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零一二年夏天。
从车窗向外望过去,热气蒸腾的主干道路上,不断行驶的汽车在红绿灯的指引下,形成一条漫长的钢铁洪流,滚烫的地面炙烤上面的铁皮座驾。
大概只有这时候,坐在空调车内的驾驶者或乘客,才会感谢威利斯·开利的伟大。
翟江摇下车窗,外面的热浪便汹涌的挤了进来,吹得脸颊发烫,为了点燃这支烟,翟江的额头已经开始湿润。
其实也不尽然是因为突然涌上来的烟瘾,也可能因为不想将悲伤的神情挂在脸上。
关于这件事情,翟江始终是有些难过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失约,应该也不会见不到朋友的最后一面。翟江吸一口烟到肺里,脸上的炙热便不在翻涌,顺着嘴里吐出来的烟雾,卷成漩涡向四周散出去。
关于韩博的记忆还停留在四个月前的一次见面,那次见面韩博惊呼许久未见,翟江竟然真的做了警察。“只是一份工作罢了”翟江当时抿了口茶水回答,随后皱眉细细品位舌尖回甘,据说是韩博创业时期偶然在南方喝过的一个小品种茶叶,口干独特,先苦后甜回甘清澈。
“去哪里旅行?”对于韩博没头脑的一句话,翟江问道。
“不知道,但是总想出去看看。”
“以后有的是时间。”
翟江说的时候没有看向韩博,也当然没有察觉韩博脸上闪过的暗淡,很快被韩博藏匿起来。
“你创业看来也很成功么!”翟江问道。这次见面是韩博提出来的,至于原因韩博解释说希望见个面聊聊,仅此而已,而两个人也确实很久没见了,甚至还因此错过了对方的婚礼。
“还凑合吧,算是抓住时代的风口浪尖。”韩博内敛看着手里的茶杯,吸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水,茶香四溢透人心脾。
毕业后多是通过书信和电话联系,但是至于为什么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的原因。翟江说是因为大学和研究生七年的时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韩博也因此打了七个年头的热水,或许是伴随了翟江十多年的冻疮因为每晚都有热水烫脚的原因,研究生毕业后,再没有冬天途生冻疮。
韩博则说,是那年冬天韩博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告诉翟江自己要创业的时候,翟江将身上所有的现金掏出来偷偷塞到行李内。
“去年那么厉害的金融危机都没有击垮你。”翟江饶有兴趣的打趣,其个中原因翟江并不知晓,但是从同事那里听说过一些,市里总要支持一部分符合要求的企业,保证不会发生大面积的失业事情的发生。
“去年的那场确实金融危机击垮了很多企业,我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一些,全然依仗因为实体纺织厂,不然我也被那场金融风暴席卷。“
“所以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随你怎么想吧,总之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韩博笑着不想和翟江争辩这个大学时期的课题。
“三月份结婚的吗?”
“是啊,那时候你正在外出办案子,打你电话不是你接通的,是一位叫徐龚的警察说你正在外面办案,于是也就没有通知你,怕影响你办理案件的心态。”
“好吧,下次见面把准备礼物给你带过来。”
“多久以后啊,”韩博说着喝口茶,“我病了,癌症。”说第二句话的时候韩博稍微停顿了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风轻云淡,像是一场与感冒无异的病症,翟江从他的脸上丝毫感觉不到因为癌症这两个字带来的畏惧。也需是初期吧,翟江觉得以韩博现在的财富,康复应该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但翟江又觉得朋友的性格一贯如此,什么事情在它面前都不会显得特别重要,从大学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一场其他人都赶到畏惧的地震,韩博却在余震后说出遗憾地震的振幅太小的话。
“晚期,说是还能再活两年,但是也不好说。”
韩博看着发愣的翟江说着,然后喝一口茶,从翟江那里抢过来烟盒,抽出一支塞进嘴里。
随后翟江便很久没有说话,只是也点上一支烟陪着韩博,然后在找烟灰缸的时候韩博说了些与病情无关的事情,以至于翟江现在完全想不起来,在那之后和韩博聊了些什么。
接到朋友去世的消息,是两天前的中午,消息是从朋友的父亲那里传来的,对方嗓音沙哑,应该是老年丧子的缘故。
朋友的死因是自杀,两天前的夜晚独自割腕长眠在自己的书房。对此,翟江虽然是一名警察,却并没有感觉到哪里有不对的地方,甚至觉得以他对朋友的理解,或许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种对于自杀或者是死亡的感觉,韩博似乎很早的时候就渴望,而这个词翟江觉得有些差异却也合理。
翟江后来知道朋友查出癌症的时候大概是在一年前,那时候医生说劝解希望保守治疗,但是朋友拒绝了,他那样的人不受生命牢笼的禁锢。就像知道自己确诊后,和翟江说的第一句话是:朋友,我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你愿意陪我一起么?
