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秋。
话说白河钱鼎在县庠读书时,西安钟楼万人集会声援赵舒翘,声称若杀赵舒翘,慈禧滚回北京去。
消息传到白河县,学生义愤填膺,钱鼎热血沸腾,在堂坐不住了,要独自徒步西安,加入声援队伍。
县庠先生侯自魁劝钱鼎,不要盲目冲动,凡事自有因果。万人声援源于义和团运动。
话得从戊戌变法说起,变法失败后,光绪软禁于中南海瀛台。
慈禧欲废黜立新,受御前大臣载漪怂恿,册立其15岁儿子溥儁,计划1900年元旦登基。
载漪是光绪帝载湉的堂兄弟,同为皇室载字辈,咸丰与慈禧的侄儿,道光帝之孙,惇亲王奕誴之子,后过继瑞敏郡王奕誌为嗣,38岁袭封端郡王。
载漪本应承袭瑞郡王,只因慈禧笔下之误,便成了端郡王。
载漪原配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长子溥僎。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生次子溥雋,被载漪视为掌上明珠。
元旦前夕,朝廷邀请各国驻华使节入宫庆贺新年,借机通报了废黜立新旨意。
戊戌变法时得到各国使节支持,变法失败自然得罪了洋人。
各国公使均持反对意见,清廷废黜立新逼迫停止,慈禧恼羞成怒,载漪怀恨在心,伺机寻求报复。
庚子年春,义和团在山东轰轰烈烈。载漪报复的机会来了,借助义和团运动,可以打击洋人的嚣张气焰。
慈禧亦对民间社团恨之入骨,用洋人枪炮剿灭义和团,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两全其美。
义和团运动起于山东,迅速蔓延直隶境内,涿州尤为甚烈。团民仇视洋人新事物,沿途烧毁所有铁路电线。
直隶提督聂士成奉命保护芦保、京津铁路。义和团烧毁黄村铁路,聂军小队前往阻止,被迎头痛击,竟伤数十人。
之后,义和团蔓延直隶,拆毁了廊坊铁轨,聂士成率军前往,又遭义和团袭击,聂军逼迫还击杀死五百团民。
执掌朝政之端王载漪、大学士刚毅等下旨,严责聂士成率军前往天津。
赵舒翘奉慈禧命前往涿州解散义和团,团民坚决要求撤掉直隶提督聂士成。
刚毅随后接踵而至,奉载漪命要招抚义和团,他答应了团民要求,赵舒翘只得勉强附和。
赵舒翘,陕西长安大袁村人,家住西安双仁府街,1874年考中三甲第42名进士,精通法律学,陕派律学代表人物,编撰了第一部监狱学专著《提牢备考》。
赵舒翘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通过实际调查认为义和团不靠谱,装神弄鬼,刀枪不入,纯粹瞎扯淡。
大学士刚毅受载漪蛊惑,竟向慈禧奏称:天降义和团,可以灭洋人。
刚毅与载漪执掌朝政,赵舒翘胳膊执拗不过大腿,也就默认了。
慈禧冲动后常做蠢事,她不想依赖淮军,不想依赖湘军,还有皇家八旗子弟兵、新编练的天津小站北洋新军,决意用义和团抵抗洋人,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县庠先生侯自魁劝钱鼎说:“宫廷明争暗斗,都是为自家利益,拿社稷做赌注。万勿为他人作嫁衣裳。”
钱鼎不顾侯自魁劝说,还是决定前往西安声援赵舒翘,一路到处传说洋人入侵北京。
庚子年夏,义和团声势越来越大,烧教堂,杀洋人,有增无减。
义和团进入北京,载漪等亲自出城迎接。义和团攻打外国使馆,刚毅端坐城门楼上,饮酒欢呼。
朝廷对义和团剿抚不定,京畿一带局势失控,招致西摩尔为帅的八国联军北上。
英国公使窦纳乐第一个做出反应,要求天津大沽口17艘战船增援。
