方。
少年的目光终于发现了她,愣了一下后,隔着远远的距离,两个人到目光静静交融。
“我必须得走啦,师姐你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长久的沉默后,少年轻轻笑了,轻声说道。
他转身,拾级而上。去往最后的王座。
不要!不要!不要!她突然很害怕很害怕,怕的要死。
这只傻猴子这次真的要走了,以后永远也不回来。
从今往后,无边的旷野上,只剩她一人独行。
她终于彻底感觉到了孤独。在那只闹闹腾腾的傻猴子要走的时候。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滴在严寒的冰面上,很快又冻成了冰。
她张嘴想要去叫住她,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仿佛是锈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妈的,她妈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急的怒火中烧,使劲又使劲,可只发出了干涩的呻吟。
仿佛有种力量限制了她的声音,只要她一出声,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急的要死,那个男孩离终点只有几步之遥了,就要坐上命运的王座,那只傻猴子就真的回不来了。她本能的恐怖这件事的发生。连带着也讨厌起那些在王座下朝拜的人群。
“瞎起什么哄啊,那他妈是我的马仔好吗,你们凭什么抢走我的马仔,没我带着他出事了我怎么办!你们这些人能负责吗?”
怒火充斥着血液,若隐若现的力量逐渐汇集,无形的壁障终于被突破了一道口子,随后无穷的力量流出,冲垮了那道屏障。
自然而然,陌生语言的被她说出。她从未听过这些语言,但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却如此流畅,仿佛那本就是自己的力量,她也能听懂这些古奥的话语里面蕴含的意思。
“死亡。”
她吟唱着,对远方的人群挥洒着自己的愤怒,她并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但他们想抢走自己的东西这件事让她没来由的异常愤怒。这些卑贱的生命也要抢走自己的东西吗?她脑海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但她没有细想。无形的领域扩散,人们绝望的四处奔逃,却快不过死亡的来临,在触及领域的一瞬间他们纷纷倒下,生命如同草芥被轻而易举的收割。
狂风托起她的身躯,巫女服在风中翻飞。冰面上已经是血色的海洋,而她正处在死亡的中心。
如果有看过绘梨衣在冰海上所作所为的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叹于她们的相似,同样是巫女服翻飞间,古奥的语言斩出无上的伟力。
巨大的叹息声回荡在天地里,扩张一下子停止了,领域的边缘仍然在蠕动,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但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叹息声的来源就是路明非,他站在王座边上,遥遥的看着她。
“真的对不起,师姐。”他说到,伸出的手轻轻握拳。
领域在瞬间崩解,连带着血液里涌动的力量力量在一刹那被压制。她又变回了那个没有言灵的a级女孩,失去了狂风的依托,她轻轻向下跌去。
冰面在领域破碎时的冲击中碎裂了,她径直跌入了幽深的的湖水中。冰冷的湖水环绕着她,周围是没有尽头的蓝黑色,重重叠叠的水声不断在她耳边回荡,她像是又回到了三峡的那天晚上。
只是这次,不会再有少年用狰狞的利爪撕开黑暗。划破永恒的噩梦。
……
……
陈墨瞳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旁边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没有什么冰原上的王座,也没有要登上王座的少年。
她用手撑着想要坐起来,仅仅是这个动作就痛的她呲牙咧嘴,胸口的伤口仿佛要裂开似的。
她只能又躺回床上,此时此刻东京正在下雨,雨幕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好听的白噪音,远处的高楼大厦在雨中模糊不清。
她平稳的呼吸着,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透露出她内心潜藏的情绪。眼睛转来转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醒来就想这么多对恢复可不是好事啊。”年轻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片刻之后一块切好的蜜瓜被刀插着递到她眼前,一只素白的手握着刀。
“千疋屋的蜜瓜,绝对顶级货,尝尝。”
年轻的声音十分温柔,却带有不可拒绝的命令。她默默低下头,尝了一口。
