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是英雄之天下第一

　　京城的傍晚很喧嚣，很热闹。各厢，各坊，各街，各巷都非常繁华且繁忙，汴梁城有八厢一百二十一坊，沿街的民宅，商铺，作坊，食肆，酒楼，客栈，妓馆，赌坊，戏台层台累榭，数不胜数。

　　每晚夜市达官显贵们寻欢作乐，眠酒家，宿青楼。文人墨客则吟诗，作对，行酒令，说史书。

　　平民百姓有摆个摊做点小买卖，有逛街看灯听戏的，有吃点心美食的，如冰雪冷元子，砂糖绿豆糕，荔枝糕，旋煎羊，紫苏鱼，炸蟹等等。更有一些三教九流在瓦舍卖艺，说书，蹴鞠，杂耍驯兽的艺人讨江湖饭。

　　瓦舍在北宋相当于剧场，卖艺人的表演中心，是人气最旺的地方。

　　当然不是每个地方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比如“忆苏堂”。

　　“忆苏堂”是京城第一大帮会金风细雨楼青楼旧址。当年青楼被叛徒白愁飞炸毁。王小石，苏梦枕和白愁飞决战之后，苏梦枕亡，白愁飞殁。王小石希望可以重建一个拜祭苏大哥的地方，后来这件事是杨无邪操办的。

　　“忆苏堂”不大，但很重要。因为苏梦枕对金风细雨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不畏强权，除暴安良，战辽抗金，斗奸臣，压恶霸，他代表了一种精神，一股气节。

　　让众人热血沸腾，坚毅不屈，匡扶正义的精神。

　　此时此刻，戚少商站在此地。

　　他就站在这里，他也有资格站在这里。

　　他是领袖，是老大，是楼主，是金风细雨楼乃至京城白道的总瓢把子。

　　他是群龙之首，冠绝京师的大红人。

　　在戚少商的领导下金风细雨楼不断壮大，声势日盛。发梦两党，象鼻塔，小雷门，桃花社，连云寨，天机组，毁诺城，好汉社，神威镖局等一众江湖正道势力纷纷加入，结盟。

　　江湖许多英雄好汉，侠士才俊都听他号令，为其效命，甚至拼命。

　　在他的带领下，把京城另一个黑道帮会“六分半堂”打压的苦不堪言。而另一个朝廷为背景的“有桥集团”也不敢与之争夺锋芒。更是在“神侯府”诸葛先生的支持下与朝中奸党周璇，游斗。

　　在江湖，在武林，在京城，金风细雨楼代表了公正，侠义，除暴安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戚少商的存在。

　　他是一个才智出众，义薄云天，不惧强权的领袖。

　　他也是一个狠人，对自己狠，也对敌人狠的人。

　　一个狠人在“忆苏堂”等人。

　　狠人等的人一般也都是很强的人，不够狠的人不值得戚少商等，也不配让他等。

　　戚少商负着手悠然的转首问：你的伤没事吧？

　　他在问一个人，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年轻人，这个人三十岁左右，身型挺拔，像一把剑。高而消瘦，如一把剑鞘。目光锐利，恰似一道剑锋。眉宇间英气逼人，似一股无形的剑气。

　　这个人绝对是一个狠人。

　　“一直剑魔”孙青霞如果不算狠人，那江湖里就既太平，也不太平。

　　太平的是江湖上会少许多麻烦，不太平的是没人去解决麻烦。

　　“不碍事，我受伤是家常便饭了，不受伤才真的要出事”孙青霞回道。

　　“罗睡觉那一剑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他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

　　“不用你对付，我自会找上他的”孙青霞厉声又说：我有很多帐要找他算，也只能和他算。

　　“哦？”

　　孙青霞剑眉一横说：这两年好几桩奸淫掳掠的案子，十有八九都是他做的，然后栽赃嫁祸给我。于公于私，我都要亲自找他算算这笔债。

　　戚少商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丝浅笑。

　　笑得很意满，笑的也得意。

　　他爱笑，爱白衣，爱交朋友，爱处处留情，爱拔刀相助。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飘进来一团棉絮，一团黑色的棉絮。

