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阴瑞颐

　　齐先生叹了口气，她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然后向女孩问道：“你打了他？”

　　男孩泪流满面，鼻涕脏兮兮地挂在嘴上，脸上和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怜兮兮的。反观女孩倒是面无表情，无比镇定，和浑身伤痕的男孩相比，她也就脸上和胳膊上被抓破了皮，受伤程度比男孩轻多了。

　　“师傅！她先是把我推倒在地上，然后骑在我身上打我！”男孩呜咽着：“她压根不给我还手的机会！”

　　“放屁！”女孩突然勃然大怒，她又要冲上去，但是齐先生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了，女孩在成年人的压制下愤怒地扭着身子，如同挣扎的蚯蚓：“放你娘的阿拉狗屁！你他妈的先说我是野种，你自己找抽，你还恶人先告状，你有本事别告老师，咱们再打一架！”

　　男孩被这女孩暴怒的样子给吓到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直到齐先生给他使了个眼色，男孩才回过神来，溜之大吉。

　　看见男孩走远了，女孩才慢慢冷静下来，不知是不是刚才的暴吼中把她最后一点委屈给吼出来了，她眼角挂着眼泪，咬牙切齿：“傻逼！”

　　齐先生扶额，这孩子在被接过来之前，一直和平民生活，想必这些污言秽语就是这么学过来的，虽然真的很难听，但是骂人却掷地有声，异常爽快。

　　齐先生轻轻地拍了拍她：“不要说脏话。”

　　女孩愣了一下，恶狠狠地别过头去：“是他们先诬陷我的。”

　　齐先生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嗯，我知道，你动手必有理由，我相信你。”齐先生柔声道：“但是没有证据直接证明他先侮辱了你，我不能直接帮你，但我相信你。”

　　女孩咬着牙，还留在眼睛里的一点点泪，终于掉了下来。

　　齐先生叹了口气，她亲眼目睹了无数次女孩被排挤的场景，所以她无比相信女孩的说辞。不过女孩倒也继承了她母亲强硬的性格，遇到委屈不服就开打，也许是小时候在民间艰苦的生活造就了她强壮的体魄，她的力气比一般的孩子大了不少，虽然嘴上吃亏，但是靠着打架又把别人嘴上的便宜拿了回来。

　　神祇家族严令禁止族人和普通人类通婚，但是姬小花的母亲是姜阴圣女，作为全王族为数不多能和天界直接沟通的王女，即使犯下“乱姻”的罪，她也依旧被家主大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甚至还可以留下自己的一对混血儿女生活在家族中。然而没过多久，姬小花的母亲却突然自杀，失去了母亲的荫蔽再加上血统不纯，姬小花和她的弟弟一直备受欺凌。

　　其实神祇家族虽然看不起混血儿，但是他们依旧会抚养这些“杂种”——混血儿没有神祇家族族人那样漫长的寿命，若是好好教导，以后也能成为大用，再加上寿命不长，顶多养个几十年也差不多了，不费钱。

　　但是姬小花却是这些混血儿中的例外，她继承了母族的长寿。神祇家族的人生命历程和一般人不一样，孩子倒是和普通人家的孩子差不多，但成年以后就保持着年轻人的面容，一直活到几百岁甚至上千岁，至于活多久，那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当然也有普通人类觉醒灵术而获得长寿生命的，但是条件极其苛刻。首先这个人要喝下高级魔兽或者魔神的血液，在经历九死一生的“进化”中觉醒，这种人就叫“化人”。但是条件过于变态，古往今外通过这种方法觉醒灵术的普通人寥寥无几，而且“化人”地位不高，大部分人的灵术天赋也不如神祇家族。

　　父亲早亡，母亲自杀，这对混血姐弟的命运应该是无比悲惨的，但是姜阴圣女有个胞姐，或许是出于姐妹情分，她收养了这一对姐弟，但姨妈性格严厉，所以姬小花反而因为姨妈的存在生活更加辛苦。

　　齐羽揉了揉女孩毛糙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快到序齿的年纪了？”

　　神祇家族的孩子夭折率非常高，很多孩子根本活不到青春期，所以神祇家族有规定，只有孩子顺利活到十二岁——也就是“序齿”的年纪，才会重新赐名和字。在序齿之前，小孩子名字取得越卑贱越好，因为越卑贱阎王爷越不喜欢，反而孩子还好养活。

　　齐羽思索着，这女孩肯定不能顶着“小花”的名字活一辈子，也许应该和长老们说一下，就算不能进行序齿仪式也应该重新赐名。

　　她抱了抱姬小花，对她道：“你接下来要好好表现，如果可以的话，长老们可能给你序齿入谱，有了族名，这样他们也不敢轻视你。”

