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7月23日
哈尔滨
夏天的哈尔滨骄阳似火,炽热的阳光侵蚀着哈尔滨的大街小巷,为了躲避暑热的侵袭,市民们都纷纷撑起了太阳伞。
在哈尔滨解放大道23巷伫立着一幢七层单元楼,单元楼红白相间的外墙正无声地告诉着人们,这幢楼是新修的。听附近的街坊邻居说,能在这幢楼里分到一方天地的人都是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功臣,对比当时只能分配到筒子楼的群众来说,这里可以算得上“别墅”待遇了。
单元楼402室——
“哈哈!艾爷爷,您又输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呵呵笑道。
“嗨,又输了,真是老喽,罢罢罢,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小双,来来来,钱给你,去买酸奶冰棍吃吧。”老艾东边叹息边从裤包里掏了一毛钱出来递到了少年手中,一副和蔼可亲的神色。
“艾爷爷,谢谢了!哈哈。”
“甭客气小双,难得你放暑假了还愿意下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下棋解闷,要是你不来我得无聊死,我们家那毛头小子,二十啷当岁的人了,还成天往外跑,说是要下海去经商,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老艾东继续说道。
“没事儿,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作业也写完了。来陪您老下棋那是应该的。您也知道,我爸爸妈妈太忙,白天几乎不在家,搞得我一到放假就无聊。说实话,放假了能在这里跟您一块下棋解闷还顺便能听您老讲讲故事,我可是非常开心的。”
只见一老一小的二人面前摆了一副中国象棋,棋盘上的红棋已经被黑棋杀得只剩一个帅,一个车,一边倒的局势让红方棋手毫无招架之力。
被称作小双的少年说道:“艾爷爷,今天咱俩可是说好了,要是你下棋下输了,不仅得请我吃冰棍,还得给我讲新故事。这事儿,您不会忘吧?”
“哈,这是咱爷孙俩立好的老规矩,我当然忘不了,那小双,今天你想听什么故事啊?”老艾东笑着问道。
“我想想,嗯,就它吧。”小双挠挠头,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忽然书柜上摆放的一件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他用手指着摆在书柜上的一张黑白照片说道。
老艾东戴上了老花镜,用手扶了扶鼻梁上即将滑落的镜架,一双浑浊的眼睛顺着小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书柜上放着一张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看样子约莫20来岁。青年穿着一袭乌青色的长袍,腋下还夹着一把茶色的油布雨伞,站在一幢高大的建筑前爽朗地笑着。
“哦,是它啊!”老艾东笑道
“对啊艾爷爷,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啊,他真帅!你快给我讲讲他的来历吧。”小双迫不及待地说道。
“嗯,我想想。老艾东挠挠头,努力冥思苦想了一番,才说道:“这张照片的来历我知道。嗨,说起来都是些陈年往事,不过承载了一段令人难忘的回忆罢了。”
“哦?真的?那艾爷爷您能快点告诉我吗?”小双迫不及待地问道。
“别急,小双,听我慢慢道来。老艾东慈祥地摸了摸小双的头一边说道:“事情,还得从那一年说起。”
仿佛一条丝线牵引着似的,老艾东的思绪顺着这张照片慢慢地飘回到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
1919年3月11日
长春,李家大院
西厢房
“云东,你马上就要去日本留学了,打算读什么专业?”一个男子问道。
“嗯,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个公费留学的名额,至于学什么,我希望自己能学西医。表哥,看在咱哥俩是兄弟的份上,我就实话实说不瞒你了。你也知道这年头国内政局动荡不堪,各地军阀混战,兵祸连连,每天的伤亡数字都在激增,而战争中最需要的,又恰恰是医生,但是你也知道,当下的中国的医疗水平尤其是西医相比国外又非常地落后。放眼整个国内,精通西医的中国医生那更是凤毛麟角。就以咱长春为例,咱这西医医术最好的除了基督教会医院里的洋医生外,几乎没有几个中国医生的医术能比他们强。所以就连张大帅他老人家生病,现下也只能去洋人的教会医院治疗。一旦有战争,这些洋大夫可不是军医,肯定是不可能跑到战场上去救人的。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学成归来填补一下这个空缺,哪怕当个军医也好。这样一来,既能救死扶伤,又能报效国家,岂不是两全其美?更何况我还听说,南方活跃的革命领袖孙文先生也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呢,我虽比不过他,但是他的革命意志却是我辈之楷模啊。”
“哈哈,你小子,看不出来啊,还胸怀大志呢,连中山先生都被你摆出来撑台子了。和过去那个一到上学就逃课打瞌睡的李云东相比,现在的你可算是出息了!有句老话说的好——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学医嘛,的确好得很哪!”白文信笑道。
“得了得了,别揭我老底了。李云东摆摆手道。“光顾着说我了,表哥,你呢?我听说你打算去北京大学进修,这是真的吗?”李恒元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可没你那么高的觉悟,我打算在北大读新闻系,毕业以后当个报社记者就行了。”白文信说道。
“好极了,等你回头毕业工作了,记得给我做个专访啊,让我好好看看咱们白大记者的能耐!”