“我不想生命的最后,躲在满是消毒水的病床上,那样我宁可死在无人知道的草原,或者是山峰,天葬是我更好的归宿。”
后来面对翟江的劝解,韩博坚定的回答,尽管隔着手机的距离,但是翟江仍旧能想象到朋友表情,一定比当年创业成功时候的神情更加精彩。
从始至终他都是这样的人,他总觉得,人活在世上,每一天都是对自己的赏赐,于是他从来不觉得明天有多么珍贵。
烟抽完的时候,堵塞的道路已经再次疏通,这条漫长的钢铁洪流也在路口的位置折断。
葬礼的现场在郊区的一处庄园举行,印象里这是朋友的一处产业,进入庄园后是一条百米长的车行道,道路两侧是正茂盛的草坪,两边的喷泉欢腾着,与整个庄园肃穆的情景有些不合。车行道尽头是一座复试构架的独栋,楼下开辟出一小块花田,牡丹花开的正茂盛,大片的花瓣抖落的均匀,看得出来,朋友在这里投入了很多精力,从他所剩不多的时间挤出来的。
这朋友一向如此。
将车子停到庄园的广场,翟江往庄园的礼堂走去,那里外面已经挂上很多菊花,门口站着朋友的父母。年事已高的母亲因为过度悲伤,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只有父亲还在尽量从沧桑的脸上挤出微笑,向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表示感谢。
“韩叔,”翟江走到门口的时候向朋友的父亲打招呼。
“来了,”朋友的父亲苍老面庞笑的有些艰难,但还是让自己尽量显得热情,“天气热,先进去吧。”
“没事,我陪您一会。”
“谢谢,”朋友母亲笑笑。
“阿洁还不知道是么?”翟江看到没有看到朋友的妻子,又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朋友来消息说,妻子最近刚刚怀孕,算是他剩余生命中,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不敢告诉她,等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吧,现在只能尽量瞒着她了。”朋友父亲褶皱的连脸上是难以言说的痛苦,从他的眼睛里,翟江只能看见无尽的苦难,或许老年丧子就是这样的神态。
翟江站到朋友父母亲身后,向后面赶来的宾客致谢。大概是朋友性格的原因,礼堂来的朋友不算少,很多人脸上挂着沉重的表情,两位在礼堂照顾宾客的尤为明显。
“这是小博的几个朋友,如果不是有他们在,我们老两口真的办不来这葬礼。”朋友父亲有些虚弱的说着,太阳底下长时间的暴晒,有些中暑的痕迹。
“韩叔,您休息会,”翟江将门口的凳子放在礼堂门口的货伞下面。
韩长林已经开始冒了虚汗,便遂了翟江的意思做到了妻子身边,只是脸色愈发的难看,苍白的脸上看不到血色。
大概是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礼堂内熙攘拥挤了不少人,其中很多是翟江不认识的朋友,但死者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于是倒也不会是没有话题可聊,但当翟江知道他们聊的内容时,便不再参与其中。
韩博生前的棉纺织品的贸易,于是这些人便在朋友的遗体前聊着如何分割朋友之前的生意。
人走茶凉,翟江心里默念。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那两位忙着迎接宾客的朋友很快便站到礼堂中央的台阶上。台阶大概是三层,其中一位站在台阶上轻微的咳嗽两下,他身后是朋友躺着的水晶棺。朋友的父母则是在两位参吊唁嘉宾的搀扶下,来到台阶下面的第一排座椅,看到水晶棺内儿子的遗体时,眼眶再次决堤,但是又不能哭的出声,于是便依偎着相互攥着对方的手掌,他们不想儿子最后看见他们煎熬的样子。
老两口夫妻身边各坐着韩博的两个朋友,脸上满是悲痛的安慰着两位老年丧子的老人,自己脸上也满是泪痕。翟江坐在第二排,这好像是随意安排的位置,整个第二排做了两三个人,其余的宾客挨着挤在后面,或许是不想看见死者,但是又不好拒绝请柬,于是便只能躲在后面。
终于站在台阶上的朋友开口了,他先是清了清嗓音,然后开口说道: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长辈好:
感谢各位今天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最好朋友的葬礼,也感谢你们来送她最后一程,我代表韩博谢谢你们。
谈及此事我想你们同我一样及其悲痛,生命的最后时刻,韩博在于病痛战斗三年的光阴,最后放弃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但是他走的时候是满足的,他没有带着遗憾离开。
韩博算是我生命上的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想在做的各位也同样又受过他的帮助朋友,我在这里再次感谢你们。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理解这样的苦难,但是作为朋友,韩博你放心,往后你爸妈就是我爸妈,你走了我替你孝顺他们。
台上的朋友很快说完了一番致辞,随后悲怆的哀乐响起来,坐在第一排的两位老人终于忍不住扑上去,跌撞的跪倒在水晶棺椁面前,透过上面的水晶棺盖看到躺在里面的儿子,两位老人终于可以嚎啕的大哭起来。
除了那两位搀扶老人的朋友,其余宾客也是挤出两滴眼泪,翟江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到了现场氛围的感染,眼泪也流了出来,这位性格开朗健谈的朋友的选择让他惋惜。
大概是不善言辞和多愁善感,翟江始终挤不出来眼泪,于是僵硬的坐在那里,于是在现场分为混乱的手,便偷偷的离开的礼堂。翟江突然觉得自己是特是心肠的人,对于朋友的去世竟然有些无动于衷,也是因此不想面对朋友的遗体,和哭的晕厥过去的两位老人。
葬礼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时间,因为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忍心离开,于是决定住在庄园,要送走儿子最后一程。
葬礼结束后,翟江并未过多停留的离开了庄园,进入市区后接到两通电话。第一通电话是徐龚打来的电话:语气很仓促应该是出警的路上,内容为分局管辖的东街发生一起命案,分局要求立即出警。
第二通电话是一名律师:对方说有几封信要送来,但是要亲手送到翟江手上,翟江将律师的事情搁置,两人约定明天在分局门口见面。
2.
