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上。
纤细的雨水湿润泥土,嫩得融化的新草钻出黑土,形成一片遥看近却无的景色。
着一袭黑衣,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站在一块墓碑前,身形颀长,孑然独立,有如宫廷匠人雕刻出的俊美雕塑。
“——皮埃尔·夏同。”
“——伦纳德之父,长眠于此。”
科里曼站在年轻人身后。
作为夏同家族管家,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陪着小主人一同注视着逝去的庄园主墓碑。
皮埃尔·夏同原是一名骑士,在四十多岁带着国王的封赏来到这处名为‘枫林谷’的土地,买下了一个破烂的葡萄庄园。
在三十多年过去后,夏同家族已经成为占有大半个谷地,拥有四处庄园,从事葡萄酒酿造与运输,小麦种植与面包生产的小领主。
而科里曼身前的年轻人,是皮埃尔·夏同的小儿子,伦纳德·夏同。
这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在八岁时便被送到巫师大陆‘特里弗兰’学习巫师之道。
二十年过去,直到父亲去世后,才被召回枫林谷。
从皮埃尔甚至将墓志铭写作‘伦纳德之父长眠于此’,便知道这位老庄园主对自己的小儿子有多少期待和憧憬。
科里曼偷偷打量着小主人。后者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与传说中怪异邪恶的巫师完全不沾边。
“科里曼,”伦纳德突然开口,“我父亲不是正常死亡,对吗?”
“啊?”
科里曼愣住,完全不知道伦纳德为何有此一问。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把父亲的墓穴挖开查看过了,里面有巫术的痕迹。”伦纳德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科里曼的脸色不觉发绿,视线挪向墓穴。
果不其然,有不少翻新的草被黑土压在了下方。
科里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要收回之前伦纳德很正常的评价了。
“怎么?”伦纳德回过头,斜睨科里曼。
科里曼清了清嗓子,回忆了一下,说道:“的确,老主人的身体一直很好。前段日子还骑着黑风到山谷里猎鹿,可不知为何,回来后就突然病倒了。事情很蹊跷,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我们家族有什么对手或仇人吗?”伦纳德打断对方,进一步问道。
“……嗯。”
科里曼狐疑地打量伦纳德,隐约猜到但不确定后者想做什么,“卡斯迪亚家族正和我们争夺黑石谷矿产的开采权。波罗家族希望能够分润我们葡萄酒的利益。霍夫曼家族的儿子正试图成为一名骑士,但那也是您的哥哥,克里斯大人追求的目标。”
科里曼苦笑着耸肩摊手,“在谷地,不存在和我们没有矛盾的家族,小主人!”
“哦,”
伦纳德微微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那就一个一个的来吧!”
…………
卡斯迪亚家族历代尚武。他们的庄园建造得看上去更像一个堡垒,高高地坐落在山顶。
夕阳西下,斜斜挂在卡斯迪亚家族的家堡上方。
这个家族的成员正在大厅享受晚餐。
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披着夕阳,踱步走进了大厅。
来人不打招呼,便径直拉开末尾的椅子坐了下来。
卡斯迪亚家族成员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来客。
为首的霍夫·卡斯迪亚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让他看上去沉默却威严。
“你是从哪儿来的混蛋?到我家来做什么?!”
霍夫·卡斯迪亚一点点切开炙肉,目光却死死盯着来人。餐刀摩擦盘子的刺耳声响在大厅内格外明亮。
陌生的客人冷淡地看了眼霍夫。
他按了一下自己的帽子,道:“伦纳德·夏同,皮埃尔之子!”
“嗯?!”
卡斯迪亚们面面相觑。
“伦纳德?”霍夫歪过脑袋,斜扬下巴,“真的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伦纳德吐出两个字。只是麻瓜的卡斯迪亚们,还不明白‘刚才’两个字的含义。
霍夫闻言已先冷笑起来。他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大马金刀地横坐餐桌:
“那你不去看你爹,跑老子这儿来发什么疯?”
对方色厉内荏的态度,在伦纳德看来只觉得好笑。他低头看了眼地面,轻笑道:
“你可以继续装傻,霍夫……你是霍夫吧,那个和猪一样的胖家伙?但我必须先提醒你,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霍夫·卡斯迪亚眯起眼,胸中的火焰蓄势待发。但他脑海中很清楚地浮现起伦纳德另一个身份。
巫师。
没人想要得罪一个巫师。这些家伙残忍,冷漠,肆无忌惮。
也就在霍夫作出反应前——
‘——砰。’
一名络腮胡年轻人突然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他猛地窜起来,挥动拳头,像疯狗一样朝伦纳德咆哮:
“你不要太过分了,小子!这里是我们卡斯迪亚的地盘!”
……卡斯迪亚。伦纳德轻笑了一声,无知的卡斯迪亚,愚蠢的卡斯迪亚。他们不会是共用一个脑子吧。
当某个人显得聪明的时候,另外的就会变成白痴?
从始至终,霍夫·卡斯迪亚湛蓝的眼眸一直冷漠地紧盯着伦纳德,像是要看穿后者此番前来的目的。
见伦纳德对弟弟伊利斯的挑衅没有反应,霍夫暗自松了口气。
“我记得,你父亲把你送到了特里弗兰。”
霍夫·卡斯迪亚喝了口葡萄酒,用手帕擦掉嘴角酒渍,道,“你这是为了给皮埃尔奔丧回来的?”
伦纳德还没回答。霍夫·卡斯迪亚又道: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否则皮埃尔遭遇不幸的时候,你就应该在场!”
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喧闹地大笑。长得和鼹鼠一样的卡斯迪亚们用力捶打桌面,发出闹哄哄的笑声。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伦纳德只觉得他们吵闹。
伦纳德等到这些没脑子的傻瓜停下来,才看向霍夫·卡斯迪亚,平静地问道:
“关于我父亲的死,你知道些什么?”
“唔。”
霍夫·卡斯迪亚耸了耸肩,朝一旁的仆人勾了勾手。仆人会意给伦纳德端上烤肉和葡萄酒。
伦纳德没动,因为在谷地,吃了主人家的烤肉和葡萄酒,意味着双方不打算发生冲突。
霍夫对伦纳德的反应不以为然。他没有回答伦纳德的问题,而是自行问道:
“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他们都说巫师世界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成了某个巫师或者野兽的点心。”
……他为什么有那么多废话?
“魔兽。”
伦纳德纠正道,同时打了个响指。突然,伊利斯·卡斯迪亚毫无征兆的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这位正在和身旁兄弟低声嘲弄伦纳德的年轻人,突然飞起,化作一团棉花越缩越小。
最后成了一团只有巴掌大的小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