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的篮球

　　（一）

　　清明节来到Z市的这一天，小哲迎来了短暂的假期。他窝在被子里，悄悄打开了手机，看NBA。在常规赛即将要结束的时间段，剩下几场比赛的输赢关乎到自己喜欢的球队是否能晋级季后赛，这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但父母亲不让他在高三如此紧张的时刻，还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所以手机没有出声，他也没有出声。

　　“哦！”他在心里默喊一声，空气中只有他用力捶床的一声闷响。“这种空位球都不进，进不了季后赛怨不得别人！”他一把翻过手机，看着天花板。

　　他很喜欢篮球，但也仅限于喜欢。四肢不协调的他却时常幻想自己成为举世瞩目的球星，在球场一次次突破、传球、跳投……照相机可以定格下他绝杀的那一刻。

　　是的，又过去了几分钟，他又一次沉浸在幻想中了。

　　楼下，小文高声喊着：“小哲，快下来打球！”

　　小文是小哲的同学兼球友。小文名字听起来虽然斯斯文文的，却是个球场老手，兼厕所审判官，课间经常能看到他在球场挥洒汗水，大喊大叫。课下厕所深处的烟熏雾绕必有他的贡献。

　　小哲只愿意和他打，一是自己很早就和他认识，熟，二是自己拙劣的球技不愿意再被其他人看到。小哲听到了声响，却没有起身。想着还没有给爷爷的黑白照点上一根香，他知道没做这些事之前，父母亲是不会同意让他出去的。

　　他打开窗户，看着小文横肉的脸。“给我点时间，bro，马上下来。”

　　他光速洗漱完，这是作为高中生的应有的速度。看着炉上已经有了两根燃尽的香，小哲也拿起了一根，跪在遗像前。但总觉得心上有那么些奇怪，毕竟爷爷遗像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小哲记事那一年，他便对此感到诧异。

　　“爸，爷爷咋比你还年轻呀？”

　　“别乱说话，你爷爷刚生下我，就失踪啦！这是他唯一一张留下来的照片。只好用它来当遗像使啦。”

　　小哲感到震惊，自己竟从来没有知道这一段神奇的历史。“和警察局报案了吗？”

　　“报了报了，然后就叫我们等消息。”父亲显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等啊等，等到办事的警察退休了，比你照片上的爷爷看着都老了，却还是啥也没找到。”

　　小哲一开始还想到监控，话到嘴边了自己吞了下去。那个年代哪来的监控呀！又想问目击者，再一想，现在估计都快入了土，再说警察肯定也问过这些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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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小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爷爷留下啥遗物了吗？”小哲突然想起来，说不定能从爷爷留下的遗物中找到些许踪迹。

　　“一个篮球，在储藏室里，估计都成了大灰煤球了。”父亲没有让对话继续下去，转过身便走开了，留下的一句话让小哲记忆犹新，现在想起似乎在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小哲去看过那个篮球，如果不说它是篮球小哲是一定看不出来的。篮球皮已经开裂耷拉着，黑乎乎的全是灰，手放上去再拿开，上面清晰地附着着两个巴掌印。随后小哲便走了，再也没管它了，只是在每年清明节上香的那一刻想起这段对话，那个篮球。

　　小哲虔诚的把香插在香炉上，然后怯生生地来到父母亲的房间。

　　“爸妈，小文在底下找我打球，我能去吗？”他像小猫一样露出脑袋，生怕自己的请求被理解为闲着没事找骂玩。

　　“现在？”父亲说，“你给你爷爷上香了吗？”父亲显然又露出了令小哲熟悉的不悦的表情，似乎在小哲的印象里，父亲的眉头永远是皱起来的。

　　“吃早饭了吗就打球。”母亲说，“你政治复习的怎么样啊？当初我和你爸可是精心为你挑选了这几门科目，你可得认真读啊，快高考了，别给我和你爸丢人。”

