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时值酷暑。
一间客栈邻水而居,客栈门前立起一方旗帜,上书石头栈三字。再往前是一座高台,台上共放有一桌二椅,此时高台周围人满为患,一个梳着总角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儿如鱼入水般在人群里东窜西跑,不一会儿就溜到高台脚下。小孩儿不知多大年纪,从高台上堪堪能看到梳的板正的两个总角。
“老石头,老石头!快出来说书啦。”那小孩儿大声叫道。
“哈哈哈哈,小富贵儿,又来听老头子我说书,等回去你娘又得把你屁股打开花喽。”话音一落,打台上的帷幔后头钻出一只黄狗来,奇怪的是这狗竟头戴斗笠身披斗篷,只见那狗子径直走向椅子坐下,随后才又打帷幔里慢悠悠走出个拄拐的老头儿来,老头儿脸上满是皱纹,右眼下边有一道三寸左右的疤痕直到嘴角。
老头儿坐定,望着高台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笑道:“书接上回,咱们说到……”
…………
一只灰鹰兀地冲出一片云朵,灰鹰的上方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它的下方是同样一望无际的森林。
森林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块百丈有余的巨石,巨石并不方正,表面多坑洼。那鹰许是飞得累了,便停在巨石顶上歇脚,不等它稍作喘息,巨石猛的发出一道金芒照在它的身上。灰鹰受惊,抖落一片羽毛,随即长鸣一声展翅飞走。
与此同时,森林的边界处,一行人聚集在此。只见那众多汉子人手一个行囊,并有刀剑傍身。为首那人更是魁梧,臂有木桩之巨,肩若车马行轮,面生络腮胡,皮肤黝黑,背背双斧,一颗大光头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那人甫一张口,声音之洪亮宛若牛吼:“薛老四,清点人手,准备进森林,天黑之前必要安营扎寨。”话毕,一个面相奸滑,猥琐至极者搓搓手走到近前,畏缩道:“大当家的,周天家不行人事,惹得人神共愤,老天爷看不下去,特招这通天飞石灭了洛邑,洛邑被灭时可是方圆千里寸草不生啊,谁知二年过去就长了这么大个森林出来,几家侯国相继派人进去探索,可都是有去无回啊。”
被称作大当家的那人抬头忘了眼通天的巨石,回头给了薛老四一巴掌,直打的薛老四眼冒金星。“你他娘的,老子能不知道这森林邪乎,动动你的猪脑子,这二年兵荒马乱的,周边几个庄子是一点油水都刮不出来了,我一个寨子几百号人口靠你养活吗?啊?还不快去。”
薛老四捂着脸,逃也似的回到队伍里,恶狠狠道:“都他娘的给爷报数,收拾东西进林子,谁耽搁了扎营,四爷绝不饶他!”众人闻言开始报数:“一,二,三……十七。”薛老四怒道:“他娘的,怎么少了一个,干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草丛里钻出个瘦小的人儿来,那人一手拽着裤子,一手举着一闪闪发光的物什,边跑边说道:“四爷,四爷!我在这呢,看我捡到什么了。”
那小人儿跑至近前,献宝似的把手里拿的东西递给薛老四,这才有功夫把裤腰带系上。薛老四接过那东西,看了又看,怪道:“乖乖,你小子运气不小,屙个屎还能捡到金子。”
那边大当家的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皱着眉走过来道:“甚么金子,拿来我瞧瞧。”薛老四忙双手捧着那物递了过去,说道:“大当家的,您瞧,小六子那夯货不知走了甚么狗屎运捡到的金子,还雕成羽毛形状哩。”
大当家的闻言眯了眯眼,接过金羽把玩了下,道:“我就知道富贵险中求,这还没进林子就有了收获,那天外飞石再厉害还能把金银珠宝全给毁喽。快快启程,天黑之前安营扎寨!”
小六子有心想说那金羽是从天上飘下来,正好飘到他手心里的。可看到大当家的兴奋劲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忙收拾东西去了。
是夜。
几缕月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照在地上,远处偶有蛙叫虫鸣。
在一处树木相对稀少的空地上,一行人扎起了帐篷,架起了篝火。这伙贼寇一行二十人围坐在两个篝火旁啃着干粮。大当家的狠咬一口肉干,不待细嚼便猛灌一大口酒,边吃边道:“甚么只可进不可出的林子,我看八成是那伙子侯国派的人在里边儿发了大财,隐姓埋名快活去了。”
“大当家的说的对!”一伙子人举着杯子附和道。
大当家的看着众人激动的众人,又道:“明个儿一早,小六子爬树上去给我们指路,咱们就朝着那大石头走,娘西皮的,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挖一块下来就能赚大发了,到时候给在座的一人买一个官儿做做。”
众人闻言又是一片叫好声,唯有小六子边啃干粮边嘀咕道:“还买甚么官做,把我的羽毛还回来就成……”
过了一会子,众人吃好喝好便要歇息了去,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却偷摸地走到十几米远的几棵树后,正是薛老四。
只见他对着一棵树脱下裤子。
薛老四放水正舒畅时,却忽然听到一阵儿“嘻嘻嘻”的笑声,吓得他一抖。
他忙穿上裤子,环顾四周,叫道:“谁?敢吓你四爷!小六子!是不是你,等我抓到你有你好儿的!”
薛老四一边大声叫骂给自己壮胆儿,一边忙向营地跑去。
正跑着,却忽然从身后被一颗石头砸中。
“哎哟!”薛老四吃痛之下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掂着一颗石头,半蹲在粗壮的树枝上。
“好哇……嗝儿~好哇你,毛都没长齐还敢砸你四爷我!”薛老四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道。
说罢,薛老四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小孩儿走去。
那小孩见此从树枝上跳将下来,远处营地的火光微微照亮了他的面庞。
只见那是一个半大小子,一张好似天上玉盘的脸蛋儿圆润可爱,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眼角直达嘴角的疤痕。
总的来说,若是在外头,任谁看见这小子都要夸一声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渺无人烟的森林里。
可接下来,那小子一开口便是原型毕露,贱气横生。
只听他淡淡道:“我原以为你只是生的丑了些,没想到连脑子也不好使。你爹就没后悔过当初把你养这么大吗?见天儿看着张丑脸居然不会膈应,奇哉,奇哉。”
薛老四闻言大怒,忙加快脚步朝那胆敢口出狂言的小子走去。
眼见得薛老四步步逼近,那小子却老神在在,动也不动。
就在薛老四将要抓到那小子之时,却突然间眼前一道银芒闪过,只觉这世界只剩下黑白二色。
随即便是天旋地转,恍惚之间,看见一个无头尸体跪倒在地。
在尸体旁蹲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缓缓收刀的狗子。
弥留之际,薛老四仿佛看见天空中几片樱花飘落,耳边传来一阵啊啊啊啊啊,啊咿嘢,喔喔~的哼唱声。
可随着那地上的狗子一刀鞘打在那小子头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薛老四的意识渐渐归于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