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青春的墓志铭

　　中考出成绩那天，姚林正和表弟热火朝天地打着DNF。

　　当一双凉手伸进他衣领里的时候，他气愤地说：“MD，智......”回头见是亲爹，原本的脏话变成了“智慧与帅气并存的爸爸，您有何贵干？”

　　后来他爸揪着他的耳朵去官网查询了中考分数：436。几天之后，这个成绩瓜熟蒂落，他以配额的方式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二叔家原本要等到年关才宰的猪，也提前变成猪头肉和溜肥肠被端上了桌子。

　　姚林倒没怎么高兴，回望初三一年，在亲妈的看管下，他的自由度比出栏前的猪好不了太多——定时放饭，余下时间基本只能在一亩三分地里转悠，要么是教室，要么是补习班。

　　硬盘里的“学习资料”真的变成了学习资料，一直追的《灌篮》杂志成了忙里偷闲的厕所读物，如果有可能，他妈甚至想让他把吃饭和排泄一起解决。

　　就这么抛头颅洒热血，终于实现了堪比范进中举的逆袭。

　　初三之前，姚林的父母一直在珠三角某市做着小生意，姚林由奶奶陪同，在县里读书。老太太年纪大了，再加上性子软，没法管他，于是他开始野蛮生长。

　　骗过小女孩的糖，追过村长家的狗，抢过邻居老奶奶的拐棍。不过，初三之前，姚林最常干的，还是去网吧打游戏。少年的叛逆，通常不过如此。

　　经常和他混在一起的，有两个男生：付佳和韩启星，一个女生：高明欣。三个男生认识的过程，可谓不打不相识。

　　那是在08年的时候，姚林正在某个黑网吧打网游，当他操纵着角色一路从北砍到南，砍得哥布林吱哇乱叫的时候，隔壁传来了一句“这手法，是用脚按得键盘吗？”

　　姚林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脸上长着雀斑，身材矮小的黑孩子，他没搭腔，接着打游戏，哪成想对方继续嘴遁。于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没钱上网啊？”对方也很坦诚“对啊”。姚林丢下一句“穷逼”。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第二天姚林在学校厕所里又看见了他，对方鬼鬼祟祟，绕到身后，突然呲尿，姚林躲闪不及，遭到了水枪喷射。“我特么......”还没等姚林提上裤子，对方已经笑着跑远了。

　　两天后，到了周五的放学时间，操场上人多得像是蚂蚁搬家。姚林手里拿着火影忍者里的苦无，和同学讨论着剧情。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抹黑色，正是放水那厮！

　　他手持苦无冲过去，对方似乎早有预判，拔腿就跑，一转眼到了人少的甬路上。姚林使出一招“手里剑”，没打中，继续在后面穷追不舍。

　　被追的人虚了，“哥，哥，我错了，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姚林不理，继续追。

　　“星哥，星哥，星哥”，黑孩子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就在姚林快要追上的时候，斜刺里突然杀出个人影，结实地撞向姚林，姚林重心不稳，摔了个七荤八素。

　　那个被叫做星哥的孩子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们，你没事吧？”姚林疼得龇牙咧嘴，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黑孩请姚林去了三次网吧，化干戈为玉帛。姚林也知道了两人的名字：星哥叫韩启星，黑孩叫付佳。

　　上了初中之后，这三个人加上韩启星的表妹高明欣，经常在一起玩。

　　初三的时候，付佳和姚林一样，野性被封印，只能天天闷在教室啃书本。韩启星倒是不用，因为他本来就是学习好的孩子。

　　高明欣则转投小姐妹怀抱，隔三差五去一次理发店，头发的颜色凑在一起，能召唤神龙。

　　中考的时候，高明欣使出浑身解数，成绩只够去职高。付佳和姚林一样，靠配额进了重点。韩启星直接统招考了进去。高明欣的家里有些关系，安排女儿进了市里的一所普高。

　　四个人的青春，继续交织在同一座城市。

　　中考后的那个夏天，和很多准高中生一样，姚林也被家长安排了补课。按照家里的计划，姚林需要补习语文和文综之外的所有科目。

　　原因是他妈在和一个阿姨闲聊时听说，高中数理化的难度极其夸张，就连那些男老师，在被长期折磨之后，发型都呈现出“地方支援中央”的趋势。

　　不过在和他妈反复拉扯之后，姚林还是只补习了数学和英语这两科，他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万一以后学了文科，物理化学生物的补课费岂不是成了智商税？”

　　可付佳用同样的说辞，却没有起到类似的效果。

　　在那个文理分科还没改制的年代，在很多家长看来，一个学生如果选了文科，说明他已经被数理化打得溃不成军，对原本占领高地的智商失去了信心。而自己家的孩子，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基因。

　　当然，补习的科目再多，总计也就挤占了十几天的假期，剩下漫长的夏日里，他们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步入高中之前，通过吃喝玩乐把之前学到的所有知识还给补习班老师。

　　不过韩启星只是偶尔参与，因为他在自学高中的课本知识。

　　开学的那天，天气依旧酷热，很多男人因此光着膀子，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那一整块腹肌，但奶奶还是决定亲自送姚林上学。这个时候，完成阶段性任务的姚爸姚妈已经重返珠三角。

　　他们认为，学校就在住了十几年的城市，校门口路过了八百遍，没什么可矫情的。而且这所高中属于半封闭学校，如果宿舍住不惯，随时可以搬回家。

　　在送他们上高铁的时候，姚林拼命隐藏呼之欲出的笑意，眉宇间伪装出的那一抹悲伤，让他的父母很是欣慰：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猪，除了拱白菜，也终于开始懂事了。

　　于是在9月1日这天，姚林拎着装着行李和衣服的尿素袋子，带着奶奶，晃晃悠悠走进了曾经神往的校园。

　　正式上课要等到第二天。报道那天，新生的主要任务是缴纳各种费用，以及熟悉校园环境。

　　姚林根据张贴榜的指示很快找到了所在的班级和宿舍，然后又干净利落地陪着奶奶缴纳了各种费用。奶奶叮嘱了几句，就回家了。

　　姚林的高中时代，就这样毫无戏剧性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