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花残

　　　　二更时分，夜深人静。

　　乔家山庄内，众人皆已就寝。

　　前来借宿的马小三，摸到乔家娘子卧室的后窗下，心中念到“天可怜见，俺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但也让俺饱饱眼福，表达一下俺的仰慕之情——”

　　心中这样想着，手早已戳开了窗纸，眼睛更是迫不及待。

　　室内烛光通明，一对青年夫妻还未入睡，正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乔家娘子不经意间，看到早上刚刚开放的花朵，此时已渐凋零，难免触景伤情起来，说道：“晓花刚始开，瞬间便凋谢。世间的美好，为何都是如此的短暂？”

　　乔永君安慰妻子道：“娘子不必伤感，花儿哪怕半天的鲜艳，也是她心中美好的记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人人都愿美好的东西永存于世，但……”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窥望良家！”乔永君大声喝道。

　　马小三登时把头缩了回去，七窍已吓跑了六窍。心中抱怨着苍天不保佑他这个大好人，坏了他的好事；又想着是赶紧逃跑，还是编个谎蒙哄过去……

　　“我是你家娘子的情郎。”就在马小三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得门被猛地推开。

　　“你不是前日来此借宿的董四维吗，为何今日又回来了？”

　　“本公子可不叫董四维，前日只所以来此借宿，为的是打探你家的情况，好把你家一网打尽！”

　　“我知道你们早晚会来的。”

　　“本公子可要跟你说清楚，不是我来找你，是我大哥来找你，你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听我大哥发落；至于你家娘子，你也不用担心，本公子会替你照顾好的。”

　　一阵淫笑声。

　　“无耻下流！”

　　“无齿？本公子牙齿很好，吃啥啥香，嚼啥啥断！倒是你印堂发黑，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看剑！”

　　只听得“叮叮铛铛”武器碰撞的声音，然后一声惨叫。

　　接着其他地方“救命”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马小三感觉自己在做恶梦一般。

　　“娘子，莫要担忧，我已做掉一个……”

　　“官人，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娘子，你先走，我不能抛下其他人。”

　　“官人，你不走，我也不走。”

　　“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生在一起，死亦同葬。”

　　“有你这份情，今生还有何恨。你关上门，等我一会儿；如果我回不来，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我们的……”

　　“官人休要胡说。”

　　“我去去就回。”

　　没过多久，听见屋外一人喊道：“休要放走一人！”

　　“大哥，放心，整个山庄已被围住，别说一人，就是一只兔子也跑不出去。”其中一人说道。

　　“其他的人都已做了，仅剩下乔家娘子一人了。她一个妇道人家，量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又有一人说道。

　　“这不是四哥吗？四哥，四哥……”

　　屋外的人见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也没动。

　　“大哥，四哥死了。”

　　“这个老四，不听命令，擅自行动，枉自送了性命。”

　　马小三从窗外跳进室内，赶紧拿东西挡门，慌乱中打翻了蜡烛，致使烛火点着帷幔，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

　　屋外的人见着了火，犹豫了一下，而火势越来越大，愈发不敢进入了。

　　“好一个刚烈的女子，竟放火自焚。可惜了，她这一死，线索也要断了——七弟，你也是！如果你不把那姓乔的杀死……”

　　“大……哥，你……你看，他把我给——伤的……”

　　“罢，罢，天意如此，合该我们不应该有更大的富贵。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算完成了上头交待的事情。我们赶快撤，免得被其他人看见，节外生枝。把其他房间和尸体也给我烧了！”

　　“大哥，四哥的尸体怎么办？”

　　“四弟之前跟我说，事成之后，要我把乔家娘子赏给他。现如今，我也只能让他和乔家娘子合葬，来成全他了。”

　　过了两日，马小三的妻子李氏报告官府，诉说自己丈夫前日去乔家山庄办事，至今未归，生死不明。

　　官府让李氏认尸，只见那些尸体一个个都面目全非，如黑炭一般，如何认得出。

　　李氏无奈，仅把马小三生前的衣物埋了，做了一个衣冠冢。和自己二岁大的儿子狗儿，在坟前大哭一场，算是尽了夫妻的情分。

　　官府依例处理了尸体，然后贴出安民告示。

　　一群人围着告示，一老者读着榜文：“天干地燥，小心火烛。现有乔家山庄乔永君一家，于夜间不慎失火，致使一家十一口人，及前来借宿的马小三，全部命丧火中……现场查出的十一具尸体，皆已妥善安葬。望各乡民众警以为戒，勿使类似惨剧再次发生。”

　　其中一人喃喃说道：“不对，不对。”

　　听这人如此说，便有人问道：“如何不对了？”

　　那人道：“一家十一口，加上马小三，应当是十二人，却只有十一具尸体。”

　　众人也都沉吟不解。

　　最后，还是那位读榜文的老者说道：“这也好解释，少的那一具尸体怕是已烧成了灰。”

　　众人皆说有理。

　　那人像是自言自语：“或许如此，或许如此。”

　　却说马小三妻子李氏，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既感寂寞，更觉艰辛。没过多久，便改嫁王吉。

　　这王吉对李氏尚可，但就是对李氏和马小三的孩子狗儿，怎么看都觉碍眼，平日里对这孩子非打即骂，全无好脸色。

　　李氏对此也无可奈何，惟王吉不在时，对狗儿百般疼爱，千般安慰。

　　就这样过了几年。

　　李氏命中注定要有两劫，一日，狗儿突然失踪。比及丧夫，失子之痛，更胜万倍。

　　李氏和王吉求朋告友，托人到处寻找；求神拜佛，希望狗儿归来。

　　每年失踪的人口千千万万，有几家能寻回自己的亲人儿女。

　　到底也未能找到狗儿。

　　李氏渐渐死心，知道狗儿是被人拐走了。刚开始，求神保佑，让拐子把狗儿卖给一个好人家，别让狗儿受罪；后来，只求拐子把狗儿卖个一般人家就好；再后来，也只求狗儿能平平安安就行了。

　　王吉亦恨恨道：“若知今日，何必当初。后悔当初不应当那样对他。俺应该一早就把那小子给卖了，既除了一个碍眼的东西，也能落些银子；现在好了，银子没落着，反而便宜了人贩子。白白养活了他好几年，糟蹋了好多粮食，最后什么也没有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