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工地上,我正我同老边兄弟站着,有个青年走上来就对我们说,他还有一个月的工钱没结,老边就怔怔地看着他,那青年人只好说,认错人了。
这位拿不到钱的民工一转身,让我若有所思。
一个名叫张翠娥的农村女孩就从我脑子里现了出来,还张翠娥!名字都有了。
当时,我就想着快点把她写出来,可又怕一码字那形象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虽有顾虑,但手还是在手机上划啦着,别说,还真有点生孩子的感觉。
老边见我捣鼓手机,同我言语了声就离开了。
老边走远了,他所走过的土堆都披上了绿纱,远处的挖掘机扬着机械臂,一斗一斗地挖着坑,近处的老柳树下,站着位低头玩手机的女子,身影圆硕,像要有了身孕的妇女。
等她视线离开手机,抬头,环视四周,我才发现她是罩个宽大迷彩服的胖女孩,婴儿肥,看神色也是在等人。
又一个十分钟消失了,电话里说的马上就到,太不靠谱了,我在轻质板房前的空地上,不算老边让我的烟,我也己经丢了三个烟把了,我在手机上划啦不下去了,又点了棵烟。
女孩还在那儿,不过她身边又集聚了男男女女的有八九个人。挖掘机的机身已经消失不见,先前还能看到地面突然探出的挖斗,现在,也被堆起的土堆遮住了。
听看工地的老头说,市环保局查扬尘严了,运土车夜间才能工作。在地面上看不过夜间落下的泥土,路面打扫的很干净,还撒了水,看上去蛮整洁的,就工地上这幅紧张有序的施工画面,我感觉要接的活应该靠谱,在手机瞎划啦一点用也没有,我又点了棵烟。
与我通过电话的包工头老李,总算从这座没封顶的商业楼里冒了出来,还热热闹地出来的,他身边追随着几个情绪颇为激动的妇女,这场景,又让我想到了张翠娥。不切实际,我收了游走的思绪,又叮紧了要接触的人。那七嘴八舌的声音及跑前后的身影阻碍了老李的行进的步伐。
老李的噪门还特大,竞能压过那些妇女们的声音,只见他用力一挥手,吼道:“再闹你们全都走人。”
那帮妇女们的老实多了,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们对老李刚刚说的话,还是很介意的。也就是说老李的话还是蛮有杀伤力的。
“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玩手机,就扣我们的工钱,己经讲好的结钱日,从来不准时兑现。”有个妇女还在据理力争。
“你们说一下,这点活你们拖延了多少时间。”老李也有些气恼,他高起了嗓门:“‘张翠娥!’可是你介绍过来的,偷奸耍滑的。我说过多少次了,让她走,你不听。一个月干了有半个月的活不,工期还有几天,你说,你们这一个月又出了多少活。”
“‘张翠娥。’”老李冲着老柳树下的人群叫喊了一声:“‘张翠娥’,你过来同她们说说。”
老柳树下玩手机的胖女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扬着手机答应着,围在她着身边的人也都一起尾随了过来。
“李哥!”胖女子嘴甜,一溜小跑,很亲热的叫了声,胖手向身后的人群摆了摆,示意他们跟上来,并说道:“人都给你带来了。”然后利索地从口袋里掏了盒烟,撕开,让烟弹出口,先让了包工头老李,又打着火机给老李点烟,随后又把烟向身后跟上来的男人们让着。
看着胖女子帮老李点上火。我边走边想张翠娥,直到撞上了胖女孩的目光,胖女孩张嘴就叫了我声哥,很自然地把烟伸向我:“哥,来一颗,”
我见胖女孩把烟盒伸向我,点头招呼了她一下,便也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我从来没想到过工地上还这么热闹,看上去还真的很热闹!还有灵感呢!这灵感让我满脑子的张翠娥。
老李已经要处理完那胖女孩子的事,走向我。
看来,老李在用人上还是有一套的,我微笑着看着老李,心里想着那位叫”张翠娥”的胖女孩。胖了的“张翠娥”,原本跟着老李干壮工活,干的不好让他开除了。结果开除她的那天,她却与老李谈妥帮他召民工的事宜。老李见她没拿到工资,也没闹腾,随口答应了她。结果她还真能为工地招来民工,仨仨俩俩的,也算帮了老李的忙,特别有两位,老李用得还很顺手,平时不多言多语的,做工还踏实。
也别说,那胖女孩也真不含糊,几句叔、婶子叫下来,东劝一句,西说一句,就大包大揽地把事往自己身上兜了过来:先好好干活,拿不了工钱你们找我。随后她又冲包工头老李说:李哥,二十三号你说一声,钱能结不。
我感觉老李已经同她沟通过,他并没迟疑,直接向众人点了点头。
胖女孩面向众人,大手一挥,说道:看到了吗?李经理同意,大叔,大婶,李经理不结,我给你们结,只要我介绍来的人,工钱我绝对能保证。
“结,就你老娘生病,你借村人多少钱,你结给谁去。”人群中有位妇女小声嘀咕道。
“张翠娥”目光狠狠地在人群里扫着,嘴里说着:“一码归一码。我...”
