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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怎么样？菜鸟。”

　　陈奇颤颤巍巍地看了眼脚下的地面，透明的玻璃砖让他有种高空坠落的诡异感，此时他恨不得腰上拴着一米粗的铁链，起码能起到心里安慰的作用。

　　“很……很不好。”

　　“我想也是，看看你的腿，都能去跳电子舞啦，哈哈！”

　　莫里斯大笑着拍了拍陈奇的肩膀，有些戏弄的意思，但更多的是鼓励，毕竟这年头普通安保想找个比较靠谱的技术搭档简直难如登天，从其中挑选出性格不那么尖锐古怪的一个就更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里也有个小问题：他们负责的是李家企业的“浮空纪念馆”，为了让游客体会到在一千米高空行走的紧张与刺激，地面使用了玻璃砖作为主材料，连合金支架都很少见，还原了“最纯粹的天空”。然而当最纯粹天空的安保里混进个个恐高症患者，情况可就不那么每秒。谁能想到前二十五年从没发作过的埋藏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天居然全面爆发了。

　　“嘿，菜鸟，”莫里斯扛着几乎要挂在他身上的倒霉蛋，慢慢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你是不是没购买植入体？”

　　说着他瞅了瞅陈奇光滑的后颈，笃定地点点头：“还真没有，别告诉我你还在用手机，两年前连苹果都关闭了他们的手机部门，现在你用的是谁家的产品？”

　　陈奇勉强露出个苦笑，指了指剧烈起伏的胸膛，那里插着个小巧的翻盖手机：“雷恩兄弟的作品。”

　　“自然党？”莫里斯微微皱眉，“你没参与进去吧？”

　　“我以为你不喜欢讨论政治。”

　　“那是另一码事，谁知道这群疯子会不会再一次干出在市中心扔EMP的举动。也许他们把目标锁定在我们脚下的纪念馆也说不定……哦，停，你别说那是黑桃帮干的，他们的脑子还不足够弄出高科技含量过高的杀器。”

　　陈奇无奈地摊手，他没力气和莫里斯争辩，何况这家伙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在这休息会。”莫里斯拍拍陈奇的肩膀，四处张望了一下，“咱们的人已经守好了出入口，场馆内部的安全暂时让别的小队负责，我去给你找点水来。”

　　陈奇意识到他正坐在整个纪念馆最中间的长椅上：“谢谢，可是这里——”

　　“太显眼？”莫里斯耸耸肩，“老弟，谁让你在大厅中间发病的，或者你也可以从这里一路挪到边上的某个角落。”

　　“……还是算了。”

　　“我想也是。白水还是饮料？”

　　“白水就好。”

　　莫里斯挥挥手走向一旁的自动贩卖机，由于纪念馆内保留了数个世纪前的设置，很多老东西，除了大块头的自动贩卖机外，四个轮子的汽车还有被称为“高铁”的高速列车都得到了保留，并仍旧能够使用，很多人也乐意花200信用点体验三天祖先的生活，怀旧的属性深埋在人类的心里，再过几百万年都很难消褪。

　　努力深呼吸几口，陈奇强迫自己抬头看天，尽量忽略脚下的虚空。只是不知是不是有人跟他作对，远处的某架无人机腹部总有刺眼的光芒闪来闪去，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情。

　　“谁在玩无人机？啧，一下下弄得还挺有规律的……”

　　眼角余光无意识扫过大厅，不经意间落在角落里戴着墨镜的黑衣人身上。看着他全身裹得紧紧的厚重黑色服装，又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蓝色短袖，陈奇的脑子里顿时冒出无数个问号：

　　“这家伙有问题吧，纪念馆也不冷，干吗穿得跟黑毛北极熊似的？还有他昂着脑袋做什么，不累吗？”

　　出于某种直觉，陈奇顺着墨镜男子的目光瞥了眼，顿时愣在那里，原来他看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不断闪烁光芒的无人机。

