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叙

  【席欢的自述】(绝密卷宗)

  12月12日至19日,在此期间,吴高县公安局的部分警员进行了多次秘密调查,同时滨湖市公安局也提供了很多帮助,在多方共同努力下,越来越多的线索浮出水面。其中比较有决定性意义的是滨湖市公安局的刀伤研究专家通过调查发现,杀害沈羽时的刀割痕迹与吴存的“吴式刀法”高度吻合,这成为给吴存定罪的重要证据。同时在解剖研究所里关于物质SC-99的检验成功也间接说明吴存的犯罪嫌疑重大。经省公安厅的批准以及吴高县公安局的高层领导研究决定,收网行动于20日下午开始实施。

  下午3:45,抓捕行动开始。虽然解剖研究所离公安总部很近,但武警和公安机动组依旧出动了大量警车,迅速封闭了研究所的正门和后门。本次抓捕行动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法医常虹的安全,使其迅速离开现场。因此公安和武警分两组行动。蒋志捷负责带队控制研究所的低层区域,同时保护转移常虹。周峰负责带队突击高层区域,对吴存实行抓捕。褚馨莹位于研究所外,随时准备控制楼外的形势。

  抓捕行动非常顺利,常虹顺利被转移到楼外,周峰等人也包围了吴存所在的办公室,封闭了所有通向外界的通道。由于办公室的门关着,并且据楼对面的狙击手反映,办公室的窗帘拉着,看不到内部情况。为防止发生意外情况,周峰先在门外对其进行劝降,以图吴存可以主动停止抵抗,无果,后武警突击组强行进入办公室,控制局势。

  没有料想中的抵抗,没有任何枪响,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吴存正对着众人坐着,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仿佛睡着一般。唯一不寻常的就是她的手肘上有一些鲜红的痕迹,桌角、地板上也有。桌上除了办公用的电脑外,还有一个咖啡杯,里面剩下的咖啡尚有余温,咖啡杯旁边是一个化学试剂瓶,瓶塞放在一旁没有塞回去。

  周峰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在判断了她是否还有生命体征之后,让人把刘辉叫了过来。刘辉对此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在进行简单的现场检查之后,刘辉得出她死于毒药的结论。

  在对现场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记录后,公安组和武警队收队返回。她的电脑还有其他一些私人物品被刑侦科带走,刑侦人员将对这些东西进行例行检查。尸体被装进了裹尸袋,将会被送到公安局里等待下一步处理,不过周峰为了能够尽快结案,不打算再安排法医对她进行解剖,反正这也是多此一举。只安排了刘辉给她做个药检,检测一下她死于哪种毒物,到时候好记录在卷宗里。应褚馨莹的要求,我在此记录一下尸体的状态:

  尸体无外伤。口角、鼻腔有血流出,脸色发白,嘴唇泛紫,典型的中毒特征。头发凌乱。手指上有明显的按压痕迹,怀疑是在毒发时双手用力挤压桌面所致。尸体尚有余温,并且从她嘴角的血迹没干这一点来看,她死亡时间距现在很接近。其余无异常。

  【常虹的叙述】

  冷冷清清的街,朦朦胧胧的烟,遮蔽了视线。现在是清晨六点多,漫步街头,呼吸中空气中氤氲着的带着铁锈和苔藓味道的熟悉气体,让我的心渐渐沉静下来,轻轻地抚慰着那颗压抑破碎的心。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八天了,案子已结,后续的收尾工作也陆续完成,褚馨莹和刘辉他们今天就要离开吴高了。但是,离开不等于遗忘,八天前我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一切,迄今仍历历在目。我想,这大概是心中一辈子的伤痛了吧。几天来,我失魂落魄地活着,总是呆呆看着出租屋里书架上的解剖教材,或者是盯着窗外那一片狭小的天地,脑海中浮现着曾经过往的一幕幕。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外面的天空从暗黑到灰白,再由灰白变回到暗黑,循此往复,日子便一天天地过去了。

  在街边的小摊简单地吃了早饭,走向公安局。待在那个狭窄拥挤的出租屋里只会让我沉浸在伤心的回忆里,我想回到工作岗位上,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并且现在解剖所是出于无人打理的状态,这几天经过刑警的调查,里面想必是一片混乱,是时候去理理了。