东街是锦川市经济体系改革后试营业点,晚上十一二点的时间,正是这条经济贸易街道最繁华的时候。只是半小时前还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的贸易街,现在却门可罗雀,只有街道中间的位置,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停在街道两侧,将街道中一处店面围起来。
警车围起来的警戒带中央,曾卫正满面愁容的站在那里,刚刚试营业的贸易街被分局下了重点的命令,还是发生了命案,这让他这个刑警队长一阵头疼。
先赶到现场的是痕检科的徐龚,以及法医张学满,两个人大致了解现场情况后,各自穿戴防护服和鞋套手套进了曾卫面前的店铺内。
翟江从车里下来,远远的就看到闪烁的警灯,于是便往那边走过去,顺便打量着这条街道,地上的多是小吃留下的垃圾,和商贩在路边占地留下的标记,也有在路边店铺门口划线占地的商贩,现在应该是被现场的警员驱赶了,但留下的标记还在,甚至有因为标记,无视警员的驱赶,和店铺内老板吵闹着。
最后在警员的强行干预下,分开了像个欲动手大家的两人,翟江也想,应该让政府干预些的,经济发展应该遵循基本的规章制度。
从警戒带下面绕过去,曾卫这时候也刚好简单惊慌未定的两名报案人,站在曾卫对面的是两名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夏季的女孩穿搭总会显得简约,其中一名的裙子还沾染黑色的污渍,来源应该就是地上的水渍。
根据两名女孩的描述,他们是附近锦川师范大学的学生,遇到案发现场完全是因为这家店铺的原因。起因是其中一名女孩在这家店消费后,发现店铺的商品是一件残次品,于是便想着来找这家店的老板理论一下,要求对方退钱退货。
进入店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老板,其中一名女孩喊了两声,老板娘才从外面姗姗来迟,女孩说明了原因,要求老板退钱,老板娘很快答应,但是就在他们走的到店铺门口的时候,老板娘突然的尖叫惊到两个人,于是返回店铺内时候,就看到老板娘慌张的从店铺内的隔间摔出来,惊恐的指着隔间内喊着:死人了。
翟江带上鞋套走进现场的店铺内,店铺做的是一些服装和饰品生意,命案发生的时候,店铺还有另外两名目睹了事情经过的参与者,是一对恋爱中的情侣,经过询问与两名报案的女生陈述基本一致。
店铺内衣服的摆放很整齐,首饰饰品每一个都放有独立的装饰盒,翟江进来的时候,店铺内还放着音乐,听不出来内容的英文歌。走到前面柜台的时候,翟江猜测这个店主是一位稍有些强迫症,毕竟日常情况下,做生意的店主不会将柜台归纳的如此有序。
柜台上从左到右以高低和规格排列,并且上面贴有事项的标签,柜台的抽屉里,翟江找到了店铺的账本,整齐规整的账本也证实了翟江的猜想。
柜台旁边是一扇门,门后便是这家店的隔间,应该是店铺装修时刻意留下的。翟江走进隔间,法医张学满还在对尸体进行勘察,徐龚则是在盯着现场沙发沉思。
从尸体摆放的位置和地上的血迹来看,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致死原因很明显,死者胸口还插着那把水果刀,而水果刀的位置,应该就是沙发旁的茶桌,上面果盘上有半块被切开的苹果,但切开苹果的刀具并没有,苹果上面的氧化层表示,这苹果应该刚切开不久,所以刀具应该就是死者身上那把。
基本完成尸检的张学满从尸体旁站起来,说了自己结论:“被害者遇害时间不超过一小时,死因比较明显,刀具刺穿胸腔,导致心脏大血管破裂出血死亡,并且凶手应该是男性。”
翟江看到整个没入体内的水果刀,上面只留下留有握把的刀柄,现在案件倒是棘手了,案件便成了故意杀人的性质。
“为什么说是男性。”翟江问道,水果刀的刀身即使整个插入死者的胸腔,也不会需要太大的力气。
“大概是仇杀,”张学满视线转移到地上的尸体,“凶手杀人的时候,力气很大,因此在匕首刺穿死者心脏的时候,握紧拳头的巨大冲击力砸断了死者左锁骨中线的第五根肋间,因此这也是导致死者体外血量并不多的原因。
这样来看店铺外的四名案发在场者,均不具备作案的能力,唯一案发现场的男性,全程在店铺内饰品展示柜台,那里是店铺的玻璃展示柜,从外的街道上便能看到店铺内的饰品,并且现场的几人基本相互证明,几个人一直在店铺内,没有人进入到这间隔间。
难道说现场还有第三个人么?
