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侯景，杀穿南北朝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讨，不豫，班师，文襄驰赴军所，侍卫还晋阳。”

　　“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发丧。”

　　“辛亥，司徒侯景据河南反，颍州刺史司马世云以城应之。”

　　——《北齐书·本纪·卷三》

　　河南，颍州。

　　天苍地茫，无垠的原野上积雪成堆，压得野草弯腰，灰一片，白一片。

　　鲜卑牧民赶着牛羊骏马出来放牧，蓝天白云底下，一团又一团的牲畜在雪原上觅食草根。

　　若无人告知，人们只会觉得，此地是塞外草原。

　　不会有人，把这片广袤的草场，与“中原”二字联系在一起。

　　自从汉家衣冠南渡以来，长江之北沦落胡尘已有二百余年。

　　南北朝的历史宛如漫漫长夜，底层百姓皆盼望着统一的曙光能早日重新播撒在华夏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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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印度高僧达摩路过颍州，于许昌聚贤寺讲座宣法，、胡汉百姓全都前往观摩。

　　人群中，一位十多岁的羯胡少年在随从的护卫下挤开人群。

　　羯胡侍卫用刀鞘屏退人群，口中呵斥：“闪开，闪开，光哥儿来啦。”

　　光哥儿，本名“侯光”！

　　北魏司徒侯景的次子，年方十三岁。

　　同时他也是一名穿越者，刚穿越到南北朝不到一个月。

　　侯光来到讲坛前。坛上，印度高僧达摩宝相庄严，以极标准的汉话讲解大乘佛法。

　　聚贤寺的香炉中檀香袅袅，白日生烟。

　　达摩的佛法洪亮玄奥，让人脱离现实，如梦似幻。

　　整座寺庙内除达摩弘法，再无他音。寺内成千上万的听众醉心聆听，所有人都沉入幻梦，把人世的一切烦恼忘却。

　　“一切无涅槃，无有涅槃佛，无有佛涅槃，远离觉所觉……”

　　两晋南北朝，漫漫三百年。

　　中原烽火连年，人命如草芥。

　　百姓生活困苦，朝不保夕，今日生，明日死，人世如炼狱！

　　活在这样的世道，所有人都迫切需要抚平受伤的心灵。

　　佛法宣扬来世，讲究因果报应，叫人能忘却当世之痛，期待西天极乐和来世之果。因而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底层百姓很多都笃信佛教。

　　后世阴谋家常以阴谋论解释佛法东渡，更有甚者结合《西游记》做许多无端解读。实则佛教在中原大地广为流传的根本，单纯只是佛教迎合底层百姓的心灵追求，让他们能够在凄惨的南北朝乱世，寻得一丝半缕的慰藉。

　　许昌聚贤寺内，成千上万观佛之人聚集在讲坛前听达摩弘法，如痴如醉。听众们时常双手合十行礼拜佛，时而面露解脱超然忘物。

　　讲坛前，侯光亦听得入迷，他虽是穿越者，但不妨碍学习佛法，何况还是达摩祖师亲口讲述。

　　现场一片祥和，所有人都沉醉在达摩的佛法中，寻求心灵的慰藉。

　　忽然，聚贤寺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把难得的幻梦打破！

　　达摩停下，空灵的目光看向寺院门口。

　　寺内数千双眼睛，齐刷刷看去，想要弄清是谁在打搅佛法。

　　寺院门口，一名汉人货郎，正和一位鲜卑牧民对峙，二人手中拉扯着一张羊皮。

　　汉人货郎说：“这是额的羊皮！”

　　鲜卑牧民也说：“羊皮是我的！”

　　货郎气急，斥责牧民：“你这人怎么耍赖呢？”

　　牧民嚣张地骂道：“汉狗，你阿爷哪里跟你耍赖！快松手！”

　　二人争执不下，吵闹起来。

　　鲜卑牧民见汉人货郎不放手，怒而抄起腰刀，对准货郎的手臂劈下！

　　眼见利刃就要砍断货郎的手臂。

　　讲坛前，侯光厉声呵斥：

　　“住手！”

　　数千双眼睛又看向侯光。

　　“是侯二郎，这下有好戏看咯~”

　　侯光年纪虽小，但却是穿越者，壮着身份威严十足地说：“佛法庄严，汝二人怎敢冲撞菩提？”

　　说罢，便在羯胡侍卫的护卫下向寺院门口走。

　　侯光从鲜卑牧民手中夺过刀子：“把刀给我放下！佛寺乃不争之境，何故操刀？”