  在公安局的门口碰到了吴浩东,他看到我之后并没有太多寒暄,淡淡的说了几句“欢迎回来”之类的话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目光和以前一样尖利。大家都回归到了正常的工作生活中。

  解剖所外的警戒线已经被撤掉了,说明里面可以进入。里面状况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此不必赘述。快到中午时分,当我在收拾资料室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呀,常大小姐怎么回来了?”褚馨莹看到我之后咯咯笑着对我说。

  “太久没来了,这里也没人来打理,我再不来的话这里不得乱成啥样。”我勉勉强强挤出个笑容,毕竟实在是笑不出来。

  “哦,也是。毕竟这里也就剩你一个....”她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把话说完。我也索性不假笑了,继续埋头干活。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哦,对了。”她打破了沉默,“冒昧问下,你写的那个回忆录能不能给我一份啊?我想,这里的案子告破了,我以后可能不会常来这里了,这个案子也终究会被大家所渐渐淡忘,但总得留点回忆,你说是吧?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还会花时间记录自己经历的人,我觉得,这是个好习惯,现在的人都太浮躁,不肯用大量的文字来记录自己的故事,反而喜欢用视频这种看似直观的方式。但其实吧,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东西才是最真实,最可感的,对吧?唔,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和你借下你的回忆录,真的写的很好,我想留一份珍藏下来,日后可以拿出来回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份回忆录用作任何不当行为上。”

  看褚馨莹这样请求,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下来。那天上午剩下的时间,我待在会议室里,赶在中午的欢送仪式之前匆匆将回忆录收了个尾。大体看了没问题后就把文件发给了她。希望我拙劣的文笔不会让她失望。

  中午的欢送仪式没什么特别的,吴浩东发言对那些支援吴高协助办案的人表示感谢,给褚馨莹刘辉等人送了锦旗,然后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个中饭,欢送会就算是过去了。

  刘辉吃好饭就离开了。褚馨莹因为还有点事,会稍微晚些走。她想在走之前再和我聊聊天,叙叙旧,毕竟未来很难再相见。我满口答应,心里有些惆怅,也许是有些舍不得吧。

  窗户外边又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褚馨莹约我在一个昏暗的小会议室里聊天,她刚才在这里办过公,手提电脑还在一旁摆着。

  “哎,真不好意思,本来想约你去个咖啡店闲聊的,但没想到外面又下雨了。”她有些歉意地对我说。“没事,聊天这种事情在哪里都行嘛,你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哈哈。”她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又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想到啊,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很难忘,也很不可思议。”

  “是啊,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人,哎.....”我感叹道。不过这种长吁短叹不是我所期望的聊天氛围,所以我打算换个话题,“你刚才在忙什么呢?”

  “刚才找那个水产店的女老板程许聊了聊,再次确认了一些李懿案的关键信息。”

  “哈哈,你可够敬业的,都快走了还不停办案。”

  “这是职业本能吧。我不希望自己经手的案子留下什么疑点,能查清楚的尽量查到极致。”

  “嗯。那结果如何,达到预期了吗?”

  “细节部分倒是没有出入。不过有一个地方倒是挺奇怪的。”

  “哦?”

  “凶手已经设法将李懿困在冷库里了,不出意外的话李懿会被冻死在里面,而死因也会被判定为冻死。但是凶手却又给他注射了福尔马林溶液,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是的。不管是否注射福尔马林溶液,他的死亡都是时间问题,这样一来倒是显得凶手有点画蛇添足了。”“我也这么想。凶手这么做似乎毫无意义。”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调查出来了吗?”

  “暂时还没。但是从我刑侦调查的经验出发,我觉得单单把这个疑点局限在这起凶杀案里是不够的,要从大案件的角度来考虑。”

  “大案件?你是指所有的凶杀案?”

  “是的。凶手这么做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所以他会在另外的案件中做出其他同类型的举动。我们可以找到所有诸如此类的不合理之处,再合并同类项,发现凶手的真实意图。”

  “有道理。那么找到其他的不合理的地方了吗?”

  “作案手法上是没了,不过作案动机倒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其实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提出来过,不过当时周峰他们在忙着结案,没有重视这个问题,所以最后就被搁置了。”

  “作案动机有什么不对的?”