徐龚终于也从沙发上将视线挪到茶桌上,然后在没有什么发现后便起身。
“沙发上刚刚有人躺过,苹果应该是也是这个人吃的,但是不是死者,等老张回去尸检就能知道了。”
“只有这些么?”
“当然不是,”徐龚继续说道,“沙发上的套罩是干净整洁的,只有几处压痕,其余地方基本都是平整的。你应该猜到了,死者患有轻微的强迫症,如果是死者躺过的沙发,那么死者起身的第一件事情会重新铺平沙发罩,现在沙发罩是褶皱的。”
“如果是死者躺在上面,或者是整理的时候,那时候才是凶手下手的最佳时机,沙发上应该有血迹的,我想凶手总不会在死者整理沙发的时候,将死者身体拉起来,摁倒地上在将水果刀刺进去,这不是多此一举。”
“有道理的分析,不过需要证实。”
隔间的右侧是洗手间,大概有两平米的大小,很拥挤,洗手池旁边的垃圾桶是干净整洁的,似乎店铺的主人将它放在这里,只是为了满足洗手间的配置。
翟江再次回到隔间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洗手间也有垃圾桶的话,那为什么隔间地上并没有垃圾桶,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便存在破案的线索。
终于在茶桌旁边翟江发现垃圾桶的痕迹,是地上圆形的印记,应该是长期放置垃圾桶的原因,但现在却不翼而飞。
“垃圾桶么,”徐龚看到翟江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的时候说道。
“确实不符合现场的布置。”
这时候负责外围的曾卫已经见到了案件的第一目击者,也是死者的妻子。
根据法医张学满的推论,以及徐龚检查的结果,证明案发的店铺内没有其他出入口,因此凶手一定是一个小时内出入店铺的客人或者是朋友。
从店铺出来,负责外围的警员讲述了目前外围的调查结果。由于贸易街的开放,街边允许摆摊后,实体店铺受到冲击,店铺的生意并不好做,根据店铺对面的几家地毯的描述,警方到现场前的一个小时,进出店铺的人并不多,男性似乎更少。
根据周遭店铺的描述,最有可能作案的是店铺外划线的地摊的老板,据说两个人因为店铺门口这块区域,争吵过很多次,昨天甚至是因为地摊商贩因为将货物摆放到店铺门口,而被老板扇了巴掌,今天那名商贩确实没有再出现摆摊。
随后警员讲述,根据对附近的商贩的走访,确实看到那名商贩今天出现,但是有没有进入店铺,则表示并不知道,因为那一段时间,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
“死者妻子呢?”翟江又问。
“在那边的车里,目睹丈夫身死,收到过度惊吓。”警员指向远处的一辆警车内。
得到回答,翟江便往那辆车走过去,隔着车窗玻璃,翟江见到了死者妻子林女士。
翟江打开车门的时候,对方只是含着泪水看一眼翟江,随后擦了擦眼泪,随后低头沉默不语。
身上是一件蓝色的短袖,短袖后背的地方是镂空的,下身是一件白色的裙子,上衣领口的地方时压在内侧的,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刚刚穿上,短袖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情况。
“你好,林女士,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对方没有回答,两支手扣在一起,相互攥的很紧的放在腿上,又看了看翟江点点头算是回答。
“林女士,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丈夫遇害的?”
“我记不清楚了,大概是一个小时前。”女人看上去确实冷静了很多。
“今天有谁来见你丈夫么,或者是你丈夫的朋友。”
“有的,丈夫店铺门口的张先生来过,但是那时候丈夫说要聊一些私事。”
对于张女士的去向,她则表示,因为这个时间并没有什么客户,他便去了店铺对面的冷饮店,那里也能看到店铺内的情况,“这样也不会影响店铺的生意,并且不打扰丈夫和朋友商讨事情。”
“张先生。”
“张海军,在我丈夫店铺门口摆一些地摊,今天应该是和我丈夫商量店铺门口的地摊的问题。”
林女士口中描述的与翟江了解的基本一致,但是说道两个人的关系,林女士则是表示并不清楚,这家店铺她并不长来,因为丈夫并不只有这一家店铺。
翟江问道丈夫是否和张海军是否有恩怨时,张女士便和翟江描述了自己见到的。
“你是说张海军来找你丈夫时,两个人争吵起来了么?”