　　应该说是像一团棉絮，又仿佛是一朵黑雾，被风刮了进来。

　　其实他是一个人，戚少商正是在等他。

　　他是个狠人。

　　能让戚少商等候的狠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毛裘，很亮，也黑，更加厚实。

　　这个人长发披散，身材不高，极其瘦。

　　他的瘦和孙青霞不同。

　　孙青霞是清瘦，瘦的很俊。

　　他是干枯消瘦，瘦的病态。

　　这个人真的患有重病，他一进来就咳嗽。

　　他用苍白且枯树般的手捂住口鼻，剧烈的呛咳声在堂内回音缭绕，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暴现，身子因为竭力咳嗽而躬弯着，显得更加伶仃枯矮。

　　谁望见他都会不由思绪一寒，不犹心头一酸。

　　“卷哥，你的病又重了?”

　　“老毛病，一时死不了”这个人抬起头望向戚少商。

　　一旁的孙青霞看到这人的双眼，犹如夜鹰般冰冷，尖锐，让人不寒而栗。

　　充满了冷酷。

　　他知道这个人，这个人太有名了。

　　也太可怕了。

　　小雷门的门主，江湖上威名远扬的“小寒神”雷卷。

　　雷卷是“江南霹雳堂”雷家堡的一流高手，他的“失神指”在江湖上都让人闻之色变，听之惧骇。

　　戚少商满眼热忱的说：卷哥，你来了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什么时候动身？”

　　“一柱香后”

　　“好”雷卷应声道。

　　“不，你要留下!“

　　雷卷先是惊诧，也不解，随之而来的是撕心的呛咳声。

　　那种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的声音。

　　戚少商目光闪动道：我需要你留在红楼，镇守大本营。

　　雷卷肃然道：“实属巧合”的消息是，对面“杀人王”雷雨，“放火王”雷逾都在。“金腰带”雷无妄不知行踪，他从不让人知道行踪，或者只让自己知道行踪，我去可以帮上你。

　　“实属巧合”是四个人。

　　四名高手。

　　也是雷卷的忠心部下。

　　还是死士。

　　他们在雷门是很强的一个团队，当然还有“如有雷同”这四个人。

　　不过他们是对手，是敌人。

　　消息很可靠，“实属巧合”对雷门的人和事知根知底。

　　不过指大多数的人和事。

　　戚少商回道：我的消息是雷动天，“如有雷同”，还有莫北神在清乐坊一带活动。那里离红楼很近，可以随时发动进攻。我需要卷哥你帮我镇住局势，你在我才可以放手去做自己的事。朱如是，利小吉，洛五霞，梁色会听你调遣，他们有几个你都认识。你可以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他们会绝对服从你。

　　“但是雷雨，雷逾都是难缠的角色，何况还有狄飞惊”

　　“有趣！”

　　说话的是孙青霞，他又道：杀人王，放火王都在，实在是难得有趣的事。

　　雷卷寒目扫了下孙青霞道：他们在，不是有趣，而是有去无回。

　　孙青霞耸了耸肩说：那我就更要去了！

　　“一定要去！”

　　戚少商略顿了下，忙道：卷哥，你一直都是支持我，相信我的。

　　“废话，我们之间是生死之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会不支持！”

　　“那好，卷哥你留下，帮我守好金风细雨楼。因为楼不能倒，楼倒了，人就散了。”

　　戚少商又恳切的说：红楼那边有人会布置，你放心吧！

　　雷卷思忖了一下，目光愈发的寒冷。

　　“我听你的，你放手去干，红楼我会尽全力守住。不过你要留意“杀人王”雷雨，特别是他睁开眼睛时！”

　　雷卷又补道：兄弟，我等着你凯旋，你一定要回来！

　　戚少商微笑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必须回来。

　　“你也小心！”

　　这句话雷卷是对孙青霞讲的。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他不爱说废话。

　　他是一个行动派。

　　孙青霞点头回谢时，雷卷已经不见了。

　　他悄无声息的飘了出去，身影消失在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中。

　　孙青霞不禁说:他真的好强！

　　“你也很强！”

　　戚少商又说：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孙青霞笑道：我这个人朋友不多，因为总是连累朋友，所以很少交朋友。