  “这么说吧,假设吴存杀害孙渡等人是为了报仇,杀害潘弋汐是出于对资本家的怨恨,那么她杀害胡瀚智又是为了什么呢?胡瀚智就是一个普通记者,可以说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她没有理由杀胡瀚智。”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她杀害胡瀚智的动机确实有点存疑。”

  “但是按照她缜密的作案风格来看,她无故杀人是不可能的,她杀人都是有理由的。或者说在胡瀚智身上有她不得不痛下杀手的原因。”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胡瀚智就是一个记者,他身上会有什么值得她再次杀人的东西呢?难道是他掌握了某些对她不利的东西?”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推理来得出结论。”

  “哈哈哈,你这是在陪我玩推理游戏吗?就像小说里的波洛和黑斯廷斯一样,真有意思。“我笑着打趣道,我想褚馨莹一定是职业病犯了。

  ”就算是吧。我一向喜欢这样,闲聊的时候多动动脑子总没什么坏处嘛。”

  ”行,那我就陪你玩一次吧,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推理?”

  “我们就从他死亡的前一天开始推理吧。那天我记得你和周峰去找过他?”

  “是的,周峰听说他意识清醒了,就去找他问话了。”

  “问的是什么内容?你能再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关于我表姐死亡现场的一些细节问题。我记得当时谈到了大体情况,后来细化到雪地里拖拽的痕迹。当时周峰很急切地问他关于拖拽痕迹的事情,但是他突然就昏迷了,医生说是神经衰竭,所以我们决定隔日再来。第二天就得知噩耗了,当时你也在。”

  “是的。按照你的说法,胡瀚智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和你们谈话,之后他就在昏迷中被杀死了,是吧?”

  “没错。”

  “那么我觉得你们当时的谈话就比较有意思了,谈完之后人就被杀了,这个未免有点太过巧合。让我们来假设一下,他的死就是和你们的谈话内容相关,那么你觉得他会是因为说出了什么信息而被灭口呢?“

  “我想就是因为他说过他记得雪地里的拖拽痕迹吧,这条线索显然对师傅不利,一旦拖曳的痕迹走向确定,那么下一步的搜查就会缩小范围,师傅很可能也会变成被调查对象。这对她而言显然是不利的。“

  “分析的有道理。也就是说,在他说出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之后,风声意外走漏到了吴存那里,迫使她当晚再行凶。”褚馨莹推测道。

  “我是这么认为的,不一定对。只是胡乱瞎猜罢了。”

  “哪里哪里,你说的很在理。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一开始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胡瀚智第二天就会恢复清醒,你们会继续询问他关于拖痕的细节,最终会查到线索并锁定嫌疑人。然而当天晚上,胡瀚智就被杀了。如果吴存是碰巧得到这个消息才去将其灭口的话,那么这也太巧合了,简直巧合地不对劲。就像是剧本安排好的一样,不早不晚,消息走漏地恰到好处,正好让吴存赶在胡瀚智要说出不利线索的前一刻永远地堵住了他的嘴。你不觉得这不正常吗?”

  “是有点,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只是有些奇怪。”

  “对于这个奇怪之处,我左思右想,但最终也就想出了一个可以解释疑点的结论。我们之中有内鬼。”

  “有内鬼?什么意思,我们之中有人把谈话内容告诉她了?”

  “我们之中?你这个范围取得未免也太大了些,当时在场的只有你和周峰啊。周峰当晚一直在公安局里办公,没有与吴存接触过。”

  “那你的意思是......消息是我透露的?这怎么可能。”

  “我可没这么说。”

  “啊?那什么意思,除了我和他还有别人?”

  “也不是。换句话说,经过调查,谈话内容并没有走漏。”

  “什么!那你难道是说.....”

  “经过对犯案可能性的分析,杀害胡瀚智的凶手就是你,常虹。”

  我陷入惊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头就像是被重击了一样,一片空白。

  “你肯定记得,当时胡瀚智隔壁床的病患去世了,旁边围着很多亲属。你找到了这个机会,下了毒手,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其实,有时候自认为有利的东西也会带来致命的后果,经过询问,隔壁床的那些亲属有些通过照片认出了你。你虽然当时乔装打扮了,但还是没骗过大家的眼睛啊。”

  “哈哈哈。”我轻笑两声,定了定神:“不是吧,我们现在不是在玩推理游戏吗,怎么反倒认定我是凶手了。快点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我可禁不起吓。”

  “哦?是吗。那没看出来嘛,杀了那么多人都没吓着你,这点话就吓住你了?”