“也不算争吵吧,也可能是拌嘴声音大了些,你知道张先生做地摊生意,嗓门大是很正常的,并且我没有看到两个人争吵。”
对于遇害者和张海军是否争吵的问题,林女士表示,当时丈夫与张海军进了隔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然后还有什么人进入店铺么?”
“应该没有的,毕竟我在对面冷饮店看的清楚。”
关于张海军什么时候走出店铺的,张女士表示,两个人大概聊了十来分钟,然后便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走的很快。随后又解释道,因为手里的饮料还没喝完,并且店铺现在有丈夫在,所以选择在饮品店喝完了剩下的饮料。
“这中间一直没有客人么?”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有丈夫在,所以我没有很注意了。”
“谢谢,好好休息。”
翟江说完便结束了谈话,肯定也没听到张女士声如细纹的谢谢,关上门的翟江再次回到案发现场的店铺时,见到了林女士口中的张海军,也是目前案件的嫌疑人。
张海军对于被警察带过来还有些气愤,手臂环抱在胸前。很快从将张海军带过来的警员那里了解到,找到张学军的时候,人家正在陪着老婆孩子吃饭,警察就这样荒而唐之的从人家妻儿面前带走,也怪不得张海军是这幅状态。
“张先生,抱歉,因为您好友现在遇害,所以我们案例询问几个问题。”翟江走到张海军面前解释,至少目前来看,张海军不像是杀人凶手。
外表的装束来看,张海军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袖,应该是从事地摊事业的原因,那件绿色的短袖上面沾染了不少油污。翟江也思量着,这样喜怒溢于言表的人,会在杀人后若无其事的与家人吃法么?
但张海军是否具有嫌疑,还要具体调查,现在翟江要做的是,询问一下张海军。
“先说明啊,我和他不算是朋友,”张海军说道,有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店铺,然后脸色转变满是惊恐,“您是说他死了?”
“是的,他遇害了额,”翟江沉声说道。
“死了啊。”
“你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翟江问。
“应该有什么感觉,”张学军说完便有感觉不太合适,又说道,“警官您也不能这么理解,毕竟我们之间确实有恩怨。”
“现在你可能要说一说了,以此我们来判断你是否具有作案的嫌疑。”
“可不是简单的恩怨,”张海军起身带着情绪。
张海军描述的很简单,翟江对于已经了解一些的情况,理解起来也并不算很难。
张海军是附近城中村的住户,因为政府在这里开放经济贸业街是营业点,这里所有的地摊和商贩可以自由摆摊,不受市创办文明城市整治卫生街道的范围。由此翟江来看,创办文明城市对于基层的生活还是影响深重。
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张海军,因为不想再被城管追查,于是便想来街道继续摆摊,但等他知道这条消息的时候,街道已经没有了多余的位置,街道两侧的店铺本就不愿让这些外来商贩摆摊,并且商贩之间争抢的也很激烈,甚至打架都是常有的事情。
死者林波是张学军的朋友,于是张海军便打起来感情牌,怎奈林波不买账,很多次以他得地摊影响店铺生意为理由拒绝,于是张海军便自作主张在店铺门口摆起地摊,昨天林波劝了两次后,两个人便争吵起来,最后张海军被林波扇了一巴掌。
张海军表示,自己今天来见林波,是来向他道歉的,毕竟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就占据了店铺门口的位置。对于自己被打一事,翟江询问,张学军也回答说自己并不在意,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对于张海军的描述,翟江表示存在疑问,毕竟被人扇一个巴掌,还能够心平气和的去道歉,不像是张海军这样性格能做的事情。
“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还要道歉?”翟江问。
“我要挣钱要生活啊。”张学满将脸憋得通红,似乎在警察来看,自己确实没有理由要去道歉的,但现实的情况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生活、为五斗米折腰。
“你们都聊了什么?”翟江问道。
“没说什么,我说明了道歉的来意,他还是不同意我在店铺门口摆摊,让我赶紧滚开他的店铺门口。”
“没有进入店铺内的隔间么?”
“什么隔间?”张海军疑惑警察的提问,说道“只是在店铺门口的位置聊了几句,他脾气太臭了,我没忍住又和他吵了几句,然后就陪老婆孩子去了。”
“他脾气一直都这么大吗?”
