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下灯火明

　　“你这孩子，都给你说多少遍了，别去悬崖边，别去悬崖边！就是不听，哎，今天差点掉下去吧，辛亏挂溜索上被你克莱斯爷爷发现了。你就使劲作吧！”

　　一位30出头的妇女正边说边拍打着5岁儿子莫尔什•纳斯的屁股。屁股被拍打得红肿，小莫尔什也嚎啕大哭，一直不停。街坊邻居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都正常过着自己的日子，极少数爱看热闹的顶多也是打开窗子，探出头来远远地张望，见什么都看不到又一脸失望地缩回去了。

　　妇女打累了，只好倚在壁炉边掐着腰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几分钟过去后，莫尔什的哭泣声渐渐降低了，最后只剩无声地抽噎，鼻涕流个没完没了。

　　屋外传来一声男人浑厚的嗓音，妇女一听，停止了对莫尔什的教训，转身出门去迎接男人了。而莫尔什却连鼻涕眼泪都来不及擦地躲进里屋，因为他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父亲说过，如果一个男人一辈子的眼泪加起来抵不过一片树叶上的露水，那他就是真男人！

　　莫尔什也曾答应过父亲，自己要做一个真男人，眼泪绝对不会超过一片树叶上的露水！

　　父亲也笑着回应他，要让他把流下来的眼泪都收集起来，等到他临死之前看看有没有超过一片树叶上的露水。一开始，莫尔什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他自己手工制作了一个小陶罐，并收集每一滴眼泪，但到后来随着他被母亲凶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次流的眼泪都能装个小半罐，他就偷偷用衣袖抹去眼泪，来减缓罐中泪水增加的速度。

　　“我回来啦，小男人！”父亲刚要推门而入，就被母亲一把拉了过去，两人不知在门外嘀咕了些什么，片刻过后，屋门被推开了。

　　“小男人？”父亲将手中的弓箭和猎刀从身上卸下挂到墙上，朝里屋走去。

　　“莫尔什？”父亲又疑惑地喊了一句。他来到里屋门前轻敲了几下，然而并没有得到莫尔什的回应。

　　“我可要进来了？”父亲礼貌性地招呼了一声。“我真进来了？”父亲突然一把甩开房门。屋内静悄悄的，视线中央的床上有个用被子裹起来的大球。

　　父亲一瞧，嘴角随即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早已看穿了莫尔什幼稚的小把戏。他缓慢走向床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脚步声。

　　床上的大球还在时不时晃动一下，全然不知父亲的逼近。

　　父亲忽然侧身一屁股坐到床上，使劲挠被子里裹起来的大球，大球顿时张牙舞爪起来，并伴随着阵阵稚嫩的笑声。没过多久，大球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主动掀开被子朝父亲扑过来。莫尔什也趁机抓挠父亲的痒痒肉。屋里传出父子俩连续不断的嬉笑声。

　　屋外忙着在生火的母亲听到后嘴角也微微上扬，这么一笑，因常年暴露在干燥寒冷空气中而坚硬的嘴唇裂开几条缝隙。

　　晚餐过后，一家人简单聊了聊今天的收获。小莫尔什早早地就被母亲提到了床上，并被嘱咐道要安静地睡觉，不要再和往常一样一边躺床上一边唱着歌。

　　莫尔什很喜欢在睡觉的时候唱歌，哼着自己脑袋瓜里凭空想象出来的小曲，有时还会自己给配上歌词。他跟父母说这样可以让他更快地入睡，可是会吵到别人。尤其是莫尔什的卧室和父母的房间仅仅只隔了一层地板。莫尔什在二楼的小隔间，父亲和母亲一同睡在一楼的里屋。

　　夜深人静，纳斯一家的房屋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留下一片孤寂的黑暗。

　　莫尔什下半身躺在床上，上半身垂下来，用耳朵贴住地面，仔细聆听。他极力遏制住自身所发出的声音，直到听见下面父母的房间里传出父亲的呼噜声才放下心了。

　　慢慢爬回到床上，途中还从靠近门边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外套。他小心翼翼地穿上袜子，套上衣服，稍稍推开了一点床边凸肚窗的窗户，露出一条缝隙来，外面的风挤过狭窄的空间扑袭到莫尔什的脸上。

