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死神游戏

　　月光惨白的夜晚，没有一颗星星。

　　无数封信件会被猫头鹰携带着悄无声息地越过地上世界繁忙的通信系统直接落在游戏的参与者手中。

　　有的人与彼此走上歧途，却最终在一起结束。

　　有的人用恶魔的双手刺伤天使的眼睛，却得到了羽翼的庇护。

　　有的人将童话变作自己的伪装，从疯狂的边缘消失。

　　“但如果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颠倒过来，故事不就变得更有趣了吗？”夜幕下的人嘴角抹笑，手中名册星星点点的红色标记表示这个玩家已经离开了游戏。

　　“感谢我吧，我给了你们额外的机会。”

　　“我应当是你们的神。”

　　休走出圣斯蒂安医学院的大门，恭候在马车旁的仆人接过她手中的棕色皮质手提箱，弯腰扶着她的胳膊请她坐进马车。单人座的马车还算舒服，郊外的泥路经过修整后也不至于太过颠簸，拉上两边的窗帘后，休打开了装在随身口袋里的一封邀请函。

　　倾斜四十五度的字体她很熟悉。展览在学院里的大多数论文都是这种字体。

　　尊敬的休•斯蒂安小姐：

　　这封信也许有些唐突，但我想你会原谅我。不论“斯蒂安”这个姓氏是否真的属于你，你都不是那对斯蒂安的夫妻主动收养的女儿，我不得不赞扬你高超的催眠技术，小姐。想必在由斯蒂安家族创立的这所医学院里学习了五年后，你多少已经了解到了这个家族的本质，如果你想得到更多有关这个姓氏的故事，我希望你能前往将你培养到十八岁的地下城，参加一场有趣的游戏。

　　只可惜，这封信和那些展览在学院里的论文一样没有署名，这个在学院里就神出鬼没的教授连名字都不肯让别人知道。

　　休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手指却用力将纸张揉成一团。

　　回到那个荒唐的地下城吗？

　　如果真的有“斯蒂安”的线索，但也值得一试。在十八岁之前，她一直把斯蒂安当作一个普通的姓氏，就像自己的存在一样，不过是被众多地下城成员中的一个收养的弃婴。直到十八岁那年的一场变故迫使她离开地下城来到地上世界，圣斯蒂安医学院吸引了她的注意。接着，就像信里写的那样，她催眠了一对来自斯蒂安家族的夫妻，加上了一些必要的药物控制，她自己则伪装成他们的养女，凭借斯蒂安家族旁系养女的身份，她顺利地获得了圣斯蒂安医学院的入学资格。

　　对于她这个地下城的药剂师来说，学院的课程未免太过无聊，几乎是走神度过了五年的学习，这也给了她机会把大量的时间花在研究建校史和学院学风上，倒有不小的收获。斯蒂安家族历史悠久，世代以医术著称，从药物配制到外科手术，这个贵族家族的住宅里都充斥着一股医用酒精的气味。

　　像休的“养父母”这样没有成为医疗人员的少之又少，而且仅限于旁系。

　　仆人叩响了马车的门，彬彬有礼地询问小姐是否可以下车了，休才反应过来马车已停下多时了。她把捏得紧紧的纸团塞回贴身的口袋中，带着仆人缓缓走进铁制的大门。

　　“欢迎回家，休。”斯蒂安先生坐在客厅火炉旁的单人扶手沙发上翻阅最近的报纸，动作语言都很麻木。仆人把她的手提箱放置在她脚边就退出去了，偌大的客厅一时间休和这位意识不全的斯蒂安先生。休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还是照常鞠了一躬说：“贵安，斯蒂安先生。”虽然就算她直接走掉也不会引起斯蒂安先生的任何反应。随后她便提起手提箱上了楼，在楼梯上与端着茶杯神色木然的斯蒂安夫人擦肩而过。

　　休站在这段楼梯的顶部回头看看斯蒂安夫人机械地走向火炉旁的另一把单人扶手沙发。被催眠和药物控制后的这五年，这对夫妻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行为，休的到来也没给他们没有子女的生活增添色彩。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手提箱放在书桌上打开，里面只装了两套圣斯蒂安医学院的制度，几本基础的医学教材和一些零散的纸张。

　　休把这些纸张单独收拾好抱在怀里，拉开房间另一边的侧门，顺着那段狭窄的楼梯走上阁楼。阁楼规模不大，左侧的大书架霸占了整个墙壁，右侧的墙壁上挂满了与她怀中相似的纸张，排版略显凌乱，再钉上休新带来的这些更是厚厚好几层。布置好这些之后，休在进门迎面的那张长长的木桌前坐下，一眼看见压在烛台下的一封信。