“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张海军回答,对于这个问题,他也同样不清楚,按照前面几天的了解,老同学只是因为自己摆摊的生意有意见,因此他今天准备和老同学商量,自己可以换个生意,毕竟卖炸货确实油污很大。
对于张海军的话,翟江没有再多问,刚刚在张海军起身的时候,翟江在注意到,张海军右腿是有病症的。
安排了人去调查张海军的情况,翟江现在准备去一趟店铺对面的冷饮店,关于林女士的话,翟江觉得并不可能全盘接受,最少从她故作惊慌额行为来看,她隐瞒了些什么问题。
对于丈夫去世这件事情,林女士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张海军是凶手,原本翟江是并没有怀疑的,但是刚刚看到张海军的时候,翟江才对林女士起疑心。
按照死者生前的情况,张海军在店铺门口摆摊买炸货确实不能被他接受,更不会去隔间聊天,这是遇害者所不能接受的。
大概是警方很快封锁了现场,发生命案的消息没有传的太远,此时饮品店内还有着两三名客户。
“您好,有什么需要的,”饮品店老板看上去年纪不大,有些清秀。
“一杯牛奶,谢谢。”翟江回答。
饮品店内翟江很轻易找到林女士说的位置,这是整个店铺内唯一玻璃窗的位置,翟江坐在那里,确实能看到店铺的位置,但看得不是很清楚,甚至是看不清楚店铺内的景色。
饮品店玻璃窗旁边是一家音像店,这家音像店门口亮着的霓虹灯全数打到饮品店的玻璃上,导致翟江的视线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所遮盖。
牛奶端上来的时候,翟江打量着这位饮品店老板,此时翟江内心缠绕乱麻突然被一刀斩断。
饮品店内温度不高,空调的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走过来的店铺老板是一件白色的衬衣短袖,面容清瘦五官立体,与整个饮品店清凉的气息吻合。
“店内挺凉快的。”翟江说道。
“还好,附近客人都是热了,才会进来喝杯饮品,做生意肯定要满足客户的需求。”
店铺老板回答的清音带有很深的穿透力,让人觉得莫名的亲切。
“谢谢,”翟江回答,随后便看到老板将饮品端到桌子上。
整个过程老板都是左手端着托盘,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右手扶着托盘地步,随后左手将饮料放到桌子上。
翟江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很甜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喜好,但是与翟江记忆里的牛奶不同,甜的有些哑嗓子,将牛奶放到店铺的桌子上,翟江起身离开饮品店。
音像店正放着一手周杰伦去年新出的歌曲《稻香》,这首歌已经发售便席卷大江南北,翟江本来对音乐并不感兴趣,但耐不住科室的徐龚每日哼着。
“呦,老板买盘?”老板看到客人上门,便热情的招呼上去。
翟江摇头出示了警官证,“对面店铺发生了案子,所以需要询问几个问题。”
“哦,警察啊,那您问。”老板突然像是霜打的茄子,又不好拒绝,便只能继续说道。
“你音像店的彩灯每天都亮么?”翟江问。
“每天都亮,一般天黑就开始亮,没有固定时间。”
“前几天也是么?”
“那倒不是,前一阵子电路板烧损了,大概停了半个月,今天下午才修好的。”老板回答。
“今天下午是几点开始亮的?”
“这个我说不准,但是比较早维修完就一直亮着,可能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就亮了,那一阵天还亮,但是因为刚修好,我怕晚上再有什么问题,就没有关掉。”
“好的,谢谢。”翟江致谢后转身离开音像店。
终于,翟江解开了案件最后一个钮扣,至此凶手已经有了身形。
返回到现场的时候徐龚正在押解张海军离开现场,已经准备要收队的曾卫看到翟江回来,察觉到翟江脸上的表情,便准备问上两句,每当翟江从现场询问完毕的时候,只要是这幅表情,便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有发现?”曾卫擤气问道。
翟江点头说了自己的发现,以及对于嫌疑人的确定,随后翟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首先是现场的情况,对现场的侦查来判断,很简单从死者遇害的位置和姿势来看,凶手一定是坐在隔间沙发上的,只有那个角度是凶手杀人最方便的位置,翟江上述的话一定原因是法医张学满的判断,对于张学满的专业素质,翟江向来相信。
此外就是被害者妻子的陈述,她的陈述没什么问题,但是总觉的她对于丈夫的死,表现的惊慌有些夸张,而这部分原因来自于翟江察觉到林女士的衣服并不整齐,甚至是有些凌乱,如果是因为丈夫的遇害导致的,那显然有些夸张了,若是另外一种难以启齿的原因,倒是很符合林女士的处境,但现场勘察表示死者林波的衣服是穿戴整齐的,因此林女士话便存在不可信。
真正让翟江确认的嫌疑人的,还是因为林女士的一番话,林女士讲述她是冷饮店看到的张海军与丈夫林波见面,那只有一处位置可以看到,但是今天的那个位置被霓虹灯点亮,显然并不满足这样的条件。
但是既然她没有经常出现在这边,那只能是经常身处饮品店的人才能观察到的事情。冷饮店的发现,是翟江在对于脑海里乱入麻团的线索被一刀斩断的关键。林女士最关键的证词要基于一件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音像店的霓虹灯今天并没有正常闪亮,但是意外的是今晚的霓虹灯突然亮了,案发前后林女士慌乱于解决死者的事情,忘记了这最关键的一部分。
另外饮品店老板的行为实在令人深思,从饮品店调料台用品摆放的位置来看,老板惯用手应该是右手的,但是刚刚上饮品的时候,老板是左手端的托盘,这可能是老板右手受伤了,当然也可能是杀害死者的时候,意外导致的受伤。
徐龚带警员进入饮品店,感觉到突然袭来的冷风,和老板穿着一件短袖的时候,便瞬间肯定了翟江的推测。经过一番查找,警员在饮品店货架地下,找到了一件袖口沾有少量血渍的外套。
3.