　　沉寂片刻后，莫尔什确信自己的父母暂时不会醒来，于是便大胆地将两扇窗户全部推开，一股更大更强烈的风呼呼刮进来了。

　　莫尔什谨慎地从床上移过去坐在凸肚窗的平台上，将两只脚耷拉下去，两手扶着窗子两边的边框。他的身子开始缓慢往下滑，直到两只脚触碰到了凸肚窗斜下方的支架才停止滑动。

　　紧接着莫尔什整个人旋转一百八十度，抓着窗户边框挂在窗外。他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一路攀着房屋外边凸出的部分。最后离地面还有一两米的时候，纵身一跃摔进了下面还未收起来的囤积的干草堆里。整个过程都十分的小心，除了摔进干草堆发出了点声音之外，其余的动作都悄无声息。

　　几秒钟后，小莫尔什从里面略显狼狈地爬了出来，小跑奔向前方的悬崖。

　　小莫尔什躺在悬崖边的一棵老树的下面，望着眼前的风景一脸舒适。

　　这是一个坐落于高耸入云的山巅部落，部落族人生活的地方都远远高于云层。从天空之上俯视这里，整个部落被一道巨大的峡谷一分为二，峡谷中间也布满了云层，让人看不到下面的任何事物。

　　这个地方的地形非常奇特，像是一个远古时期庞大的生物胸骨架躺在山上，每一根肋骨的顶端就是一处山头。天上的风景十分秀丽，再往上的山头有一条小溪流淌过部落，消失在下方的云雾中。但如果向四周望去就会发现，除了几栋房屋，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纳斯一家的房子就搭建在一个斜面的山峰之上，房子后面过去一点就是万丈悬崖。远方的街坊邻居皆是如此，每一个悬崖边都盖着一座或两座房子，有的甚至是三座房子围起来。

　　他们的族群之所以生活在这里，是为了躲避山下的祸患。起初，他们的祖先聚集在山脚，但常年受到外来民族的侵扰，民不聊生。后来祖先们迁居到了半山腰的森林中，却不料森林里到处都是奇异神秘的野兽，导致许多居民惨遭不幸。最后迫不得已才迁移到了在这座山远超出云层的顶部.

　　经过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适应了这种高原生活，进化出了足以抵御严寒的厚实皮肤，身体的保温能力也大大提高，以至于他们就算是光着膀子迎着风雪，站在山峰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会觉得寒冷。

　　在这种奇葩地形上生活，人们要想去拜访处于峡谷同一边的邻居，可以选择从下面一点比较宽阔的地方走过去或者相邻两座山头之间的吊桥。但如果要去悬崖另一边，就要通过溜索和热气球。

　　此时莫尔什倚靠着的老树旁边就拴着一个热气球。皎洁的月光洒在热气球顶部，擦出一抹艳丽的彩绘。这里的每户人家都有至少一个热气球，方便平日里两岸的来往。

　　当初祖先们在设计热气球时，只允许它缓慢地向上飞，热气球里会有一捆很长的麻绳，其中一端带有一个钩爪。当要到达目的地时，热气球内的人需要找准位置扔下钩爪，固定住热气球，如果悬崖边正好有迎接的人就更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帮着固定热气球。

　　由于热气球上升的速度十分缓慢，所以当它到达对岸时，不会距离地面太高，甚至可以粗略地认为热气球是在平行移动！

　　莫尔什眺望着远方悬崖边住着的人家，点点灯光在硕大的黑色幕布下虽然微不足道，却能在莫尔什那清澈的眼眸中印下闪耀的光辉。夜晚静谧，有时偶尔能听到前后两家人的欢声笑语。

　　莫尔什向下转移目光，两只手不由地抓紧了树根，身子徐徐向崖边靠过去，好让更多悬崖之下，峡谷之前的景物映入眼帘。天空明净，没有高云阻挡，银白色的月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照射到他们的部落。

　　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较为清楚地看到峡谷中间飘动着的一层云，将整个峡谷内部均匀地铺满，不遗漏一丝一毫，上面的人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峡谷下面到底有什么。

　　莫尔什望着这层密不透风地白色屏障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