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坐垫不太软,压在上面可以感觉到里头较低端的海绵,而它表面也不过套着一块不算太糙却也泛黄的薄布料。
身体随着车子的摇晃颠簸在座椅上起起沉沉,就如同陷入粘稠的沼泽泥里,后座上的林向缓缓睁开眼睛,可看清眼前的事物,一瞬间他的心口就像陷进后座坐垫里那般紧绷,喘息加深几分。
“哥,你这么多行李干什么的啊?我后车都快沉了,车头都翘起来了哈!”安静一会后,前排的较豪爽声音还是响起了,还是印象里那般。
听到声音的林向连忙抬头看向出租车前排的车内后视镜,镜子里的男人脸上戴着眼镜,那张看着很平常的脸是被太阳晒过的黝黑,可是那双三角眼里头深处看不清东西,林向自然地将眼神移开。
回应的有点拘谨的声音从林向前面座位响起:“就普通行李,回老家带的。”
讲的话都一样!
林向盯着父亲林晨光正靠在座椅靠头的脑袋,不自觉地咬紧牙关,脸部上的肌肉紧绷着,眼睛跟着眯起,拧着袖子的手也同时拽紧了几分。
“老哥是江阳人啊,正好我也在江阳待过几年也算是半个江阳人,算老乡了喔。”豪爽声音响亮起来,给人感觉下一刻就要从驾驶座上跳起与乘客相拥。后视镜上的男人侧过头,虽然林向又立马低下头,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前面的人瞟了他一眼。
“啊,没看出来,我听师傅你声音就像北方那边的。”林晨光也被司机的热情煽动从拘束开始变得放开。
“对啊对啊,我就是东北岭山的......”
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必要,林向摸了摸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耳机已经没电了。他咬了咬下唇,眉眼低垂,又抬手扶起眼镜,让镜框架立在鼻梁正中央上。
果然,果然是一样的,看来那果然不单单是普通的梦呢。
准确来说,是林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会成真的梦。
如果是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基本上不会相信,但林向不一样,因为他曾经就经历过这样的梦,会变成现实的梦。
并且,已经是第三次了,而每次做这样的噩梦,梦里的情形都会像经历一样真实,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就坐在出租车时,脑海里头却还是梦里眼前那个提着带血刀子的背影,以及视野前带着手表的手臂,而手表就正映入他的眼睛,大约是十一点半。
梦里面的林向一上车就睡着了,可模糊之中又忽然就像被抛出一般整个人飞起,莫名地悬空一下把他从梦里拉起,他下意识闭紧双眼,然后就重重地砸在地上,衣服与地面摩擦翻滚,手臂和腿在地面划过,冰冷、痛与麻交杂。
当林向拼命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耳朵也只能听见风声,看不见的他慌张地想挥动手,可根本就动不了,耳鸣声回荡在脑海,接着又是腹部一凉,他能感觉到是把刀,就直直插在腹上,一阵剧痛缓缓伴着液体流淌的感觉直击身心,痛的他紧紧缩成一团,直到当他慢慢看得到的时候,眼睛早已蒙上了血污,又加上眼镜早已不翼而飞,那模糊的视野里除了近在咫尺的手表、后头的模糊的人与汽车和肚子上的刀,看不清任何东西,更别说是谁动的手。盯着眼前不停流血的伤口,林向只剩慌张、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在地面上流淌,在疼痛中逐渐模糊知觉。
想到这林向有些头疼了。
发生了什么?车祸?可为什么捅我?父亲呢?司机呢?
该怎么办?报警?可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报警该怎么说?而且事情也都还没发生,总不能说是梦吧,不会有人信的。最重要的是外人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有他自己能改变,这是之前已经尝试过的。
安静下来的车里仿佛就只剩下林向的急湍的呼吸声。
当时自己躺在地面是在公路吗?是从车里飞出去了?
林向低下头看,手表上已经指在十一点二十分,根本就来不及找什么外援了。
指针就仿佛看到林向的惶恐,伴着他的心跳一格一格急匆匆不停地转着。
是出车祸了吗?可刀又是怎么回事?
“前面有个服务区,我有点想要上个厕所,停一下吧。”这时前面的声音响起,林向瞬间缓了口气。说话的是林晨光,林向这才想起梦里好像有人叫过自己,应该就是这时候吧。
当车子在服务区停下时林向才松下身来,看着父亲推开车门也忙说话。
“我也去,有纸巾吗?”
林晨光停下正推开车门的手,回过头看着林向,那眼神看得他有些发懵,说不清是什么。
“怎,怎么了,爸?”
“没事。”
林晨光摇了摇头还是递了包纸巾给林向。
“你小子省着点用,就剩这几张了,别给都用完了,浪费。”
“好好好!给你留几张。”林向连忙推开门没再回头直直冲向厕所。
“欸,别跑这么快啊,等等我,看车啊!”
服务区不算大,没什么车,几乎很少人停在这里也正常。没看到什么人,林向很快就急匆匆地跑过服务区大厅,也没看一旁摆着的公告,直接进了厕所。
按照梦里来应该是遇到车祸,可捅我的人呢......等等,会不会是肇事司机?那位肇事司机和自己坐的车相撞,是他的全责,害怕被抓便捅了人?很有可能。嘶,那是不是只要不在那个时间和他相遇就不会相撞了?对,对对,只要我在服务区呆久一点就不会有车祸!
想到这里林向连忙随便开了间厕所隔间的门进去,关门上锁,然后才放松地靠在门板上。
嗯,现在是安全的了,只要我在这里待个半小时就行。
想到这里林向才彻底松下气,刚醒来的迷茫也消散了些。
服务区的厕所的墙面和地板都贴着白色瓷砖,门板是灰白色木制板,这种颜色很干净,不过也需要经常清洗,不然即使一小点污渍就会很明显。但无论是走廊还是隔间林向刚才都没有看到脚印,要么是这里经常打扫,要么就是很少人会停这里。
看来这里的人真的很少啊。
林向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机点开游戏蹲了下来,反正这半个小时也没事干,就玩手机好了。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啊,仔细一想,肇事司机如果真是因为车祸捅的我,不对,这样好像不太对。如果出了车祸一般人不应该是逃跑吗?难道?因为东西?还是人?如果是东西的话,等等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交易?如果是人,那会不会因为他是罪犯?
林向眼睛虽然盯着手机里的人,脑子里却塞满了平时看小说看剧时的脑洞,不对,应该叫思考。即使有些离谱,可他却感觉越来越接近答案了。
“林向!”外头带着急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父亲?他叫我干什么?怎么还叫我全名?
“在这里。”林向拍了拍门。
“你还在上厕所吗?”
“对啊,可能有点久才......”
“别,先别出来。”林晨光声音变小了些,还带着喘息,同时也有很明显的颤抖。“你看到告示牌了吗?”
“啊,什么告示牌?”林向有点懵。
“就是大厅的电子告示牌啊,上面是通缉令,就是司机......”林晨光还没说完就停下了。
什么?
“林老哥?林先生?在里面吗?”
司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似远忽近,可是细听就好像不再是车上的那般热情和和善,反而有些戏谑,像缠绕着猎物的蛇,阴冷的让林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