徐龚早晨还在喋喋不休,夸赞翟江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便找到案件的真凶,一边夸耀着自己连夜突击审查的结果。
“你说真是的,明明是一块谋划的杀人,东窗事发居然还会相互攀咬。”
“而且有意思的是,那个冷饮店的老板和死者是朋友,也是因此才和死者妻子勾搭上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位警员笔帽点着下巴,突然炸出来一句,“朋友妻不可欺。”
徐龚和几位警员在办公室聊着,又看向翟江,似乎这个家伙一早生都心不在焉,便准备问两句,这时候翟江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你好。”
“是我。”
“好的,那就劳烦您了,一会见。”
翟江说了两句话,便挂了电话,然后脸色严肃的起身,往市局大门处走过去,身后的徐龚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翟江这幅末样不能被打扰。
锦川市桥西区分局门口,上午的阳光还不算刺眼,阳光透过分局对面梧桐树枝叶的光,稀稀散散的抛在地上,印出几块白色的斑点,翟江抽着烟等待对方的到来。轿车缓缓停在门口的时候,翟江终于见到电话里的神秘人,对方西装革履,戴了一副看上去名贵的眼睛,丰富阅历的眼神透着精明的光。
“您好,翟警官是么?”
“是的,你是那位。”翟江将烟扔到地上。
“翟警官,您上车聊。”金丝眼镜的男人说了句。
翟江打开车门做进去,看到对方手里的文件袋,猜测这是否就是对方早晨电话里说的,朋友留下的遗信。
“翟警官,向您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刘单一个亚字,是位律师。”对方说完,将文件袋递到翟江手里,翟江并没有打开文件袋,而是继续询问文件的由来。
刘亚先是讲述了收到信件的时候,同样表示不可思议,但是仍旧选择找到信件的收件人,他表示翟江会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的。
“这是韩总自杀前那晚,我的传真机收到的文件,我希望您能认真的看看。”
最终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原委,虽然表示震惊,但还是需要时间去求证,这是一件关于十三年前的案子。
“韩博生前发现了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的,这件事情我知道一些。”
刘亚向翟江讲述了一件十三年前的事情,四名未成年孩子去湖边玩耍,最后只有一位患有恐水症的孩子意外溺死,案发现场只有三位十五岁的孩子,警方调查的结果是,那名怕水的孩子是自己进入湖泊,并且意外死亡。
“您对这件事情有疑虑,只是因为您是那件案子的律师吗?”
翟江了解到这件事情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并不是如此,但不否认这件案子,确实是我职业生涯第一件案子,所以印象深刻。”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亚好像又看到了那对父母绝望的眼神,因此当韩博找到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出于警察的敏感翟江并没有相信刘亚说的话,但是朋友不会和他开玩笑,尤其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候,写下几封没有意义的信件。
刘亚好像是看出翟江的心思,服了一下眼镜框,说道,“翟警官,您可以先看一下信件,如果有疑问,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刘亚递来的名片,如一张精美的明信片,翟江选择收起来明信片,对于这个看起来精明的律师,翟江存有适量的戒心和距离,但仍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莫名其妙。
送走了刘律师,翟江带着文件袋回到办公室,对于好友临终前为什么会特意联系律师留下信封,以及一件毫无头绪的十三年前的案子,翟江一头雾水,但还是选择向看完信件再做决定。
文件袋内是四张A4纸,翟江整理了纸张的顺序,其实刘律师显然已经按照传真的顺序完成了整理,翟江还是粗略的扫了一眼,随后从第一张信件开始阅读。
内容如下:
第一封信:
朋友见字如面:
上次写信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去年秋天,那是去年我在郊区发现一片野生的菊花,那菊花开的鲜艳,我便没等到你自行先欣赏起来,说起来你好像还为此同我生气。
今年秋天那处野菊花还在,我前些日子去看了,没有我们上次一起看的那时候开的鲜艳,但也值得朋友你去看一看的。
只不过这次没有我,会不会影响你赏花的心情。
对了不能因为这件事,少带了我的那份酒,你知道的我喝不惯你常喝的二锅头,但是这次我并不在意了。以前你常举着手里的烈酒,嘲我的洋酒不够烈,与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我的酒应该躲在房间里欣赏被浇灌的雏菊。
这次我不介意了,你的烈酒带上我的那份,去一趟郊区的野菊山,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偷了的那份酒,到了山间,看到开的盛艳的菊花,你就选一处最好的位置,将我的那份酒洒在哪里,那地方我一定回去的。
我想我大概过不去这个秋天了,实在是件难过的事情,但是我想你不会因此和我断交的,对我如此了解你,如同你如此了解我一样。
书信至此,我想我应该说明此番来意,作为朋友你一定要去。
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考研时祈福的寺庙吗?
