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与龙

　　力罗山的枫叶红了，如血一样，从山顶蔓延到山麓。

　　山麓有座小村庄，生活着淳朴的土著民，力罗山千年翠绿，从未出现过今日的情况，村中有威望的老人集合起来，闭门讨论。

　　“她还活着。”最年长的老人脸上褶皱堆积，眼窝凹陷，跪坐在地，双手合十，继续道：“让年轻人快快离开吧，祖宗的罪孽我们来承担就好。”

　　“不，不，不，”一个略显肥胖的老人有些激动，身子微微颤抖，可不敢高声说话，只能克制着恐惧，焦急道：“我们去唤醒巨龙，他能封印她一次，就能封印第二次。”

　　他不知道，当他说出巨龙二字时，有股带腥味的风吹进村子里，牛棚的牛不安地发出哞哞声，极力挣脱脖子上的绳子，几只大黄狗在村口趴着，嘴里不断吐着白沫子。

　　有好奇的妇人领着小孩出来，见到满山的红色枫叶，忍不住摘了几片，妇人们把枫叶放在鼻尖嗅着，忽然，一个小孩直挺挺倒在地上，孩子嘴里咬着半张枫叶，面色黑紫，双眼无神，两只白嫩如藕的手臂上浮现出淡淡的枫叶印记。

　　“啊~”

　　有妇人靠近，推了推孩子，孩子的身体如寒冰般冷硬冰凉，妇人惊得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这一叫不打紧，惊得周遭的妇人们惊慌地抱起自家的孩子，跌跌撞撞跑回村子里。

　　风越来越大，树叶彼此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屋中的老人听到动静，赶忙出来。

　　力罗山的枫树，好像活了，顽皮地晃着脑袋，风中除了那股难闻的气味，还带来了阴恻恻的笑声。

　　“跑，快跑，离开村子，往远处跑，快啊。”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反应过来的人们四散而逃，村子里顿时乱做一锅粥，唯独那些老人，他们在集合的屋门口坐下来，抬着头，望着力罗山的山顶。

　　老人们看了一会儿，几乎同时闭上眼睛，山顶飘来一片红纱，所过之处，枫树枯萎，枫叶凋零，那阴恻恻的笑声也更大了。

　　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在逗弄大人，笑声中带着一丝得意，单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红纱笼罩在村子上空，乱哄哄的村子霎时安静下来，坐在一起的老人们就地化作白骨，不一会儿便如风沙般飘散在风中。

　　奔逃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他们先是迅速衰老，然后化为灰烬，速度之快，只怕连巨龙来了也无法阻挡。

　　当所有人死去，地面忽然冒出汩汩鲜血，如喷泉一般从地下喷洒而出。

　　力罗山的森林在鲜血的滋养下茁壮成长，顷刻间就长成参天巨树，遮天蔽日，几乎没有半点阳光能落到地面。

　　山顶的一个洞穴内，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无数只黑色的蝴蝶飞来，落在石门前，爱丽丝光着脚丫子，一步步踏上蝴蝶铺就的小径上，她穿着红色的蕾丝长裙，金色的长发几乎触及脚踝，一米五的个子，长着如洋娃娃般稚嫩可爱的脸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她仰起头，头顶的树冠立时撤去，黑色的蝴蝶一部分化为一把黑色的带蕾丝边的小伞，一部分化为她的皮靴和蕾丝手套，她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树木立即排成两排，她面前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小路，小路尽头通往山脚，路上偶有几束阳光透进来。

　　尘埃在阳光中翩翩起舞，好似无忧无虑的精灵，爱丽丝看着那些没有生命的尘埃，冷冷道：“我回来了。”

　　她一开口，力罗山上所有树木同时颤抖起来，用一种人类无法听到的声音向远方传递消息。

　　枫叶簌簌飘落，如红毯一般铺得厚厚一层，爱丽丝走在小路上，时而踢起几片枫叶，时而用小手抓起一把扔向空中，时而把伞倒过来，待伞中接满了枫叶，便立即竖起来，让枫叶从头顶浇灌下来。

　　她玩得不亦乐乎，直到黑夜来临，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她来到村子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喃喃道：“一千年了，你们守了我一千年，很好，很好。”

　　话音刚落，村中屋舍骤然坍塌，几息之间，化为数不清的粒粒尘埃。

　　她转身离去，眼神冷厉，月光下，她竟没有影子。

　　力罗山位于大陆最南端的孤岛上，千年来，没有任何外人靠近过这里，但这并不代表这里的信息无法传递出去。

　　海浪拍击着崖壁，巨大的远古巨鲸发出一声悠长的呜鸣，它从深海下赶来，背上反射着银色的光辉，来到孤岛附近，既不靠近，也不远离，直到爱丽丝落在它的背上，它才缓缓下沉。

　　大陆最北端的海底，一双黄色的竖瞳骤然睁开，惊得附近所有鱼群快速逃离，竖瞳的主人缓慢地挪动龙头，锋利的龙爪抓住一条尚未逃脱的小鱼，塞进嘴里嚼了嚼，浅蓝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来。

　　“爱丽丝，你居然还活着？”巨龙马克伯兹不敢置信地蹙着眉头，睿智冷酷的眼瞳死死盯住前方，仿佛一眼能看穿整个海洋。

　　爱丽丝的娇小的身姿出现在马克伯兹的脑海中，他深深地叹息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离去，你于世间本就是祸害，你的存在更是人神共愤，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声音穿过遥远的海洋，一字字，一句句，爱丽丝听得真切，笑得十分欢快，“老朋友，你不死，我怎么舍得死，就算是人神共愤又如何？本姑娘要活，谁也拦不住。”

　　马克伯兹忽觉有股暗涌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他连忙用翅膀阻挡，但他庞大的身子还是被这股暗流推出去数百米，他惊讶于爱丽丝的魔法怎么如此强大，但却并不恐惧。

　　巨龙天生和女巫不对付，他们世代为仇，战争从未停止，但是，过去的女巫以守护人类为己任，而爱丽丝，她痛恨人类，此次回归，更不可能守护人类，但也不可能放下和他的恩怨。

　　海面上巨浪滔天，无数生灵出于对危险的感知，不是躲藏起来，便是想要掺和一脚。

　　敏锐的精灵族嗅到了血腥味，连夜转移到无尽森林中，常年躲在黑暗中的血族沐浴着月光，露出尖锐的獠牙，贪婪地舔着嘴唇，他们最崇拜的女巫回来了，血脉中，被压制的力量开始苏醒，嗜血的冲动充斥着大脑。

　　矮人族和人类交好，他们从地下世界跑出来报信，但他们和人类已有三百年没有交集，人类早已将他们遗忘，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人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