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脚

　　混沌暗域，称之为暗幽之渊，存在无量亿兆时光空间，无穷广大，不可测度，其间生灵，无量量多，称为暗幽渊民。

　　忽一日，不知某亿兆时，混沌中星宿开始闪耀，诞生光明，爆射无量星辉。

　　星辉所至，无量广大，称之为光明世界，其间生灵，称为光明生灵。

　　光明生灵死，则魂归暗域。

　　光明世界自那无量混沌空间，以四方上下成宇，古往今来为宙，开辟五十世界，孕育无数光明生灵，遍布周天星斗。

　　光明世界诞自暗幽之渊，光明生灵亦孕自其中，自立宇宙，蓬勃发展，终引起暗幽渊民不满。

　　他们认为，生命来自暗幽之渊，光明背叛了暗域。

　　于是以无量广大法力，狩猎星空生灵，侵略无有穷尽，将五十光明世界，摧枯拉朽，毁于一旦。

　　光明世界有大法力者，抵死相拼，然而终不能敌，在魂归暗幽之际，将四十九世界所诞生灵传承之基，集中收藏在第五十世界之中，令其遁向无量量远处，远离混沌暗域核心所在。

　　是为遁去的‘一’。

　　便是我辈脚下的这方世界。

　　（一）

　　“小兄弟好俊的身手。多谢了。”

　　来人一身灰旧道袍，肩后斜斜露出一截木质剑柄，发髻凌乱，皲裂的嘴唇荡漾着笑意，憨厚且从容，明亮的眼睛似蕴着无量智慧，很安静，认真地说出夸奖的话。

　　他一步跨出，身形既到丈余外豹子跟前，似踢似挑轻轻伸足，动作清楚明白。

　　倏忽之间，豹子如受暴击起到高空，寒光一闪，自他身后随后射去。

　　抬头看时，一团剑光映着夕阳绽出绚烂光华，瞬爆眼前，化身万千如丝如电。

　　天空幽蓝如洗，剑光如暗夜中的烟花般醒目。

　　剑是诸葛背上之剑，而诸葛，此时正悠闲站在当地。

　　诸葛思恒的诸葛！

　　暗影闪动，是豹皮落下，豹肉随后落在皮子上，露出腹内空空，竟是瞬息之间，收拾干净。

　　剑发嗤嗤之声，划一条直线，从空落入诸葛背上剑鞘，低低铮鸣。

　　这，这他大爷的是剑仙？诸葛思恒！

　　这是要让人眼珠蹦出眼眶来啊！

　　诸葛思恒转过身来，不好意思搓手道：“小兄弟，要不，你也拿点肉？”

　　六盘山下，白湖之畔，冬日寒风掠过草原。

　　他见对方目瞪口呆不说话，自然明白，皲裂的嘴唇呵出热气：“要不，我教你凌空耍剑？”

　　（二）

　　如山刀势层叠压来，真罡锁住悟虚子气机，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狠厉架势，绝非面上和善亲切。

　　这臭小子，悟虚子无奈至极，‘一’指点出，正中长刀锐锋。

　　‘一指’，乃是张三丰祖师无极化太极时，凌空指划，神念凝聚如渊，以毕生所学，反复推敲演算，要以一反觅大衍四九。

　　三丰祖师学究天人，乃是世间活神仙般的存在，灵机一发，震古烁今，以大地为中，于无量量处以四九为遁，化虚为实，反复演化完整，就此传下太极拳剑，以及一路指法，名其曰‘一’。

　　在祖师看来，一指足矣，乃是遁去生机所在，立地反胜妙法。

　　‘一指’奥妙无穷，很是难练，传于今世，悟虚子练成了三五分，依为傍身秘技，从不用之对仗，示与外人。

　　‘轰隆隆’，一道身影应指向后翻出，双手擎长刀飘然落在地上。

　　悟虚子顿时气结，暗翻白眼，这娃贼得很，你逼得哥使大招，你倒收刀了？

　　（三）

　　悟虚子活动脖颈手脚，缓缓道：“来吧，站那么高干嘛？让我领教领教诸葛真人的剑法。”

　　山顶诸葛思恒似有不尽无奈，声音仍旧舒缓：“你这人，好吧。”