我在那座寺庙后山,发现了一处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相比较菊花,生长的狂野的油菜花,带来更经验的视觉盛宴。我想你一定欣赏的来,作为朋友,我了解你的品位,相信我,去一趟你不会失望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间,我遇见了一对有意思的夫妻,那老夫妇对我颇为照顾,如果有机会,还望朋友你去拜谢一番,我想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作为朋友我想就先说这么多吧,身体乏力不胜言语,我再想想还有什么想对你说的话。
——2012年5月9日
第二封信:
朋友翟江:
实属万分抱歉,原谅我又一次提笔着书,实在是我突然想起来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与你相约要去的地方么,我想你一定还记得,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所以现在只好邀请朋友你代劳帮我去一趟。
你知道的我一向怕水,所以咱们的约定是我失约了,我始终没有说服自己再往前走一步,不然也不会因此被你在泳池嘲讽。
对了如果你去我想你提起的地方,应该有人会告诉你的,我畏惧水患已经是心头魔咒,从十三岁开始就这样,所以我万分是不能去的,但是你一定会去的,因为我们是朋友么。
说道这里,你一定对我所说的非常感兴趣。如果你了解了那里,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去一趟。
对了朋友,如果你了解这件事情,请一定要尽力解决,这算是我此生唯一的遗憾。
另外最后,将我的骨灰撒入那片,以此让我为此生的遗憾做个了解。
——2012年6月12日
第三封信
好友今日可好:
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几次写信,也可能还会有,望你见谅。
你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并没有善心,但对于我的主治医师梁主任,我是非常尊重他的,说起来我与梁主任的事情,也是有些巧合。
那是有一次并发的清晨,当然你知道的,这不怪照顾我的那名护士,当然说起来,如果不是你太忙的话,我甚至要做一次月老的。
那天是化疗结束的第三天,病房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包括你上次来看我送来的月季花太假了,那花香的味道刺鼻,但是介于的工作,不在书上怨你。
房间内除了枯萎的花束,就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了,所以我想出去走走,那护士抵不过我的口舌,于是便带我出去走走,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你不知道那对我来说,太保贵了。
我从其它病房的病友说起,这家医院后院有一处花园,于是就让护士带我去看看,确实很美,我竟然开始想着,似乎住院赏赏花,就这样过去也可以。
那晚回去我便开始发烧,长时间的高烧不退,病情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照顾我的那名护士成了替罪羊,怎奈我当时呕吐的厉害,没能为她辩解,至此我仍旧心存歉意。
让我病情有所好转的是我的主治医生梁主任,他观察了我的情况,并做了保守的治疗,经过梁主任一夜的折腾,我算是能睡个好觉,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梁主任决定将事实告诉我。
“韩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身体可能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甚至如果您还要坚持这样放松,可能还会更短。”
你瞧有时候病人在医生面前是没有隐私的,他知道我赏花前偷偷喝了酒,也就只有几口而已,却也能被老先生的火眼金睛发现。
无奈我只好保证好好配合治疗,但心地思索着怎样喝酒才不会被发现,但这老先生实在是厉害,他换了照顾我的护士,于是我便再也没有酒喝了。
第二次去医院花园的时候,我是偷偷跑着去的,但仍旧在医院的病榻上躺了半个月,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次偷偷去花园,差点要了我的命,身体更是长时间没有恢复,于是我又一次躺倒枯燥的病榻上。
大概是又过了一个月,梁主任为此事殚精竭虑,我身体有一次好转起来,但是也萌生了其他念头。我并不想困在这间牢狱,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谢绝了梁主任的帮助,我选择回到我所渴求的自由,于是回到家的这些时日,我算是度过了我人生最快了时间。
有时间的话,朋友一定要替我去拜谢梁主任,他这人虽然刻板,但是为医者,为患者尽心竭力,我认为应该感谢他。
好了朋友,言书于此,朋友见谅。
——2012年6月19日
第四封信:
挚友翟江:
这大概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应该没有时间再写下一封信了。
最近时间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时常会面向我想你说起的地方呆滞,也偶尔会陷入昏迷,这是我的朋友发现的情况。
幸好我这两位好友的照顾,我才能清醒的于你写下这封信。
我死后我的部分产业由我好友照顾,交易文件我已经自愿签字,他们会照顾我父亲母亲,以及还未见过人世间的孩子,所以如果可以,你也要帮我照顾一下。
我死后的葬礼由我两位朋友安排
我的挚友,窗外的雨要停了,雷声也逐渐远行,我的时间不多了,愿我能够再祝福你一次。
朋友韩博绝笔。
2012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