“没问题啊!一言为定!就怕到时候你名气大了请不动你呢!”
二人打趣道。
正说得高兴,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插话道:
“咳咳,云东、文信,你俩一个要学西医,一个要学新闻。这是刀把子、笔杆子都齐全了,等咱家的小茜再大些我就送她去海外读个经济专业,以后咱家的刀把子、笔杆子、钱袋子就都齐活了,等到那时候我就可以把家业慢慢地交给你们几个打理,自己退休养老了,哈哈哈。”
身为一代大商贾兼一家之主的李振雄,在面对家里人时说起话来和蔼可亲,作为李氏皮货贸易公司的总裁的他除了面对商海的对头时会端架子外,别的时候都是个慈爱长辈。
“爹”
“姨父”
二人忙停止了交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爹,您老怎么来了?”李云东问道。
“姨父,您有什么事吗?”白文信接道。
李振雄手里拿着烟袋杆子,烟袋里的烟丝噗噗噗地燃烧着,只见他的身体慢慢地坐向房间正中的太师椅上。
“别急别急,你俩马上就要启程去读书了,在走之前先坐下吧,我有话要和你们说。”李振雄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好的,姨父”
“是,爹!”二人说着,连忙在厢房西侧找了两张椅子坐了下来。
见家里的两个小子都坐下了,李振雄这才缓缓开口:
“你俩也知道,这年头世道不怎么安宁,时局动荡,兵祸连连,南方的革命运动此起彼伏。年初巴黎和会召开后,山东那边也开始闹起了革命。咱东北这边虽然相对全国来说相对是和平些,但是也只是相对而言,更何况东北的局势也不怎么好,目下身处日本和苏联这俩红白两帝国之间,大的动荡虽然没有,但是两国之间的摩擦还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南方的革命运动和一些生意上所需要的关节、打点,照应等等,导致咱家的生意实际上并不怎么景气,除了面粉厂、火柴厂、纱厂的买卖好些外,别的业务都只能说是在垂死挣扎。
我从青年时期就开始就笃信实业救国,希望能够在实业上有所成就,展示一腔抱负,拯救这个国家,因此这才奋力打拼。可我奋斗了这半辈子后才发现,在国力孱弱,食不果腹,动荡不安的大环境下,实业所能做的救国之道,其效果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而已。爹这辈子,只希望你们哥俩能在新的领域能有所成就,起码能在拼搏中找到一条更加可行的救国之路来。”
二人听完李振雄的一番肺腑之言,严肃认真地回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山河破碎,家国不安,吾等必学成归来,报效国家,义不容辞!”
李振雄听到两个孩子的一番话后不禁夸道——“真是我李家的好儿郎啊!”说着,李振雄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红色的布包,放到身旁的桌子上。
“这两个布包里面是你们二人的学费和车/船票,带着你们的誓言,去吧!”说完,李振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缓缓离去!
“想当年奉王旨来到北海,晓番奴息干戈免动刀来。贼卫律金华馆假意款待,又谁知贼暗地早有安排
他劝臣我降北国把心术来改,
为臣我破口骂贼无话来。”
一段京剧唱词远远地从门外飘将而来,那是李振雄这老头在哼哼京剧《苏武牧羊》的选段。
“京都”
“北平”
我们来了。
第二天,二人便收拾了行李,出了门,分头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此时,一个明眸皓齿的16岁少女跑了出来,只见她望着两位哥哥离去的背影默默挥手道
“哥哥,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