确实是千疋屋的蜜瓜,跟乌鸦送过来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早说了嘛,听人劝吃饱饭。你要是早听他的话带着楚子航回去现在也不用躺在这里了。”年轻的声音很是欢脱。
诺诺的转过头,默默的看着那个说话的孩子,他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大小,穿着一身纯黑的的西装,居然还一丝不苟的打了个领结。
胸前还插着朵白玫瑰。
“我记得你,你是路明非画上的那个孩子。”她轻声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肯定是兄弟关系啊,上阵父子兵,杀龙亲兄弟嘛。你那小跟班师弟是我的哥哥,我叫路鸣泽。”他一脸脱线的样子,但最后又认真的说“我们又见面了,陈墨瞳”。
她心说路鸣泽哪是你这样,那明明是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也一百六的小胖子。你除了嘴贫和他有什么相像的。不过最后她还是冷静下来了,现如今发生什么离谱的事都不算离谱了。
“那你看能不能帮帮我,你看我要去找你哥哥,可现在这个样子……”
“哎呀这可不好办啊,你看我哥把你留在这个地方,我要是把你带走那就是对兄弟不义了你懂吧,兄弟一诺重千金好吧。”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凯撒-加图索少爷,加图索家的宝贝疙瘩,你的未婚夫,这个时候也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你这时候要是跑了让我们的凯撒少爷怎么办呢,你再次出现又消失的话,加图索家那些个冰棺里的老东西说不定真的会被气的解除你们之间的婚约喔。”男孩拒绝的义正词严,就是调调总给人一种贱不兮兮的感觉,感觉他和芬格尔有亲戚关系……
可是诺诺没有任何反应,这个浑身插管的女孩虚弱的像风中的花,眼睛却静静看着那个男孩。
“帮帮我,我知道你能……你不是说你们是兄弟吗。虚弱再次从骨头里翻上来,她感到异常疲惫,却死死的盯住那个男孩,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个梦醒来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莫大的恐惧。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那个男孩的最后一瞥让她惊恐。
刹那间最后的温柔,然后又回归冷漠。她无法想象如果连路明非都对她陌生起来的世界。
“你现在到终于有点他说的师姐的样子了,死犟的一根筋”男孩嚼着蜜瓜含糊不清的说。“不过你真的想好你要干的事情了?我倒不是劝你放弃,你也看到他在东京的样子了,为了一只随时会龙化的猴子,抛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你觉得值得吗?”
“你不是说自己想要的其实是安全感吗?凯撒已经给了你,加图索家已经给了你,你现在已经拥有了很多,或许你应该知足了,继续贸然追求的话,没人知道你会付出些什么,也没人知道你会得到什么。”
他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眼睛,虚柔的仿若风中的一抹乱花,却透着一股子韧劲。
“我必须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为什么呢?”他平静的反问,“等你真的找到之后,又打算和他说些什么?”
这下轮到她沉默了,话语好像被堵在喉咙里一样,她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男孩笑了,不再是贱不兮兮的贼笑,只是平静的笑容。
“有些事情,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答案,又也许是知道了答案但是还不愿意去面对。”他伸出手捋顺了她杂乱的发丝。“不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表演开始的时候,准备的好与不好,我们演员总得上场。”
“不过还是希望你路上能够想清楚这一切”他站起身来,俯瞰着她。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过有些话还是得问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问到“陈墨瞳,你愿意踏上这条亡命之途吗,这一路上我们将结伴而行,不抛弃,不放弃,直到死亡的尽头。”。
她默默的看着这个男孩,他的眼底荡漾着淡淡的金色水波,有那么一瞬间,他的面孔与路明非的重合。
她点了点头
“好,那么我们的契约就此达成,我能在这呆的时间不多了,具体怎么找到我哥哥,会有人来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
他俯下身去,微热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垂,温暖湿润的气息里,他说道。
“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