　　女孩翁声翁气地“嗯”了一声。

　　从学舍出发，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顺着潺潺的溪水拾级而上，在山腰处坐落着一座小木屋——姨妈姜阴珈含是个及其刻苦的女人，她拒绝了长老们发给她们的宫舍，反而带着两个孩子住到这简陋的木屋里。倒不是姨妈想虐待孩子，只是她觉得住在山中有利于修行。而且房子基础设施也不差，冬暖夏凉，除了简朴也没其他不好的地方。

　　只不过姨妈为人苛刻严厉，姬小花实在是不敢让她知道自己今天和别人打架的事情。进门时姬小花听到了弟弟磕磕绊绊念书的声音，姨妈则是耐心地纠正他的错字。

　　“传言世神帝曦行海上，感念俱寂，遂于海中腾陆造山，以其血融其泥为人也。初从帝曦之人获帝曦之骨与肉，则至后之神之族。然当时神洲渚大陆妖横，瘴中，帝曦令神之族诛魔王化。此乃神之族职也。”

　　姬小花听着弟弟清脆的童音书声琅琅，心里吐槽这篇古文几乎是每个神祇家族族人的启蒙文章。

　　“姨妈，这是什么意思？”弟弟姬小篓奶声奶气地问道。

　　“帝曦大人带领众神创造了神洲大陆和人类，而我们的祖先，也就是最先追随帝曦的人类获得了帝曦大人的骨肉，拥有了神力，为了回报帝曦大人，神祇家族世世代代的职责就是领导人类和镇压邪物。”姨妈温柔地讲解道：“迄今为止，这片大陆还有哪几个神祇家族？”

　　“四个！姜阴，沧祁，若讷，涂山！”

　　“这几个家族分布在哪呀？”

　　“姜阴北洲，沧祁东洲，若讷西洲，涂山南洲，中洲为四族共治。”

　　“嗯，小篓真乖，今晚给你糖果吃。”

　　真离谱，姬小花甚至怀疑姨妈重男轻女。当她还是弟弟这个年纪时，就已经早早出去晨练晚读了，但是她弟弟姬小篓还和离不开大人的幼儿一样，天天被姨妈抱在手上。当姨妈练功时，她被逼着一起练，而弟弟就可以在一边玩。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姬小花从小就比姬小篓机灵点，姬小篓可能是被太宠了，七岁半了算术还是那么差劲，而姬小花四岁就已经可以念字背口诀。

　　听着弟弟那含糊不清错字连篇的念书，姬小花吐吐舌头，推门进来。

　　姨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道：“来了？”

　　姬小花走到书架把上次还没看完的《归藏》拿下来：“进来看书。”

　　姨妈点点头，姬小花注意到姨妈和平时不一样——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开始考姬小花的学习成果。一反常态，她过来揉了揉姬小花的头发，然后语重心长道：“长老那边说了，如果你能完成这次任务，你和你弟弟就拥有序齿入谱的资格。”

　　姬小花瞪大了眼睛：“啊？”

　　她从来没想过入族谱的资格，高贵的神祇家族族谱和她一个混血的杂种有什么关系？而且再说了哪怕是做普通人，在神祇家族长大的普通人生活也比一般的普通人生活好多了。姬小花甚至想好了，只要她顺利在先生那里毕业，就和任何一位混血儿一样，靠着家族给的资产和官职，平平无奇又庸碌地过完一生。

　　但如果能顺利加入家族，那么想必生活会更好吧？歧视她的人会更少起身她，而本来尊重她的人会更尊重她。

　　姨妈也不管此时姬小花在想什么，她道：“宣启公子和其子要回我族，然而东洲和我北洲之间路途遥远，恐遭二位王族不测，所以你要去护送他们。”

　　宣启公子姜阴宣启是当今北洲王——也就是姜阴大家主的第三个儿子，早年去东洲和沧祁二公主沧祁归阑联姻，从此就一直留在了沧祁王族那边。然而沧祁二公主极富个性，常年和姜阴宣启不和，最近这段婚姻终于结束了。离婚了的宣启公子带着儿子投奔回了“娘家”。

　　不过神祇家族对人口极为重视，宣启公子的儿子可是沧祁家族中少数几个活过了序齿之年的孩子，所以他们不可能会把孩子真的交给姜阴氏，所以宣启公子只能让他的儿子“借住”姜阴家。而且宣启公子之子沧祁令尚身体孱弱，长期舟车劳顿对他的身体不利，所以长老院们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但是这条路穿过魔神古战场，容易遭遇妖邪，不过姜阴氏排查过这里没有出现帝王级魔兽，所以亲卫队保护二位王族顺利通过古战场还是可行的。

　　“这是三十二张符箓，你可以拿它来保护自己。”姨妈还把一张弓箭塞给她：“你父亲留给你的，一路上注意自己安全。”

　　最后，姨妈把一块令牌塞给姬小花：“这是姜阴氏的证明，如果最后需要，你拿出这个，会有人保证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姜阴部。”

　　姬小花懵懵懂懂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