　　他又把二人手里的羊皮夺下，质问事情起因。

　　汉人货郎当即跪下解释。

　　鲜卑牧民则负手而立，神色傲然地准备等汉人货郎说完再讲。

　　货郎向侯光讲起内情。

　　原来，货郎本想趁元宵佳节，在市集上卖货。结果叫卖一上午，市集上的人流稀少，生意不好做。货郎向旁人打听，才知道人都跑来聚贤寺，听高僧达摩宣讲佛法了。他平日在村里就有拜佛的习惯，对达摩的佛法也趋之若鹜。来到聚贤寺，望见寺庙里的人实在太多，只好待在门外听个声响。

　　日上三竿，太阳有些大，货郎便从背篓里取出羊皮遮挡阳光。

　　谁料鲜卑牧民出现，从他手中夺过羊皮，偏声称那皮子是他偷牧民的！

　　货郎不干，二人起了争执。

　　他讲完，扣头向侯光，和坛上的高僧达摩告罪乞求：

　　“额冲撞佛法，罪该万死！但皮子真是额的，请郎君和大师看在额诚心拜佛的份上，替额主持公道！”

　　货郎不断磕头求情。

　　众人的目光，在侯光和达摩身上来回移动，想看究竟谁能解除现世的纷争。

　　侯光之父侯景，是河南的管理者，侯光当然不可能把民情交予僧侣处置。

　　他扭头看向鲜卑牧民，用鲜卑语问：“你说这皮子是你的？”

　　鲜卑牧民鞠躬行礼：“阿干，羊皮是我的。”

　　“阿干”，鲜卑语中“兄”的意思，后世汉语里的“阿哥”就是从这个词演化而来。

　　侯光看了眼牧民，又看了眼货郎，再看看手里的皮子。

　　羊皮毛色洁白，手感细腻，绝对是上乘的皮子，在市集上至少能卖三四百钱！

　　侯光皱眉，犯起难来。

　　一个是卖货的货郎，一个是放牧的牧民，两个人都有可能是羊皮的主人。

　　侯光不是什么法医、律师，没有神乎其神的刑侦手段破案。

　　但是，他懂基本的逻辑推理。

　　以南北朝时期的社会境况，东魏国内，不可能有汉人敢找胡人的麻烦，那等于自杀。所以这张羊皮多半是货郎的，但侯光需要给出证据证明。

　　侯光的目光，恰好扫到货郎背上的背篓！

　　他灵机一动，问货郎：“货郎，你这背篓里还装了什么？”

　　货郎当着众人的面掀开背篓，里面不仅有绸缎皮草，底下还装着黢黑的木炭。

　　侯光见到木炭，心里有数。

　　他拿起羊皮，用手仔细在上面摸索，很快摸到几颗硬物。

　　侯光摘下硬物，伸手摊开，对周围百姓说：“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满是老茧的肉掌上，几颗细碎的炭屑清晰可见。

　　围观者明白过来，皮子是货郎的，否则羊皮上面怎会沾染炭屑？

　　侯光看向鲜卑牧民。

　　对方脸色大变，已然心虚！

　　侯光怒道：“给我把这狡诈之人吊起来，我要亲自抽他五鞭。”

　　羯胡侍卫们上前拿住牧民，用绳子把他吊在聚贤寺门口的老橡树上。

　　侯光解下腰间皮带，对准鲜卑牧民的后背一顿猛抽。

　　一鞭。

　　啪——！

　　两鞭。

　　啪——！

　　三鞭、四鞭、五鞭。

　　闪电五连鞭打完，撒谎的鲜卑牧民被放下来，他衣服背上的布条全部裂开，伤口鲜血淋漓。

　　侯光鞭笞完牧民，把羊皮还给货郎：“此事到此为止！”

　　货郎跪地磕头，对侯光感恩戴德。

　　鲜卑牧民见侯光没有逮捕他的意思，慌忙溜走。

　　侍卫问侯光要不要追，侯光说：“我已亲手惩罚过他，不用追了。”

　　周围百姓暗自点头，认为侯光的处置很公道。

　　侯光判完案，快步返回讲坛。

　　坛上，达摩面带微笑，双掌合十：“施主身是羯胡，功德却不输前秦符融。”

　　侯光双手合十，亦笑道：“大师，家父生性好杀，我这功德怕是都用来给他还阴德啦~”

　　达摩闻言大笑，佛口里吐出一个字：“善！”

　　二人正说话，寺院门口又传来喊声。

　　“侯二郎，司徒公叫你回行台府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