　　又是倾斜四十五度的字体。

　　尊敬的休•斯蒂安小姐：

　　从你看到这封信开始，游戏已经正式开启了。如果你对我在邀请函中所说的不感兴趣，也可以选择不按信中所写的那么做，但我会继续尝试更换其他奖励。那么，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圣斯蒂安医学院的分校区吧，就是因为意外事件而被废弃的那一所，你有空闲时间的话，可以去那里的校图书馆看一看，D号书架十三排的那几本书会给你带来惊喜的。

　　祝好运。

　　以及，保持安静。

　　那封被揉成一团的邀请函重新展开后与这封信放在一起，休起身在右侧的墙壁上翻找片刻，便找出了从五年前的旧报纸上裁下来的一篇文章，标题醒目地写着“圣斯蒂安医学院失踪学生已被发现，疑似丧失意识”。

　　休扭头瞥了一眼那封信，看着“意外事件”四个字不由自主冷笑了一声。

　　我可不这么觉得。

　　她把那半页报纸取下来和那两封信叠放在一起拿好，从大书架上取下挂着的黑色斗篷，一个铁制的项链“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思索片刻还是捡起来在脖子上戴好，又从桌上药剂架取下几瓶前些天刚配好的必备药剂，快步走下阁楼，回到房间中清空那个棕色的手提箱，把收拾好的东西一一摆放整齐。

　　休把手提箱拿好，借着那面大镜子打量自己，除了五年来为了伪装自己而留长烫卷的黑发让她觉得麻烦外，一切都完全符合她对自己出行的标准要求。

　　当她匆匆走过客厅的时候，斯蒂安夫人突然抬头失神地望着她，嘴里小声嘀咕着：“我的小斯蒂安……我的小斯蒂安……”

　　休不得不放下手提箱走到火炉前：“怎么了吗，斯蒂安夫人？”

　　“我的小斯蒂安，你不是我的小斯蒂安，我的小斯蒂安呢？我把她弄丢了……”斯蒂安夫人越说越激动，从单人扶手沙发里缓缓站起来。休叹了口气，伸出手臂环住斯蒂安夫人的脖子，就像女儿安抚手足无措的母亲，但手中的针管却绕到后面将镇静剂注射进她的脖子，随着那焦急的眼神平静下来，休也松了一口气。

　　她重新提起手提箱走出大门，告诉仆人带她去圣斯蒂安医学院分校旧址。同样被催眠的仆人当然不会问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只是忠于职守地驱车送休前往那里。

　　分校建在地上世界城区很边缘的位置，马车行进路上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休拿走了马车的备用提灯，穿好斗篷走下马车。提灯的风光照在她胸口的铁制残月型项链上，折射出寒冷的金属光泽。休拢了拢过肩的黑发，将兜帽提起来盖过头顶，让仆人赶着马车回去后，她一脚踹开了已经腐朽的铁门，栖在野草丛里的鸦雀惊得四处纷飞，发出扰人心神的鸣叫声，伴着铁门转动时的“吱呀”噪音，面前就是黑洞洞的废弃建筑，虽然说不上害怕，但休感受到一股从脊背升上来的凉意。

　　休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图书馆，它与主教学楼之间有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造林，即使多年没有人为照料，这些树木依旧长势不错，也许是因为没来得及打理枯枝败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休的洁癖隐隐发作。

　　走进图书馆大楼，一脚下去全是碎玻璃，发出零星的响声。

　　休“啧”了一声，举高提灯走过一排排书架。

　　“D号……第十三排……”

　　同时带着提灯和手提箱攀上摇摇晃晃的木扶梯很不容易，想必其他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这一格显得很空，只有几本封面简陋的笔记。翻开第一本的第一页，竟然是用那种一模一样的倾斜四十五度的字体做的实验数据记录。

　　“4月15日，新来的几个小家伙看上去比想象中要健壮得多，不过为了避免太早死掉，还是要给他们打一点激素才行。”

　　“4月16日，我不明白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应该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比上一批更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求知欲……不，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4月17日，好！很好！他们成功了，它把他们带走了！”

　　休皱起眉头，在心里抱怨这些没用的笔记怎么全是一些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话，完全没注意到放置在一边的提灯把另一个影子越来越长地投在她背后的书架上。直到一把锋利的刀落在她摘下兜帽后暴露出来的脖子上，她才猛地回过头。

　　一阵“哐当”乱响，木质的扶梯折断了，放在扶梯台阶上的手提箱和提灯全都掉在了地上，提灯骨碌碌转了几圈后就熄灭了，一片漆黑之中只听见有人重重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