  我的表情凝固住了,顿时感到说不出话来,“杀了那么多人?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杀人犯不是我师傅吗?”

  “先别说那么多了,我们还是继续来推理吧。把这个故事彻底理清楚。”

  我面对着她,一言不发。窗外雨声大作,衬得屋子里更昏暗了。

  “我们还是从胡瀚智的案子开始推理吧。首先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害胡瀚智呢?我想原因应该就像你说的那样,胡瀚智知道一些对你不利的消息。这也表明潘弋汐很可能也是你杀的。之前周峰认为拖痕是案子的关键线索,你也一口咬定,其实这完全错误,毫无道理。你在回忆录里写过,潘弋汐被杀那天凌晨下了很大一场雪,从法医判定的死亡时间开始算起,胡瀚智发现尸体时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就算当时留下了拖痕,到那时候也已经被雪掩盖住,彻底消失了。所以拖痕一说并不可靠。你杀他应该还有别的理由。所以我看了一下你的回忆录,也问过周峰,发现在胡瀚智的说辞中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潘弋汐的嘴角结霜了。”

  “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解开潘弋汐死因的关键!你应该还记得潘弋汐的死因至今还没查明吧,通过这个线索,刘辉解开了她的死亡之谜。说来还真是巧妙。”

  “呵,我已经彻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这还有完没完?”

  “别急,会让你听懂的。潘弋汐的死因是窒息,咽喉处被什么东西阻塞了,导致她不能吸氧。为什么我们当时查不到这一点呢,那是拜你的高智商所赐,你选了一个巧妙的东西,一个密闭性强并且自己会消失的东西,把我们耍的团团转,既找不到凶器也判断不了死因。”

  “够了,能不能说一点正常的话?哪里有这种会自己消失的东西,你糊涂了吧。”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当时的环境下,这种东西可是遍地都是。那就是冰啊!你把地上的雪揉成冰堵在她的咽喉处,使她窒息,完事之后她体内的冰就会因为体温而融化,自行消失。这样一来我们就找不到凶器了,真是聪明。后来刘辉在她体内发现的土壤颗粒就是证明你这种手法的最好的证据。并且虽然她会因为缺氧而嘴唇发紫,但是人处在低温状态下时也会嘴唇发紫,这样一来我们就无从判定她的死因了。”

  “哈哈,你当她傻吗,她会乖乖的张着嘴让我把冰塞到她喉咙里?太可笑了。”

  “急性低温休克。我猜你当时是把她约到了案发现场,然后趁机把她绊倒,使她脸朝下扑到雪堆里,然后再按住她的头部使其一直保持脸朝下扎在雪地里的姿势。在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会低温休克,通常表现为浑身无力,短时间内昏厥,这时候你再动手可就轻而易举了吧。像低温休克这种病症,是法医解剖时不容易注意到的,你算是钻了一个法医学的漏洞。”

  “有趣,真是有趣。“我冷冷地说道。

  “的确很有趣,你给我们设了这么有意思的一个谜局,还全程都在旁敲侧击地误导我们,一度让我们弄错了办案的方向。不过呢,你这个谜局里有个瑕疵。你卧室的窗是面向南方的,而当天下雪的时候正好刮的是南风,也就是说,风是正面朝着你卧室的窗吹的,雪也是会被吹到南面的墙上,而并非是你在回忆录里所描述的那种雪染白了旁边的楼这样的景象。以你卧室窗的大小和方位来推算,你看不到这种景象。你之所以会这样描写,恐怕这是你当晚出门时所看到的吧。”

  “就算是你说的有点道理,那你总得解释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如果我是贪财的话,那我早就把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归为己有了吧,何必再把经营权让出去呢?”我有点慌了,开始不断反问,试图夺取主动权。

  “哈哈,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没调查过你的背景吧?你之前跟我说过,潘弋汐曾经强迫你替她去签一个三十万元的过桥贷款合同吧?我当时就很奇怪,一个堂堂豪门小姐为什么会因为这点钱而脱不开身,还要把你这么一个对此毫无经验的无关人士扯进来。所以我托同事去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事情完全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根本不是她强迫你去签这个过桥贷款合同,这三十万明明就是你所欠下来的!一年前,你东拼西凑借来了三十万,买了一个新兴房地产公司的股票。结果你投资不久之后,就因为他们的楼盘里发生了“半面人”连环杀人案,这家公司就开始大额亏损,股票急跌,你不仅自己大学时打拼来的积蓄血本无归,还欠下很多钱。无奈之下,你求助于你的表姐,她慷慨地帮你付了欠款。然而不久之前,她自己经营的旅游公司遇到了资金缺口困难,就想从你这里要回那三十万,你拿不出手,便起了杀心。我想你是在无意间发现你师傅是杀人凶手之后,心生一计决定完成一次顺风车杀人。”