300多名陆战队从天津口岸登陆,乘火车抵达北京英国使馆。其余列强在渤海湾举行海军示威,要用武力干涉内政。
英、美、德、法公使照会清政府,限两月内剿灭义和团,否则,出动水陆两军代为剿平。
总理衙门大臣载漪也不甘示弱,为招安做准备。因甘军董福祥与义和团关系密切,调董福祥即率回民马家军入京,为招安义和团声威。
载漪和刚毅等人主持下,义和团大举进入北京,烧毁了11所教堂。八国联军进至通州,慈禧太后见事惹大了,又欲服软,命令王文韶与赵舒翘拜访使馆,以求议和。
王文韶以年老推辞,赵舒翘说:“臣威望浅薄,不如王文韶!”拒绝前往。
慈禧紧急召集御前议事。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极力主张围剿。载漪、刚毅力主招安,载漪说:“义和团万死不辞,以赴国难之义民。”
为迫使慈禧宣战,载漪指示军机章京,伪造了一份列强外交照令,假以四条要求。一、指明一地由光绪帝居住。二、代清政府收取各种钱粮。三、代清政府掌管全国军队。四、归政光绪皇帝。
慈禧不知真相,勃然大怒,急忙降旨招安义和团,以光绪名义向八国联军宣战。
为了表示决心,将主张围剿的徐用仪、立山两人斩首,命刚毅、载漪统领义和团。
载漪首先率义和团直奔瀛台要杀光绪帝,被慈禧阻止而未果。
兵临城下,袁世凯编练的北洋新军,统帅在军机大臣荣禄手中。八旗、绿营按兵不动,动用义和团宣战,未免有点荒唐。
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鸿章、闽浙总督许应骙等由铁路大臣盛怀宣倡议,发起东南互保协议。
为保东南各省安定,密议倘若京师失守,两宫如有不测,由李鸿章接任总统支撑局面。
天津大沽口失陷,列强援军数千人,闯入外国租界,对天津城发动进攻,义和团投入天津保卫战。
白河位于陕南安康,距离西安700余里,钱鼎独自徒步,以占卜为生计。
途中遇乞丐,以馒头相助。歹徒见出其手大方欲劫财,钱鼎秀出小红拳,一个包脚腾空而起,两个歹徒顺势滚地,三个回合吓跑歹徒。
钱鼎途中闻讯传说,甘军进攻老龙头火车站,毙伤俄军五百余人,并几次占领了火车站。
八国联军进犯北京,人数一万六千多。其中日军最多八千,英军三千,由印度兵组成,还有在威海训练的部分华人。法军八百,由越南人组成,最少的奥大利亚军五十人。
联军进攻天津北仓镇,受到甘军部顽强阻击,时值盛夏,气候炎热潮湿,沿途玉米地形成天然屏障,联军还是杀进了北京。英军率先由广渠门破城而入。
庚子8月14日,指定是个耻辱的日子,北京沦陷。次日清晨,慈禧挟光绪帝和大阿哥溥儁仓惶出逃。载漪、刚毅、赵舒翘等人护驾西行。
流亡途中,慈禧指定铁帽子王奕劻、两广总督李鸿章为全权代表与列强议和,义和团被联合剿灭,由载漪发起的义和团运动以失败告终。
列强公使联合向奕劻、李鸿章递交《议和大纲》,要求处死载漪、赵舒翘、刚毅、董福祥等十二人。
赵舒翘一路护驾回到西安,得知自己上了死亡名单,认为他不会死。果然,降旨赵舒翘革职查办。列强不答应,又定为斩立决。整个西安城愤怒了,300多绅民在军机处联名喊冤,愿以全城人保其免死。
军机大臣马上晋见慈禧,北京李鸿章来电说,洋人不断催促,否则进军西安。
西安钟鼓楼聚集数万人,高呼:赵舒翘就刑,必抢法场。钱鼎于此时,离开白河县,上路来参加声援的。
迫于西安民众压力,赵舒翘由斩立决又改为赐自尽,他仍然坚信自己不会死。
赵家在西安双仁府街,距离慈禧行宫北院不远。派人上街打探消息,行宫一直未见动静,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不敢声张,圪蹴于门口隐瞒主人。
