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们这儿是个“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历史乡镇,可随着很早之时出现的第一个大学生让大家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孩儿们纷纷考走,没上的也向往繁华,城市逐渐包围农村,农村却渐渐衰败。原本的山青秀美空在了碳酸钙厂浓烟中,自从老人们撒手人寰,我们便开始了过年走寝串门但不停留的习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政策减了最后几分生气,几年前听到了句“姥姥家后山推平了”有些神情恍惚,也渐渐萌生去其他地方过冬的念头。
彼时我只是一个年仅15岁的少年,人挺小,父母却拗不过我的想法。怕挨打,我匆忙收拾好行李趁父母不在“跑路”了,当然,这也不乏中二和叛逆的成分在里面,对于我“机智”的先斩后奏行为家人却也无可奈何。
作为一个十多年从未见过真正的鹅毛大雪的我来说,北方可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了。第一站,我拿着没有上交的压岁钱逆着“春运大片”勉强抢到了最便宜的硬座来到了BJ。
论一个没有丝毫预算只身前往千里之外过年的十几岁少年能做什么。事实证明,在我结结巴巴地说明缘由来到第五家四合院的房屋面前,我找到了可以驻足之处。说来我运气也实在是好,遇到的人不是热情好客,也是可爱的紧的,反正若干年后想起这次疯狂之行还有些后怕。我与院前的老人家有些沟通困难,但老人家们却很喜欢听我讲南方的习俗,可惜没学会些我们那边温软的方言来逗逗北方的朋友。在这边,我和这家老人九岁的孙子学会了怎么做叫花鸡,我在这边度过了小年,看着他们祭灶、打糖,馋到了灶王爷,也馋到了这些小孩,这糖的味道我之后却再也没吃到了。第一次来BJ我没有去看那些城墙砖瓦、碉楼壁画,却也一饱一场红与雪的眼福。
吸取了去BJ的经验,我做好规划硬拉着好友去看天苍野茫,对于我的二次“出逃”,父母也算是默许了我的举动。第二站,我准备了厚厚的棉袄与向导在NMG会面。
说起来,向导其实还是我父亲的同学,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面部黝黑却热情地帮我们戴上了当地的帽子,叫陶尔其克帽,试想一下其实穿着黑色羽绒服再加上这个富有民族风情的帽子,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好友似乎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见他一定会是这身装束。因着是熟悉的叔叔,父亲十分放心,不过大草原倒是没见到,却是“雪原”吸引住了我们。我们点了篝火,在马头琴声下玩羊骨头(当地人称为“嘎拉卡”),手把肉吃的满脸都是,而烤全羊的膻香似乎至今还能从那件舍不得丢掉的羽绒服上闻到,有意思的是我们燃起松柏和卓拉给牲畜们也过了个年。那些腥膻和焦肉味好像被我装入口袋带了回去,暖烘烘的。
因与NMG相邻,父亲的同学又在宁夏工作,我们好巧不巧的赶上了初五之后的“盛宴”。
我们在永宁的纳家户村驻足,这里的清蒸羊羔肉简直绝了,观看的贺兰皮影戏传神极了,纳家人热情好客,也对我们这些独自旅行的孩子感到好奇,努力用普通话与我们交流,端来的传统美食我们赞不绝口。初五之后,直到十五六,宁夏新年的社火就舞了起来。我们也爱上了鲜香的素菜汤,吃着面人看着社火队舞着炫目的色彩,连连惊叹。
我们一路南下,途径重庆,风风火火地吃了一次鸳鸯锅,途径四川,看了次看不太懂的川剧,被手里打包的东坡肘子辣得够呛,最后来到真正意义上的第三站,云南。
我们从纳西族到彝族再到白族,他们习俗各有千秋又有所联系,姑娘们的招呼声也从胖金妹变成了金花再到阿诗玛。我们身着当地人的服装看了一场场有趣的灯会,彝族的三弦舞豪放粗犷煽动起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外乡人。我们捧着泡着米花的糖水爱不释手,也爱上了青稞酒和酥油茶,小心翼翼地学着婆婆采了几朵不知名的蘑菇,不过到底没有胆子去煮熟来吃。三岁的儿童唱着好听的民歌歪歪地贴上大象和春树,不请自来的客人们踏过石板总能分到一份野菜。在这儿呆了几天,足足体会到云南的年是浸着鲜味的,那朵蘑菇被我一路攒着,希望不会被误食了可好。
兜兜转转,几个地方仿佛就让我品味到了大江南北的冬,这几年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度过了春节,清点着我带回来的富有味道的物品,有张四合院的合影、满身的味道、皮影戏的叔叔赠送的小皮影、川剧画脸的毛笔以及不知名的蘑菇。而今转眼我便成年,便把目光投向了从未踏足的中国之外,疫情的组止让我错过了机会。我回到老家,却像一个背包客样还未停下,儿时高大的石头山被铲平,我爬上那不比房屋高几许的土丘,望了望村庄,房屋落败树木枯黄,意境虽唯美,我却没有了拿起相机的欲望。
我站在丘顶吹着风,目送着太阳离开,也欲离去,转头之时却惊喜地看到不知是谁家早早挂起了灯笼,红的透亮,又是哪家顽皮的小孩无视不远处传来软侬的喊叫把烟花插进牛粪里,嬉笑的响。家家户户都通了宽阔的水泥板路,牛们依旧悠闲地哞哞叫,弯弯绕绕的屋角把还未完全落下夕阳分成了一缕一缕的金黄光束,晒在挂墙的腊肉上,小黑猫在墙角被香味吸引不甘心地爬着。我心底的那份希冀摇摇坠坠地升起,恍然间,我听见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嘿”传近,不知哪家的少年抛着一个小小的柚子叫住了我:
“这里的柚子可甜了,要不要一起去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