　　话音刚落，剑吟‘呛啷啷’响亮传出，‘嗖’的一声破空向悟虚子射去，一团身影紧随剑后，如鹤如鹞。

　　悟虚子见诸葛思恒飞剑过来，精神大振长笑一声，脚踏玄步左右飘忽，不退反进，拔剑荡出无尽光弧弥漫气墙，迎向刺来剑锋。

　　诸葛思恒后发先至，恍若神迹般恰如其分擎住剑柄，不早一分不晚一分。

　　两剑锐锋触到一起，却无兵刃相交的铁器脆鸣，而是如惊雷炸响，‘咔嚓’一声，继之‘轰隆隆’声传四方，地上砂砾碎草纷纷飞起。

　　悟虚子出剑化圈，似缓实快，身遭剑芒闪烁，便如砌起一面剑墙。

　　墙外诸葛思恒快如鬼魅，不停绕悟虚子转圈，不时将窄剑一剑剑刺出，却均被悟虚子剑墙阻挡在外。

　　一时间数十声剑刃交击的脆鸣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突然诸葛思恒似遇到极大反震之力，身形电射而出，手中兀自不停比划剑诀，同时一道剑影激射向天，盘旋一周，复回头向悟虚子射去，一路发出巨啸声响，威势非凡。

　　悟虚子凝立身形收了剑墙，剑尖向天不停摇动，卷起纺锤般剑罩，身形拔起怼了上去。

　　眼见便要撞到一起，飞剑忽地转弯，射回诸葛思恒手中。

　　悟虚子气哼哼落回地面，口中叫道：“该我攻了。”

　　诸葛思恒却不理他，径自收剑，乐呵呵说话：“小兄弟，怎么样，瞧清楚了吗？下次遇着天下第一明堂剑，就不怕他了。”

　　悟虚子怒道：“什么意思，来啊。”

　　（四）

　　“真人，这步法和口诀化繁为简，甚是神奇，刚才随真人踏步过来，片刻已行了数里，此乃神仙手段，我是否该赶紧拜见仙人啊。”

　　老道哈哈大笑：“小道友童心未泯，为我这破洞平添生趣。仙人之说，只是愚弄凡人手段，我等追寻大道，这个道，可不是红尘中人所谓仙人。”

　　“那天下道门，都修个什么真，修真难道不是修仙？”

　　老道很是满意，淡淡问道：“你师门没讲过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吧？”

　　“师傅终日忙碌，不讲这些，孙道长潜心医术，专能使唤我干活。嘻嘻。”

　　老道声音转肃，一字字缓缓说话，如空气流动般自然流淌。

　　“有人说，修道是为求得长生？黄帝亦求长生，道必是长生。”

　　“有人说，练得一口真气足，腹中金丹化婴儿，修练有成，便为仙人。你我一刻之间缩地成寸行出百里，对凡人而言，那便是仙人。但你我知道，那不是。”

　　只听老道声音无限萧索：“无数事实足证，仙人都死了。”

　　洞中一时落针可闻，如山厚重又无形而生的压抑，盖顶而来，无可抵御。

　　老道自顾自说道：“人皆有一死，仙人亦不外如是。那么不修是死，修炼也是死，到底修还是不修？”

　　“当然要修，还得狠狠用功修炼。”

　　岩洞空阔，声音微荡。

　　老道呵呵轻笑，甚是欣慰。

　　“是啊，小道友所言，正是无数年来，千千万万道门前辈砥砺笃行之事。”

　　老道继续：“修炼者众，法有不同。根本之别在于修道用于何处，如何对待‘道’？”

　　“以我观之，各家各派修炼方向，可分三种：或飞升，或轮回，或长生。”

　　“飞升是修为所至，顺道而成；修为不至，顺道轮回；长生乃是逆天，只为自保无虞。”

　　“无论哪一种，都是与道抗争，所谓逆天便是。”

　　一时让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由晃动脑袋。

　　老道却不管他，苍老的声音徐徐道来：“世间各门各派，各种修炼秘法，俱是在寻对待‘道’的方法。此之谓何以为道，何以卫道。”