老李不愿让大好的局面给毁了,没让胖女孩说下去,大声地说到:“老少爷们,我们从不少任何人的工资,只要你好好干,钱一定少不了大家的。”
那保证算是直接向大伙拍了胸脯,在他的张罗下,大伙才进了工地。
老李交给我的那份清工,只让我在工地上干了二个多月就完活,这中间也同胖女孩打过一次交道。那女孩是位自来熟,叫张纯,同张翠娥还一姓,真有缘呢!
后来,因老李,我也同张纯喝过几次酒,也算是朋友吧!张纯喝酒豪爽,性情率直,我的项目结束后,还同她通过电话,我再次见到她己经是六年之后。
好像是刚入秋的光景,我在省城办点业务,同客户刚出酒店大堂,一抬眼,我眼前就出现一张笑脸,那笑脸是职业性的,又带有熟人间有点玩味的笑脸。
还是位衣着得体的女性,瘦瘦的,又让我想到张翠娥。原本那位叫张翠娥女孩子会在我的文字中立起来的,也许因为胖,也许是因为手机没电,也许是因为接下老李的活,也许张翠娥被那胖女孩干扰了,脑子里栩栩如生的张翠娥到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个名字了。
“张翠娥!”我惊叫了一声,她瘦下来的身材我都不敢认了。是张纯,那模样,怎么说呢?端庄漂亮罢。我可认识那双“憨直”的眼神!也许是现在是没人能看出来了,可就因她那玩味的笑,那份“憨直”又现了出来,也许这就是张纯以前自得的常用的傲娇的法宝。
“刘春,几年没见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她站着没动,手却伸了出来,“什么娥娥的,认不出来就别瞎叫。我,张纯,用你的话就纯洁的纯。“
想着张翠娥。我紧走了两步,握在那双每天过上几吨沙土的手,握住这只曾被锨杆粗糙过的手指:软而凉。蝉脱之后变化,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几年的功夫,胖女孩,胖女孩!你看人家混的,我心里真有点高攀不起的酸味,看走眼了。
就是这双粗糙的手掌,此刻,张翠娥一下从我脑子里跳了出来。她从地上捡起一款诺基亚最后出的一款手机。
我嗅着张纯衣着散出的淡淡的香水味,脑补着,自己的设计,那个张翠娥拾手机的细节又丰富多了。
我看着张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自己只是傻傻地笑着,明白着张纯的微笑,脑子里却又现了她在地摊看我时的醉颜,红红脸腮,肉都炸和着,眼珠好像都陷进笑黡中,曝皮的嘴唇,上下张合着,言语诚恳,神色娇羞。
可她的话还是雷住了我:刘春,我爱你。她当时应该没注意到我鄙弃的眼神。
文思如泉涌,几年前在手机没写出来话,终于在此刻被张翠娥说了出来:“你不知道,那天累得我贼死,第三卡车沙了,天阴出水了,衣服粘在身上凉呼呼的,腿酸,腰疼,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我柱着锨,把下巴搁在锨把头上,我真怕我的头掉在地上,掉了才好呢?可在沙地一汪水边,那个小东西就在那儿躺着,黒黑的,有红点还一闪一闪的,我拿起它,它就叫了起来,吓得我抡着手臂直甩它,上上下下左右左右(一喊开始便出30个人,对不起,我想起了打魂斗罗),后来不知按了那里,它才停,我直接把它装进兜里,锨往地上一摔,赶紧推了车,急荒荒就往家里赶,到了家,我心里还扑通扑通跳呢!”
“看,就是它!”张翠娥左手扬了扬她的手机,右手直接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张纯总算从我摇动的手掌抽出了她的手,嘴一开一合,我一句也没入心,就看着她转身,急走了两步,又回身,很自然向我挥了挥手,走出了大堂。
当然,就在那天,我也真切地看到了张翠娥,还有她举到我眼前的手机以及她红彤彤的神彩飞扬的心满意足的极自豪的脸。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