　　刹那间，线索清晰地组合起来：

　　有规律的灯光闪烁——以密码的形式发出指令。

　　全身黑衣接收密码的男子——指令的具体执行者。

　　至于指令的目标是什么……莫里斯不久前才说过的话再次响起：

　　“也许他们把目标锁定在我们脚下的纪念馆也说不定……”

　　“该死的，不会真是——哦，见鬼！”

　　陈奇一眼看到黑衣男子脚边的巨大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在物流业和辅助人偶极其发达的今天可不会有人亲手拎着重东西来回乱走，这玩意的存在实在是太过违和。

　　里面装了什么？

　　只有一个方式能知道。

　　陈奇竭尽全力才把右脚从地上抬起来，四肢瘫软得像熟透的面条，但一想到那包裹里可能存在的危险物品，他还是坚定地移动过去，顺便将手背到身后，利用统一配发给保安的通讯器紧急呼叫莫里斯，希望他能及时赶来帮忙。

　　“先生。”他从侧面走近男子，一只手搭在电棍上，另一只手掏出保安证，“我是保安人员，请您摘下墨镜，转身接受检查。”

　　男子没有任何动静，仍旧牢牢站在原地，视线根本没从无人机上离开半分。

　　“先生！”陈奇提高音量，同时打开了电棍开关，某种危险的直觉在大声呼喊，似乎面前这人表面上的平静随时都有可能被撕碎，“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男子还是没有动静，这下陈奇感觉不对劲了，他下意识地按照模拟训练时的要求，迅速扑过去，将对方双手反剪到背后，脚下一绊放倒在地。

　　“扑通！”

　　这下男子终于有了反应，整个人剧烈挣扎起来，一边试图挣脱陈奇的控制，拼命用手肘向后击打，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喊：

　　“啊！干什么！杀人啦！救命！”

　　不远处的游客注意到这一幕，纷纷发出惊呼，不到一秒钟陈奇的通讯器就传来紧急呼叫的声音，显然这些游客报警的速度很快，而安保总部也没有拖沓。

　　可陈奇有苦难言，在浮空纪念馆等模拟旧日生活的场所是不允许携带安保机器人或者新式无人机的，他只能凭自己的个人武力压制对方。很显然作为技术人员，陈奇的力气远远比不上莫里斯那种接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的真正保安，控制住男子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分不出神证明自己的身份。

　　好在这时莫里斯终于赶了过来，他第一时间出示了保安证明，平息游客后迅速上前，一记凶狠的重拳砸在男子的右脸上，后者顿时死鱼般瘫软下来，再也不能挣扎。

　　“这怎么回事？”

　　“那个包，还有这家伙有问题。”陈奇摘下男子的墨镜，忽略了指尖瞬间传来的刺痛，抬手指向旁边，他记得混战中不知谁一脚把黑包踢飞出去，落到旁边的什么地方，“我怀疑里面有——”

　　话音戛然而止，陈奇整个人懵在原地，顺着黑包飞出去的方向一路扫视，沿途竟然空无一物，唯独可怜的R2-D2外形的扫地机器人无辜地回望过来！

　　“这……怎么会？”

　　“别着急。”莫里斯立刻召唤老式无人机，从它身上取下联络平板，“游客不允许携带自己的包裹进入场馆，那肯定是咱们自己的东西，上面一定有追踪装置，我能从监控视频里找到这个包的编号，然后只要这样……好了！”

　　触摸屏变成红色，包裹对应的警报装置迅速响起，而位置在……

　　莫里斯和陈奇霍然回头，声源居然非常接近西门，此时正被一个身穿休闲T恤的高大男子拎在手里，再过几秒钟就要走到门外的队伍附近，那是整个场馆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

　　“该死的！”莫里斯大惊，要是那个包真有问题，没能阻止它的自己铁定要被送上法庭，当下声音尖锐到破音，“拦住他！”

　　好在各个正门的保安都是最精锐的老员工，警报响起的瞬间几人就盯上了拿着包一脸懵逼的大块头，出于对此人体型的警惕，他们干脆几人一同扑上去，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对方就将他扑倒在地，死死锁住他的四肢。