　　小哲的父母亲都是在机关单位工作，这些年经济下调，病毒肆虐，周遭的不确定性让他们的机械式的确定满心欢喜。于是他们得出吃公家的饭最香的道理，想把这碗留给自己的儿子。在进行多方商讨以及夫妻俩苦思冥想之下，确定下来的选科方案是最适合小哲以后的道路的。

　　当然，所有的一切的前提是小哲得认真学习，努力地朝着他俩既定的道路上发展。

　　可最近他俩都察觉出一些浮躁的因素在家中蔓延开来，比如小哲一大早不起床不会是在睡懒觉，因为母亲听到了一声锤床的声音，那么一定是在床上偷偷做些什么。他们不愿意去赤裸裸的揭开这个谜底，他们在等待着小哲自行将答案拉出水面。现在他们知晓了一些其中的的因素，至少和篮球相关，和他们所设想的，是不着边际的。

　　“都做啦！就打一会。”小哲试探性的，一只脚从门口迈了出去，“我现在就去拿一瓶牛奶。”

　　“不行！”父亲说，“好好在家里复习。”声若洪钟的气势让小哲习惯性地颤抖了一下。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哲两脚都迈了出去。“我先去开门。”

　　刚一打开，小文脸上的肉都会咬人了。“行不行啊，我在底下等半天啦！”小文一脸不耐烦，“是兄弟就给个痛快话，不行我就去找下家。”小文生来便是如此直爽，高兴不高兴全写在了脸上。

　　这时他脸上却冒出了一点喜色，小哲知道，他单押了。

　　“这不是还在交涉嘛，你先别急。”小哲打量了一番小文，“你说要打球，球呢？”

　　“没带啊，上次我的那个球被班主任没收了，课间打球被他捉到了，真可恶……我那个新球没打几回，手感生。”这显然是一个借口，所有人都知道在小文生日那天，全福利院的人凑钱给他买了一个篮球，是他淘宝里想要的库存之一。那天真可谓是猛男流泪，小哲从未见过他哭过，那可是第一次。所以他如此珍惜那颗球也不足为过啦。

　　“那我们打啥呀？我也没球。”

　　“你家一个篮球也没有吗？那你平时看nba看那么热闹。”

　　这到说到了小哲的痛点，他真的很喜欢篮球，但却不想主动去学习篮球，每次看见球场上各种潇洒的背影，他会变得像AI一样自动换脸，把他们的脸想象成自己的脸，然后在旁人看来，他便站在那里不动了，还以为是郭德纲相声里于谦爸爸那样——站着不动了。他会冠冕堂皇给自己找一些借口，比如爸妈不让啊、学习太忙啊、自己身体不协调啊诸如此类，但事实上是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不敢让大家看到他从最基础的运球开始练起，从最简单的突破开始练习。用他的话来说，“内心有一只尖叫鼠，那不得尴尬死了啊啊啊啊啊！”

　　“有到是有，只是已经不能打了。”小哲想起了储藏室里的遗物，“我爷爷剩下的，都成了黑煤球了。”

　　小文一脸震惊，“你爷爷不是失踪了吗？”

　　“遗物嘛……诶不对，你咋知道！”

　　“那我可得瞧瞧。”小文说，像是听漏了一个问题，“那个年代的篮球纯属稀罕，我都不知道长啥样子嘿嘿。”

　　“先别急着看，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文露出了一脸地球人都知道的表情。“明明你和我说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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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小哲和小文来到了储物柜，打开后漫天飞舞的灰尘冲得他俩连打好几个喷嚏。小哲凭着记忆找到了篮球，双手拿起了它。“你看，这哪还能打？”

　　“让我看看，这不都瘪了嘛。”小文眯缝着眼睛，一只手摸了摸，全是灰，便立刻把手放在空中甩了甩，心里又想着拿近点看得精细些，便双手放在了篮球上。

　　这时两个人影消失，干瘪的篮球坠地时都没发出声响，地板上的灰尘也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