　　“假设‘道’为某地，飞升则是加入其中，轮回则是力争再有机会加入其中，长生是甚么？常在人世间尔。”

　　他声音变得低沉，就如手抱婴儿般小心翼翼。

　　“小道友，设若‘道’为这一方世界的敌方，你试想想，飞升是甚么？轮回是甚么？长生是甚么？”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们这方世界，便是遁去其一。每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大道要寻其一灭世，补全自身。

　　每一千五百年灾厄自天外来普降于世，万千生灵丧身懵懂之中，以为牺牲，从而躲过灾劫。”

　　“于是有各种奇人异士挺身而出，护佑世间。每次灾劫来，俱有盖世英雄力挽狂澜，自为牺牲，这些英雄就是仙人。只为这方世界在没有反击能力之前，好生隐匿，以图将来。”

　　“小道友，为我生灵，你以为该当如何？”

　　“这不是欺负我们吗？当然要斗上一斗。”

　　（五）

　　“我来了。”

　　“来了!”

　　“嗨，笃道爷，多年不见，你怎得变成这般深沉无趣，全然没有当年边荒小城乐天豁达、积极上进的做派，若是商界巨贾都是这般模样，便不做也罢。

　　干脆带上家眷，觅一处宅子隐居下来，我当然是最称职的保镖，任谁想伤你一分，断不能够。便是金仙，也要挨我一刀，远远滚开。”

　　“噤声噤声，我的拙道爷哦，悄悄地可好，可别吓跑了扬州瘦马，我在本地尚有几分薄面，都知道我惧内的大名。

　　咦，拙道爷前些年像个小大人似的，思虑周全，且稳重老练，怎么十年两个月后，竟诙谐豪放，格外有趣起来，只盼你待会在瘦马群中，仍能保持这般没遮拦的模样。”

　　两人各说各话，之后相视无声狂笑，眸子中射出浓烈无比的感情，似能将亮如白昼的灯光遮掩下去。

　　郑拙背负长刀，腰间插着短刃，一身道袍，木簪未能固住的几缕长发飘在颈肩，如婴儿般明亮透彻的眼睛，含着亲密无间的鼓励和信任，笑得坦荡且自然。

　　尹笃眸中泪如泉涌，咨意淌过粉嫩的阔鼻圆脸，胖脸上裂开的嘴巴笑意四散，无声中似透出无边畅快的仰天大笑，完全忘记用手中的丝绸手巾擦去。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十年之后，终于聚首。

　　一个是天下屈指可数的英雄人物。

　　一个是闻名江南的商界巨贾。

　　他们都无负少年时玩笑间的宏图美梦。

　　郑拙但至，尹笃无忧。

　　（六）

　　天道五十，衍化四九，独地球遁于宇宙幻海，为一。

　　人类在不断进化中发展至今，成为地球生灵的庇护者，成为光明世界最后的凭持，

　　地球生灵们，历经劫难，生灭无数轮回，在隐藏中自我进化、修真练气、发展科技，永在自救的路上。

　　如今，古老修真传承终与现代科技互助促进，跨越星海，穿透猎户悬臂，淌过银河，直抵光明世界与幽暗之渊的分界之处。

　　地球监控着这里。

　　柯伊伯带的由萌萌监控着这里。

　　战平平所在的太阳系边缘的战舰序列监控着这里。

　　孙晓伟操控着星舰智能，全方位检视任何宇宙内外的动静。

　　在战舰前方一千个天文单位，法涅斯和尹力搏身着护甲卓立虚空，在光明世界的最前端也是发源奇点，静静观察等待幽暗之渊给出的反应。

　　混沌暗域四围已有无数黑洞以五亿光年为半径包围了光明世界。

　　空间传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听得懂的语言。

　　法涅斯看向尹力搏，非常犹豫。

　　尹力搏略一思考，扭首示意，身形往前带起串串残影，瞬间消失在监控系统里，投向暗幽之渊。

　　同步监控的众人，看到无声的画面，震惊莫名。

　　由萌萌泪珠掉线，咬紧双唇，调整好心碎的情绪，向地球尹力搏父母轻轻劝慰：“爸妈，力搏赢了，他开始返程，我会先回来，我们一起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