行宫命岑春煊监督死亡,指定下午五点回复,直到指定死亡时辰,也没等到赦免圣旨,最后夫人说:“不会有圣旨了,咱们一起死吧。”夫人拿出金子先吞了下去。
在岑春煊监视下,赵舒翘含泪把金子亦咽了下去。这位大清帝国的忠臣,处在精神亢奋状态,大谈对九十岁老母留恋。三个小时过去了,赵舒翘连肚子疼都没有。
有人怀疑金子是假的,夫人一声惨叫已经开始发作,假金子被排除了。
延误时间有抗旨之罪,有人递上来一缸鸦片,从嘴里灌了下去,赵舒翘浑身燥热,口渴难耐,不堪痛苦,张牙舞爪,依旧不死。
眼看时辰已到,找来砒霜,又灌进嘴里,赵舒翘满地翻滚,呻吟不止。一个时辰后,依然没有咽气。
又有人出了个主意,用牛皮纸蘸上烧酒,将嘴鼻封住。大家一起动手,封了五次,每次以为必死无疑,可是仍然不死。
赵舒翘等刀下留人的圣旨,永远没有等来,折磨持续到凌晨,终于气绝身亡,两眼大睁,死不幂目。自以为栋梁,慈禧宠臣,其实不过一枚棋子而已。
十二人名单中,载漪、溥儁父子赦免死罪,后流放于新疆。董福祥幸免,李鸿章以恐甘军哗变为由进言慈禧,乃只好作罢。
赵舒翘死的那一天,钱鼎已徒步旬阳,西安万人声援散去,钱鼎愤愤不平,无奈返回白河。
话说钱鼎,字定三,1884年生,安康白河县钱家弯人。钱氏自吴越王钱镠开始,乃人才辈出。
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镠在位,采取保境安民措施,繁荣经济,鱼盐桑蚕,利于江南。
钱镠曾征集二十万人,修筑江河捍海石塘,抵御潮水泛滥,保护杭州古城,便有了钱塘江之称。
钱镠用竹笼填塞石头,沉入海中,堆砌石塘,塘外又打木桩,石塘十分牢固。经八百年海潮冲刷,清末仍然屹立海岸。
钱镠于太湖流域,普造堰闸,以时蓄洪,不畏旱涝,立水网维修制度,由是田塘众多,土地肥沃。
鼓励扩大垦田,境内无弃荒,岁熟丰稔,江浙百姓称其海龙王。从此江南富庶,剩过闽粤,钱氏成为名门望族。
钱氏自钱镠始有族谱,治订家训,对子孙后代,立身处世,持家治国,做了行为规范,历代兴旺不衰。宋人编撰《百家姓》,钱氏居第二。
乾隆年间,钱方远怀揣族谱家训,携妻带子,从安徽钱家岗徒步湖北,经郧西入陕西,来到白河白石河畔,有一风水宝地,便定居下来,后来称为钱家湾。
钱家湾又叫双溪口,两河交叉,背山面水,往来川鄂要道,坐山望水,避风聚气,风水独有。
钱氏白手起家,垦荒耕田,置田产,建宅院,办纸厂,立为祖业,开始繁衍,钱鼎已是第七代。
钱方远经三代单传,第四代有五子,于大院对面修关帝庙,以庙为私塾,请来先生指教,五子且耕且读,出三武生二贡生,五子登科,文武双全,钱家五大房,传为白河佳话。
此后,钱氏人才辈出。五世钱广聪,清朝举人,任伊犁知府,卸任移居富平淡村。六世钱大洪举人,钱鼎父亲钱大宾,优等贡生,嘉奖湖北某县丞。
钱鼎正在县庠读书,受教白河名师侯自魁门下,侯自魁有进步思想,钱鼎受其影响,忧国忧民。
钱鼎县庠肄业,转天池书院就读。天池书院坐落白河县城中心泰山之上,于乾隆49年修建,书院山长皆聘贡生、举人担任。书院开办后,白河历任知县常去授课。
钱鼎就读时,闽候进士、白河知县林孕熙曾授课,且与钱鼎十分投缘。钱鼎作《送林孕熙七古》赠别。
中原逐鹿何纷纷,自顾一腔多热血。谈兵纸上志纵横,剑作龙吟眦欲裂。会当投笔事戎轩,慷慨澄清羡雄杰。表达了钱鼎忧国忧民和革新现实的抱负决心。
天池书院毕业后,钱鼎与汪氏婚配成亲。并不拘束于卿卿我我的小家庭,更不满足于白河小天地,他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