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心世界

　　“请恕我直言，肖磊，你的问题真的十分严重。”社区康复中心的一位身穿蓝色衬衣的男人对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说道。

　　医生坐在那宽大厚实的实木桌子后，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手腕顶着下巴，带着有些程式化的担忧表情看着桌子对面名为肖磊的年轻人。

　　肖磊十七、八岁的样子，留着一头没怎么打理过的黑色卷发，冷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俊美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上了色的古希腊雕像，那双忧郁的褐色的眼睛盯着桌子上某个不起眼的裂纹，对医生的话不时点头回应，但其实，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明白十年前的那场车祸对你的影响很大，但是我们都是来帮助你的，我们能够让你走出阴影。”医生故意压低嗓音说道，露出一副表演性质浓厚的关心的样子。

　　“我的父母在那次事故中都死了，而我则失去了那之前的全部记忆，医生，我甚至不记得父母的样子，童年时代的一丝记忆都没有了，你觉得这是几次心理康复疗程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医生被肖磊的这几句话顶的哑口无言，说实话，若不是社区里分配给他这个病人，他是绝不会对肖磊起半点兴趣的，他必须赶紧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好摆脱这个表情阴郁的年轻人。

　　“来聊聊你的梦境吧，你提到最近被多梦所困扰，能描述一下吗？”

　　那些梦境是这几个月才出现的，有时在梦中，一连串闪光的记忆碎片会缓缓显现，肖磊会无意识地，像是看胶片电影一样盯着那些闪动的画面，但当他醒来时，那些梦境没有留下哪怕一丝痕迹，只是像落入大海的细沙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梦像是对失忆了的肖磊的嘲讽似的，让他如同溺水者一样疯狂地在水中挣扎，却根本没法找到一丝线索。可是，就在昨晚，出了一个例外。

　　“我梦到，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袍，留着黑色长发，她在逃跑，不，也许是在寻找着什么，可是当我靠近她时，我就会醒过来。”

　　“那女人的形象对你来说熟悉吗？例如某位亲戚或者朋友之类的？”

　　“不，我不记得见过那个女人，至少失忆以后没见过，不过她总是给我一种亲密感，好像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

　　医生看了看墙上咔咔作响的挂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于是他打断了依旧在试图回忆的肖磊，委婉的表示下次再与他谈话。

　　“可能是你在童年时代遇到过的人，只是想不起来罢了，我建议你可以试着找一下这个人，或许能帮你恢复记忆。”

　　这句话持续地在肖磊的脑中回响，他来回思索这个念头，甚至忘了怎么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忽视了街道上向他迎面走来的人群，甚至差点在路口被一辆货车给撞到。

　　“神经病，走路不看路啊！”

　　货车司机朝肖磊吼道，后者连忙低声道歉，那司机也不理他，开着轰鸣作响的卡车就离开了，卡车的地盘咯吱咯吱地响着，像是在对肖磊发出嘲笑声。

　　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道路两旁的路人打起了雨伞，肖磊没带雨伞，他决定加快脚步回家，以免被淋成落汤鸡。

　　横跨在宽广马路上的天桥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肖磊习惯性地走上去，眼睛盯着桥面上来来往往地人群，忽然，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身着鲜艳花纹海滩衬衫的中年人，他个子不高但是身材魁梧，黑色的头发整齐地用发蜡梳得整整齐齐，他双肘撑在护栏上，脸对着肖磊的方向，但是一副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让肖磊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肖磊没多想，自己压根没什么朋友，连熟人都少的可怜，所以可以排除是认识的人的可能性。或许只是误会吧，肖磊想到。

　　他走上天桥，故意走那中年男人对面道路，打算绕开他，结果还没走几步，就突然发现脚底飘落一张纸，周围人来人往，似乎是某人不小心掉落的，于是肖磊下意识地低头捡了起来，但纸上的内容却让他浑身触了电一样打了个激灵。

　　那纸上赫然印着一个照片，拍摄的角度很是奇怪，像是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隔着远距离偷拍的一样，照片上的正是在肖磊梦中出现的白袍女人。

　　肖磊看入了迷，没发觉那中年男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小帅哥，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这冷不丁的一问吓了肖磊一跳，那男人的声音浑厚且沉稳，让肖磊想起了动物园里发出低吼的雄狮。

　　“你认识这个女人？”肖磊试探着问道。

　　“没错，而且我必须得找到这个人。”中年人的脸逐渐向肖磊靠了过来，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你是警察吗？”

　　男人哈哈大笑，摇了摇头。自始至终，那人的眼睛都在上下打量肖磊，即使周围满是来来往往的人，肖磊却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给完全控制住了，而且无处可逃。

　　“算是吧，不过我更像是侦探，就是那种拿钱办事的主儿，而我工作的其中一环就是要抓住她。”男人用粗壮的手指戳了戳那张纸，发出嚓嚓的响声，脆弱的纸面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这个人是很危险的，知道吗？所以如果你看见了她，就要立马告诉我，我会把她绳之以法。“

　　肖磊疑惑地看着那张照片，这个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女人竟然是个危险分子，那么自己究竟还该不该去找这个女人？免得自己被卷入无法脱身的险恶境地？

　　“那么，再见了肖磊。”

　　肖磊下意识地抬头，可那中年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周围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刚刚的经历像是一场刚刚苏醒的梦一样充满了不真实。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刚那素昧平生的男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城市某个不起眼的小巷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过，差点撞倒一家餐馆后厨的垃圾桶，因为狭小阴暗的环境，几乎无法看清这身影究竟为何人，但从那奔逃的样子来看，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此人跑过一个转角停了下来，身子倚着冰凉的砖墙，急促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白雾。

　　这是一位样貌出众的女人，留着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身穿一件西方教士才会穿的白色长袍，由于女人的身高并不出众，所以这白袍的末端几乎触碰到了地面。

　　再看得仔细点，会发现女人的肩膀上有一大摊血迹，在洁白的长袍上留下一片鲜艳的痕迹，像是白雪地上的一朵玫瑰。

　　她痛苦地呻吟着，双腿因为疼痛而在打着颤，她心里想着，要是能坐在这湿润的地上休息一会该多好啊，这样自己紧绷发酸的腿也能放松一下，顺便看一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但是那白袍女人没有片刻的停留，她扶着墙壁往巷子的深处蹒跚走去。

　　“肖磊，你在哪里啊？”女人痛苦地低声喃喃道。

　　可就在这时，女人刚刚经过的路口处走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像枪尖一样高挑，身穿一身西服，衬衣的口袋却开到胸口，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另一个壮硕如牛，硕大的脑袋上一毛不拔，两只手握着一把消防斧。

　　“二哥，老大让我们抓住这女人，究竟是干嘛啊？”壮汉问那瘦子。

　　“说了你也理解不了，照做就是了。”瘦子的声音像金属噪音一样刺耳，而且还不时起高腔。

　　“这女人真是生猛，你瞧，还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那，现在还在疼。”壮汉如同被蜜蜂蛰了的小孩子一样，语气中带着委屈。

　　“你怕个鸟？她在这里用不了她在那个世界的能力，现在我们两个随随便便就能结果了她。”

　　躲在角落里的女人听到说话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中猛地冲了出去，朝另一个巷子里跑去，那瘦子眼疾手快打出一枪，但女人灵巧地躲进了阴影中，不见了踪影。

　　“来吧，她活不了多久了。”

　　瘦子和壮汉迈开双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