  “真是胡扯,你都可以把这个故事编成一部科幻小说了。”

  褚馨莹拿出了一个橡胶小球,上面有金鱼形状的条纹。“孙渡他们三个人曾经依靠翟叶卓的保护伞庇护,非法创办经营了一个宠物用品加工厂。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个加工厂所生产的东西里,就被大量添加了SC-99物质,这样一来他们的产品耐用度提升,也就有了卖点,可以从中牟取暴利。吴存在杀害他们三人时,都把给这种宠物狗用的橡胶小球塞进了他们嘴里,留下了印痕,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复仇。但是人体的口腔黏膜很脆弱,如果黏膜在尸检之前就腐烂了,那么唯一可以证明这是连环凶杀案的证据也就没了,这样一来这些案件很可能会被当成独立案件调查,也不便于你将你师傅推向嫌疑人的位置,因此你决定保留证据。”我没理她,眼睛望向阴沉压抑的窗外。“如何保留证据呢?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尸体上做好防腐措施。我想,你是跟踪了你师傅,在她杀害李懿之后,再进入犯罪现场,给他注射了福尔马林溶液。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后面沈羽的尸体做合并调查了。证据就是陶泽之前收集到的物资调配单,首先他能一张不剩地全部收集到就已经很不正常了,毕竟全部找到那些废纸哪有那么容易,我想应该是有人暗中寄给他的吧,并且告诉他不能把调配单的来源告诉警方。其次,为什么那个人不能直接寄给警方,而是要通过陶泽这个中间者来传递呢,我想为的就是间接证据吧。陶泽是资深媒体工作者,他得来的信息一般更可能会赢得警方的信任。只可惜当时的我们根本想不到,这些调配单一张都不是真的,全是伪造的,或者说是你伪造的。我猜你肯定会否认,不过你看看你的手,在中指的指腹那里有好大一个茧。我刚来的时候你手上还是没有的。那么这些日子里你手上的茧是哪里来的呢?我想是因为大量的写字吧。你这段时间里虽然做着文案整理的工作,但基本都是用电脑完成,很少会用笔写字,所以我推测你应该是写了点其他什么东西吧。刘辉回滨湖后拜托他侦辨科的同事把你曾经写的验尸单和其中一张物资调配单进行了字形对比,结果发现虽然两张纸上面的字体有很大不同,但仍然是同一个人写的。可见物资调配单就全是你伪造的,李懿身上的福尔马林溶液恐怕也是你注射的。如此一来,红色金鱼的证据得以保留,如你所愿,最终这三起案件被合并调查。你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你把一个伪造的线索既用作指认连环杀人案的证据,又用作证明吴存犯罪的直接证据。只不过这个手法留下了她在被害者会被冻死的情况下仍然注射福尔马林的矛盾。”

  “真够扯的,我还大费周章地造了那么多假,就是为了坐实这是个连环杀人案?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写封匿名信,让警方注意一下死者的口腔。还有,我又怎么会提早知道我师傅杀人,并且知道红色金鱼的事情?”

  “我可没说你造假就只是为了证实这是个连环杀人案。用类比思维来考虑,你用来杀害胡瀚智的有机汞溶液不也是用这种方法得来的吗?本来如果我们认定吴存在物资调配单上造假,那么自然而然会把有机汞溶液的事情也归结到她头上,这样更加坐实了吴存杀害胡瀚智的推断。至于你为什么会知道吴存杀人,这只有你知道,恐怕是你发现了那个有金鱼图案的橡胶小球,或者是她在处理带血的衣服时被你看到了吧。这也是你为什么可以巧妙利用顺风车杀人来达到自己目的的原因。”