　　“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你是我的生死之交！”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进了“忆苏堂”。

　　当然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走到这里，堂外院子里至少有三十几名楼里的好手在。

　　普通人要进来，估计要死两百七十三回，一般的练家子也会死个八十九回，换作高手至少也要把命留在这里四五次。

　　不过这个人毫发无损的走了进来。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雷卷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其中之一。

　　这人就是杨无邪。

　　金风细雨楼的总管，也是智囊。

　　戚少商如果是细雨楼的领袖，是心脏的话。杨无邪就是楼里的军师，是大脑。

　　他们二人是金风细雨楼的柱石，是主心骨。

　　撑起大局的人物。

　　所以杨无邪一直都很忙。

　　忙楼里的事，忙楼外的事，忙大事，忙小事，什么事他都要忙一忙，特别是京城风云瞬息万变，暗流涌动的局势，让他不敢懈怠，不得不忙。

　　此刻杨无邪忙着来见戚少商。

　　来商议重要的事。

　　“军师，你辛苦了”

　　戚少商是一个出色的领袖，他武功好，城府深，胆气大，够聪明，还很会体恤人。

　　所以他会一开口先问孙青霞的伤，雷卷的病，杨无邪的累。天塌下来，他都会先顾忌身边的人，然后再做事。

　　杨无邪回道：我是天生劳碌命，不打紧。

　　“我挑了二十名可靠，武功好的弟兄，让何择钟，蔡追猫带队和我们一起去赴约，他们就在院外整装待发。六分半堂会在十字亭等我们，地形我也派人打探过了”

　　今晚六分半堂的雷纯要和戚少商谈判，地点在十字亭。

　　十字亭是个地名，靠近田子坊。是两条街的交汇之处。那里不属于金风细雨楼的地盘，也不是六分半堂的管辖。三合楼上次被天下第七用“火虎”炸毁之后，京城属于三不管的地方不多了，十字亭便是其中之一。

　　“有桥集团有什么动静？”

　　今晚虽然是和六分半堂谈判，但戚少商更想了解方应看，米苍穹的消息。

　　他心里清楚六分半堂只是狼，有桥集团才是老虎。

　　可怕。

　　可恨。

　　与这两大势力周旋，需要时时提防，处处谨慎。

　　杨无邪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答：方应看进宫了，一起的还有雷媚，不确定去干什么，如有消息宫里会有人传信出来。米苍穹在无间道一带出现过，但我们的人跟丢了。有桥集团那边我让“大口飞耙”梁小悲盯着，如有异动，温梦成温老会组织防线。奸相蔡府我让“袋袋平安”龙吐珠看住，花枯发花老也会策应。白楼我安排让朱大块儿，戚女侠，宋展眉还有好汉社的朋友留守，你看是否妥当。

　　“好！”

　　一个字已经表达了戚少商对杨无邪的肯定，他的安排很周到，合理，让人放心。

　　白楼一样是非常重要的所在，里面有大量的情报，文件，还是金风细雨楼的作战分析室。杨无邪也是对白楼投入太多心血和精力，经营了多年，所以在他的心目中白楼是要害中的要害。

　　当年苏遮幕时期就注重情报的收集，之后苏梦枕，王小石，戚少商都把白楼完完全全的交给了杨无邪，他则在情报收集的基础上，增加了楼里收入，开支的汇总，各地分舵的生意，人员调动，选拔人才，田产，铺业，漕运，走镖，护院，水利，包括青楼，钱庄，赌坊都有涉及。

　　白楼也是支撑着庞大的金风细雨楼运作的基础。

　　戚少商补充道：让孙鱼，孙青牙，蔡心空带领“一百零八公案”留守黄楼，我需要他们接应有需要接应的地方。

　　杨无邪赞同道：可以！

　　话音刚落一个人就飞身翻墙，隐没在夜色里，去通知孙鱼了。

　　这人是和杨无邪一起来的，只不过他一直站在堂外，听到命令后就立即出发。

　　刻不容缓。

　　他叫唐肯。

　　“神威镖局”的局主，也是楼里的一员大将。

　　杨无邪又道：唐肯从神侯府那里带回一个口信。

　　“什么口信？”

