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科学轮回

　　布满八边形的天空被撕裂了。

　　宛若行星般的战舰，从湛蓝色的大海中飞出，悬挂于太阳之上。

　　这象征文明极限的超凡造物，莫鱼认为他不是第一次看见。

　　虽说他的记性很差，连所处的时间、所在的地点、所要做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种玩意……不是很厉害。

　　属于差不多随手一击，就能打穿的水平。

　　当然，只是脑子这么想罢了，尝试就免了。

　　莫鱼之所以肯定他叫莫鱼，完全是因为他的记性，也就跟金鱼差不多。

　　从医学上讲，这个有点像健忘症。

　　不过，莫鱼从不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单纯只是脑细胞太珍贵，绝不能轻易使用。

　　绝对不是因为想记也记不住。

　　而直到爬上树顶，看到遮挡视野的山峰，沉思了足有十几分钟，这才想起来是怎么走到这块的。

　　前几天一直在爬山，而且快到了山顶，然后不知怎么就下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迷迷糊糊地逛了过来。

　　总结起来就是：前面忘了，中间忘了，后面全忘了。

　　‘嘟’

　　响彻天空的呼啸，汇聚成肉眼可见的音波，吹过每一片手掌状的树叶。

　　碎成布条的衣服，像是棍棒一般打在脸上，才让莫鱼回过神来，继续仰头盯住星球战舰。

　　人造巨物在湛蓝色的海洋中旋转，八边形拼接的天空在闪烁，试图修补星舰撞碎的破洞。

　　负责日夜旋转的太阳，此时像是被俘获的卫星，收敛大部分光芒，开始绕着星球战舰旋转。

　　过于诡异的一幕，不由得让莫鱼再度思考。

　　“太阳有这么小吗？”莫鱼四根指头合拢，就形容出太阳的大小。

　　近乎空白的记忆里，总记得有颗照耀寰宇的超级太阳。

　　主要这是太阳还会说话，莫鱼才能记住它，至于说了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星球战舰自转到了背面，露出椭圆形的巨大豁口。

　　几乎是下意识的，莫鱼从裤兜中，掏出了被郑重保管的，视若生命的东西：

　　一块漆黑的、不规则的弧形碎片，大概十公分左右，不知道是从什么上面扣下来的。

　　此时的天空，恰好就有那么一个破个洞的玩意。

　　莫鱼放在眼前试了试，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对上。

　　直觉告诉他，能对上碎片的东西，就在这片森林。

　　莫鱼从树下醒来时，碎片就牢牢攥在手中，这是他徘徊在森林里的唯一原因。

　　在漫长的时间中，崭新的衣服都成了布条，无数回忆想起又被遗忘，却唯独还记着这个。

　　只要能弄明白碎片的来历，肯定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能知道为什么会醒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说不定还能知道，本来能看见星星的夜空，为什么只剩下黑暗？

　　难道全宇宙的太阳都熄灭了？抑或是所有星球凭空消失？

　　不管是哪种，好像都过于严重。

　　莫鱼收好碎片，习惯性闭目沉思，漫长孤独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

　　能够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走神……不对，是思考。

　　反正森林也找不到第二个活物，待多久都不会出事。

　　对他来说，时间只能拿来浪费。

　　就像现在这样，不到日光刺目，莫鱼是不会清醒过来的。

　　万里无云的湛蓝色天空，又一次重回视野，就像往常那般死气沉沉。

　　莫鱼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哎？天上是不是少了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莫鱼就揉着眼睛叹息：“果然前几天不该从下水的，又忘了不会游泳。”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搞混了时间，游泳是二十多天前的事，前些天他故意……

　　呃，失足从山上摔了下来。

　　要不是睡一觉伤口就会痊愈，他多半早就安分地埋进了土里。

　　不过那些事都不重要，眼下星球战舰消了，太阳归位，天空大洞愈合，就在莫鱼低头的瞬……一小会。

　　无论他的记性再怎么差，刚刚行星般大小的玩意，怎么都不可能扭头就忘。

　　金鱼都能记七天呢。

　　咳。

　　星球战舰并没有派人下来，似乎他们也忌惮这片被诅咒的……森林。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活物的地方，你能看到的只有百米高的大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仿佛是进入了名为‘永恒’的监狱。