  雨滴击打在老化的玻璃上,发出咔咔的声音,以往我是很厌烦这种声音的,可是现在,我宁可听这个也不想再听到褚馨莹说话了。

  “在你的计划里,最后一步就是杀害吴存,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所有的罪行都嫁祸给她了。很抱歉,我还没有查到你杀害吴存的确凿证据,但可以判定她不是自杀。在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桌上的药剂瓶的瓶塞并没有盖在瓶口,而是滚落在一旁,而药剂瓶又是紧挨着她的咖啡杯,这很刻意。她曾经在给我们展示SC-99物质的提取过程时,因为手抖而造成第一次染色不成功,还记得吧?我当时观察过她的动作,她会在进行下一个操作前习惯性地把上一个步骤所用的试剂瓶的瓶塞塞好。而在案发现场,她的办公桌上很干净,可见当时她并不匆忙,但是她在把毒物倒到咖啡杯里后却没有把瓶塞塞回去,还任其滚落在一旁,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很显然是人为的。我猜你当时是极力想引导我们去认定她是畏罪自杀的,所以就特意安排了这一细节,本想让虚假的伪像更加真实,却没想到弄巧成拙,是吗?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你是案发时唯一一个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最有可能犯案。”

  “你说对了。”在此刻,所有的欺瞒都已失去了意义,所有的诡计都已一文不值,曾经处心积虑所设计的一切,如同一个跳梁小丑一般,被她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扯下了丑陋伪善的面具。再也没什么好欺骗的了,我决定听她说完。

  “你设计了这一切,这样可鄙的一切,杀了那么多人,这其中有犯了罪的,也有无辜的,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自己的一点私欲,要回了一堆冰冷的钞票,值吗?”

  “我必须这么做,我别无选择。为了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为了我所追求的尊严和体面,我乐意为此奋身一搏。凭什么潘弋汐可以过着我所向往的生活,而我却要背负着债务在这个没有未来的小城里踽踽独行?”

  “尊严和体面?我想你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吧,你以为你成为大城市里成功人士中的一员,就配称得上这两个词吗?错!要赢得别人的尊敬,要获得光明的未来,都是要自己一点一滴奋斗来的,绝不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潘弋汐就算家境优渥又如何?她不还是在慢慢挑起生活的重担,在通过自己经商来了解经商之道吗,她也是在通过努力来不负自己的出身,她远比你更值得尊敬!从某个角度来说,你甚至还不如你师傅。”

  “我师傅?她杀人不也是为了报私仇吗?”我不解。

  “还记得你们再解剖沈羽的尸体时,发现他有缺血性心脏病的事情吗?当时你以为就是他工作忙碌没有去医治,其实不对,他患有这个病不是偶然。我们之前走访相关工业加工厂商的工作人员得知,SC-99在高温制作过程中会部分升华,其气体对人体有害,症状和缺血性心脏病极为相似,长期吸入这种气体无异于慢性自杀。当时他们三个人在剽窃吴存的科研成果之后曾经自己尝试用SC-99制作过宠物橡胶小球,主要由沈羽负责加工制作和后期改进,我想他的缺血性心脏病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日积月累下来的。然而通过化学分析得知,这种物质在常温固态情况下还是会对人和动物的皮肤以及呼吸系统产生慢性的刺激反应,甚至损伤呼吸道。大批量生产这种产品的后果我想你是知道的。后来吴存找他们理论过,要他们停止生产这种产品,不过那几个人很自然地只考虑到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其他的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没办法,她不想看到自己曾经的研究成果被拿来祸害他人,所以被逼无奈之下,她想出了这种极端的办法。这些内容是我们在她电脑的一个文档里发现的,里面附上了她设计的杀人方案。在文档的结尾部分,她似乎打算在确认用SC-99这种物质制成的宠物用品彻底停产了之后就向警方自首,承认犯罪。我想这些事情你都还不知道吧?”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听到这些,我惊讶但并不惊奇,只感到浑身被罪孽所包围,像是沾满了泥水一般,这辈子是洗不净了,曾经的自以为是让我从未想到自己会是这般满盘皆输,也没想到我的故事竟会如此结局。事到如今,只能接受。

  “谢谢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记得多保重。“笑着说完,我双手握拳,慢慢把手抬了起来。我已经知道她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了。

  “谢谢配合。”她面无表情地按了一下手中的传呼铃,几乎就在同时,周峰和蒋志捷推门而入。

  “常虹,这是拘捕令,你被捕了。“周峰给我看了看手中的文件,之后蒋志捷给我戴上了手铐,将我带走。临走前,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窗外。

  窗外阴郁,雨声依旧,她坐在灯光的暗影里,看不清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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