　　戚少商听到“神侯府”，不由惊愕了一下。

　　“无情的口信，他说这几天京城祸事不断，局势很乱，神侯府需要他留守，四师弟冷血前几日办好案回了京师，但他受了伤，需要调养。二师弟在山东办神枪会孙家大小姐孙摇红的案子，三师弟追命在洛阳查案。所以他派不出人手，万一刑部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只能尽力为我们拖住。另外有一个故人会来为我们助战援手，他不是六扇门的人，是一个援军，一名强援。人是诸葛先生安排的，声称会帮到我们。诸葛先生想让他加入楼里，此人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地方敢收留他。

　　“铁捕头在神枪会？”说话的是孙青霞。

　　他一直在听。

　　听到铁手与神枪会，神色激动，忍不住发问。

　　杨无邪马上回应道：是。

　　戚少商也接话说：他也是你的朋友吧？

　　“对，铁捕头是我的朋友，还有“扬眉剑出鞘”公孙扬眉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孙青霞是山东神枪会的弟子，还是相当出色的后起之秀。

　　他和公孙扬眉是莫逆之交，心心相惜。孙青霞年龄长他十岁，两个人剑法卓绝，也都很英俊，都爱打抱不平，同样有侠义心肠。他们时常一起切磋武艺，纵马狂歌，一起煮酒论英雄，壮志凌云看天下。

　　但后来孙青霞遭到排挤，诋毁。无奈之下他只能出走，负琴挂剑，亡命天涯。

　　神枪会六大堂也都对他下了驱逐令，还曾经一度调派会里高手追杀他。后来幸得温丝卷庇护，总算安顿下来。

　　所以不论是铁手，还是公孙扬眉，他都很在意。

　　也很在乎。

　　他朋友不多，铁手是一个，公孙扬眉是一个，戚少商也是一个。至于温丝卷对孙青霞有恩，更多像是长辈。

　　戚少商道：铁手也是我的朋友，他的为人仗义可靠，值得信赖。

　　孙青霞回道：他人太好，假如这样的人多一些，世道会太平一点。

　　戚少商感叹道：现在的世道，更需要你和我这样的人，好人总是被欺负，被压迫。朝廷奸臣当道，混乱朝纲，狗皇帝昏庸淫奢，贪图享乐。江湖上很多人都投靠官府，帮他们一起欺压百姓，搜刮民脂。军队疏于训练，军纪荒废，吃空饷，虚报兵籍贪污军费。西北有西夏狼心环伺，北有金辽虎视眈眈。国家内忧外患，再没有我们这样的人，恐怕国要亡，民恐灭。大好河山尽遭人践踏，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我要战斗，我们要战斗，只有战斗下去，国家就还有一线生机。

　　杨无邪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一起”孙青霞说完背起琴和剑。

　　他有一把焦尾古琴，一把青钢剑。

　　他昂首。

　　阔步。

　　步伐坚定而有力。

　　面色坚毅而焕发。

　　一起和孙青霞走出来的人还有戚少商，杨无邪。

　　戚少商脸上带着笑。

　　好似冰雪初融，化开的那种笑意。

　　杨无邪则很平静。

　　犹如无风无浪的湖面，如镜般的恬静。

　　戚少商，孙青霞，杨无邪，还有门外的何择钟，蔡追猫一行人出发了。

　　夜色愈发的暗。

　　起风了。

　　有点冷。

　　他们却踌躇满志。

　　满腔热血。

　　无畏前行。

　　他们要赴约。

　　闯那种比龙潭要凶，比虎穴要险的局。

　　一场不平凡的宴会。

　　今夜注定不平静。

　　不平凡的夜，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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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你会不会来啊？”

　　米苍穹自言自语的说着话，随即剥了一颗花生弹入嘴里。

　　他嚼的很慢，很细，很享受。

　　每咀嚼一下，他脑门上的太阳穴就一上一下滚动。

　　眼神中弥漫着让人惊悚的

　　杀气

　　杀意

　　杀机

　　米苍穹一旁站着一个小太监怯生生的说：公公神机妙算，他一定会去的。

　　“戚少商，今夜你一定要来！”

　　米苍穹沉吟了一声，又开始嗑嚼他的花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