　　莫鱼举目眺望，摇晃的碧绿海洋中，只有来时的巍峨山峰，什么变化都没有。

　　世界平静得宛如……

　　‘轰隆’

　　音爆声从天而降。

　　“哎哟？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莫鱼倚住树干，抬手遮住日光。

　　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的缘故，总感觉脚下变得湿滑，像是踩住了某种……软体生物。

　　坚硬如钢铁的树枝，像是从冬眠中醒来的蛇，肆意舒展着身体。

　　叶片提前飘落，仿佛是夜晚来临的前兆。

　　就算隔着一层破布条，莫鱼都能察觉树干中的‘汩汩’水流，赤脚更是能感受到强烈泵动。

　　而就在头顶，从星舰出发的神秘黑点，正拖着超长的火焰尾巴，‘轰隆隆’地咆哮着直冲地面而来。

　　若不是它们正巧躲进日光，莫鱼也不至于半天才看见。

　　天上地下同时产生异象，莫鱼下意识抓牢两侧树枝，开始沉思是抬头还是蹲下。

　　到底盯该盯住从天外而来的‘流星’，还是该研究剧烈运动的大树。

　　不管他愿不愿意，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他自以为的孤独世界，碎成一地的玻璃碴子。

　　此时此刻，莫鱼也只能望向高耸的山顶，试图从平复跳得比心脏还快的大脑。

　　很不巧的是，在他的注视下……

　　山峰也裂开了。

　　“啊？！”莫鱼彻底傻眼了。

　　遮挡视野，不知几万米高的巍峨山峰，像含苞待放的花朵，缓缓朝四面八方打开。

　　像是反应迟钝的虫子，试图咬住早已逃离的猎物。

　　呼啸而来的狂风中，莫鱼颤巍巍地背靠树干蹲下，一遍又一遍擦着眼睛。

　　他的视力，即便黑暗也无法阻隔，但今天居然看到了幻觉。

　　或许应该把耳朵也掏一掏，居然同时出现了幻听。

　　山峰裂开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果然昨天不该从去啃树皮的，会不会是中毒了？”

　　莫鱼回想起那股死鱼般的臭味，不由自主地做出呕吐的动作。

　　极为混乱的记忆，所引发的混乱时间感，让他根本搞不清前几天到底做了什么。

　　不过，莫鱼已经不用再思考了。

　　因为，‘花瓣’已经铺到了眼前。

　　枝干软化成‘线条’，穿插在厚重岩层中，数之不尽的藤蔓凌空狂舞，似是扭曲而又疯狂的怪物。

　　它们都是活的。

　　莫鱼突然就明白过来，星舰离开的真正原因。

　　在这种极度扭曲、极度混乱的生物前，远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莫鱼已经动弹不得。

　　软滑的树干传来可怖的吸力，像是章鱼触手上的吸盘，牢牢困住送上门的猎物。

　　死去的树藤在抽搐、扭动，滑溜得像是泥鳅。

　　足有上百米高的大树，竟伸直卷须状的主干，咬住岩石上枯死的空心树干。

　　流水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随着卷须状的树冠伸直，莫鱼一路向上，逐渐接近那近在咫尺的，犹如活物般呼吸、蠕动的……肉块，

　　日头正盛，干燥至极的空气中，莫名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唇上，莫鱼下意识舔了舔。

　　怪异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像是某种尸臭、腐烂和鱼混合在一起。

　　莫鱼熟悉得要死，这是河水的味道。

　　他现在知道被泵向肉块的液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吸收足够养料的疯狂肉块，掀起了席卷世界的……风暴。

　　墨色能量在正中央的空洞中汇聚，连带着抽走了世间一切色彩，一切声音。

　　莫鱼眼中的世界变成了黑白，数百米之遥的大地，像是蠕动的海洋，根本分辨不出原本的样子。

　　绝对寂静中，莫鱼却听见了低语，那并非语言的声音，而是某种生物毫无意识的……呢喃。

　　莫鱼根本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但混乱的思绪中，他却想起某些被遗忘的过去：

　　“我穿越了时间，正在从过去回到未来……这里好像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我是不是……呃，卡在中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