　　莫里斯一边将电子镣铐锁在黑衣男子的手上，一边拖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西门：“抓住你了！还有你的同伙，都别想跑，李家人会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选择这里闹事的！”

　　李家？

　　围观群众打个哆嗦，几个原本还在跃跃欲试拍摄视频的家伙立刻收起手低下头，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谁都知道在企业的私人领地，他们就是国王，拥有生杀大权，在李家企业的地盘上闹事的倒霉蛋要是被李家抓去……

　　后果相当不堪设想。

　　原本还试图抵抗的黑衣男全身抖成筛糠，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我不知道！这和我没有关系！”

　　莫里斯气笑了，举起拳头威胁地挥挥：“你穿成这样，拿着可疑的包裹，还不听场地保安的指挥，然后现在告诉我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有人给了我1500信用点发起‘雕像挑战’，让我穿成这样站在那里，不管谁给我说话都不听，只要能坚持一天就可以再拿到同样的一笔信用点！”

　　“雕像挑战？谁发明的蠢货游戏……妈的好吧，那你呢？”

　　被几人控制住的大块头都快哭出来了：“我不认识他啊！”

　　“那你为什么拿着他的包裹？”

　　“不可能，我是从传送装置上直接拿下来的！”

　　莫里斯愣住，传送装置里的东西只有一个来源：预先存放游客行李的寄存处，依靠游客的生物信息、植入物和标记三重保障领取，根本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你说谎！”

　　“呃……他没有，伙计。”按住大块头的某个保安开口，“我亲眼看见那个包从传送装置上出现，然后被他拿到手里。”

　　什么？

　　莫里斯犹豫片刻，干脆一把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伴随大块头的尖叫撒了一地，众多二次元美少女的笑容晃花了周围人的双眼。

　　“呃？这是……”

　　一种叫“光盘”的旧时代储存装置？看起来都是“古董”啊，就是这些东西的主人……总之周围人的目光渐渐不太正常。

　　“我的个人爱好！”大块头似乎真的哭出来了，这动作和他高大威猛的身材完全成反比，“这都不允许吗？”

　　一旁的无人机迅速扫描，得出“绝对安全”的结论，这下莫里斯更加尴尬了，换了他处在大块头的位置，这样的爱好的确不是能在大庭广众下暴露出来的，尤其是身材和内心极度相反的情况下。

　　“好吧，抱歉……我的错……呃，我，还有我的搭档都很抱歉，喂，陈奇，陈……”

　　回头的刹那，莫里斯的瞳孔骤然紧缩：一个和眼前黑包几乎完全一致的包裹出现在他的搭档手中。

　　“陈奇！”

　　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他们逐渐惊恐的注视下，陈奇微微抬起头，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仿佛在和什么做着激烈的斗争，旋即他的右手颤抖着举到半空，让所有人和监控摄像头看清了握在手心的那东西：只有一个硕大红色按钮的遥控器。

　　电光火石间，周围的人群疯狂冲向门口，连保安都不例外。唯独莫里斯站在原地，他读懂了陈奇的表情，很明显搭档不想做眼下的事，可某种东西在强迫他的身体违背大脑的意愿，让他做出了即将发生的事。

　　“该死！”

　　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莫里斯将手放在通讯器上，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他疯狂祈祷验证速度能快一点，哪怕一秒都——

　　“咔哒！”

　　一片混乱中，大拇指按下按钮的声音清晰可闻，尖叫声终于达到了顶点。

　　陈奇就这么带着惊恐的表情，嘴唇颤抖地说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自然党万岁！”

　　炽热的火焰猛地从他脚下的包裹爆裂出来，带着无可比拟的力量席卷而过，直接横扫了整个纪念馆。伴随着轰天巨响，整个玻璃场馆从高空坠落，在一片惨叫声中狠狠栽进大西洋正中央。

　　一片死寂中，早已失去呼吸的莫里斯随着海浪慢慢漂流，紧握的五指中，通讯器上最后闪过一行绿色的文字：

　　“上传完成……新世界祝您享受全息世界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