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灵最近总是不顺。先是莫名其妙被关在电梯带到负一层。再者就是时不时在半夜听到砸门声,一调监控却是满屏雪花,搞得她神经衰弱。
这两天她又总是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骚扰,说什么地狱列车欢迎您,也不知道是谁在做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恶作剧,可真是够无聊的。
沈祈灵恨恨地拉上行李箱的拉链,上好锁,推门而出。
昨天刚收到老家邻居三爷电话,父母的坟不知怎么得塌了,像是有哪个死心眼掘坟,让她回去看看。
还真是多事之秋,想得一丝清闲都没有,沈祈灵只好认命回家。
今天周二,大部分人都还在上班,电梯间很安静。沈祈灵照例被电梯带到了负一层,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冷静按下按钮,静等电梯返回地面。
铃声响起,电梯门无声地向两边划开,沈祈灵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和一个穿着宽衣道袍,胡子拉碴,满脸放浪不羁的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眼皮微垂,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却在一个不经意的抬眼后双瞳炯亮。
“姑娘你印堂发黑,今日恐有大灾啊!”
“……真是满满的套路。”沈祈灵腹诽。
她记得自家楼下刚死了一个寡居的老奶奶,那老奶奶每天神神叨叨的,说是给自己的孙子祈什么福,像是信了什么邪教。想来这道士是给那老人做法事的。
沈祈灵没搭理那道士模样的男人,径直与他擦身而过,可那道士却不依不饶。“在下散修一枚,有缘人,慢慢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神经病。”沈祈灵连糊弄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出了小区门。
坐上高铁之后沈祈灵已经浑身疲惫,不知怎么回事,日常坚持锻炼健身的她最近身体却愈来愈虚弱,就连小小的感冒都开始戏弄她。
今天甚至被随身的行李箱难住了,这箱子似有千斤重,每每还没走几步它就直接坠在地上,稳得像座泰山,像是故意和她对着干似的,以至于她错过了上一班列车。
沈祈灵捶打着肩头百思不得其解,恍惚间在空气中闻嗅到一股圣洁庄严的香味,浑身上下顿时被困倦包裹。
可别坐过站了。
沈祈灵努力想要撑开眼皮,可上下的眼皮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动都动不了,很快她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等再醒过来时,车窗外的景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漆黑一片,像极了过隧道。
沈祈灵有些讶异,昏睡的疲惫感还没有完全从身上离开,她此刻四肢中如同被棉花塞满,绵软无力,仿佛一个转头又能昏天黑地地再睡一场。
勉强支撑起胳膊,沈祈灵去摸手机,手机上显示现在是夜间六点半,冬天的天黑得早,但也不至于外面一片漆黑吧?
沈祈灵眯着眼透过车玻璃朝外瞧,车厢里开着灯,车窗外的黑却恍如实质,不透一丝光亮,她从反光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倒映的影子,满脸疲惫,眼底乌青。
想来是最近神经衰弱的锅,再加上连夜通宵赶稿子,没两眼一瞪两腿一伸去阎王那报道就不错了。
还有十分钟高铁就要到站了,沈祈灵起身去取行李。
车厢里十分安静,她脚上的小白鞋踩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这个车厢是没人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是今天坐这趟高铁的人不多吧。
沈祈灵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觉得冷嗖嗖的,明明车窗紧闭,车厢内还开着暖气,哪来得冷风呢?
沈祈灵揉着发痛的脑袋走向车门,去车厢衔接处取自己暂放的行李箱。
“……”真奇怪,谁那么缺德,在玻璃车门上糊报纸?糊得一滩又一滩,毫无美感。
沈祈灵站在车厢玻璃门处,心底直犯嘀咕。她伸手去开紧闭的车门,但手指还没碰到门把手,手腕就被另一只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攥在手心里。
“我劝你别开门,有缘人。”
“……!”晴天霹雳,沈祈灵愣怔回神,眼睛微微一瞥,却见那今天上午咒她大难临头的道士正散漫不羁地站在眼前。
甩开对方的手,沈祈灵吃惊地眨眨眼,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就听那道士极其不要脸地来了一句。
“没错就是我,你今早见到的那个帅逼道士,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
说着,那个道士对沈祈灵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沈祈灵沉默,心底却极想大耳光子呼他脸上。
“……这报纸不会是你贴的吧?”鬼使神差的,沈祈灵将眼前的道士和玻璃门上的报纸联系在了一起。
“没错,用了本道多年贴小广告的功力,一定美不胜收吧?”道士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甚至恬着一张脸想要求表扬。
“真没素质。”沈祈灵撂下一句话就要转身离开。
“诶,有缘人,你怎么这么心急,对面的人还没有主动敲门呢,你就这么猴急过去,人家正在开全*裸party呢,你这么不管不顾地过去莫不是想加入他们?”道士朝沈祈灵挑挑眉,沈祈灵心底大呼油腻,这位大叔是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底层含义吗?
“这就是你用报纸糊门的原因?对面的人为什么要裸*体?是变态吗?需要的话赶紧报警吧。”沈祈灵一本正经地问。
道士却是托了托腮,附身凑到沈祈灵面前,没自觉地越靠越近,直到沈祈灵抡起手中的包瞄准他的脑袋呼上去,他才闪身躲开,动作相当灵活。
“看你这面相,这手相……”
沈祈灵无言,转眸不瞧,可下一秒手却在无知无觉间被那道士执了起来。
“你智慧线长,应该是个费心思虑的人,怎么现在成了一根筋呢?”道士修长的手指沿着沈祈灵手心的智慧线一路下滑,直到触碰到她的手背还不肯罢休。
沈祈灵眉尖一跳,再动作便直接瞅准机会,攥紧对方那根触碰她的手指,猛一用力,骨节间传来咔嚓一声。
道士吃痛一声,满眼不可思议与玩味,就像是遭到了刻意的挑逗。
“这位大叔,如果你再毛手毛脚,我不介意先送你进警局。”沈祈灵皱眉威胁。
道士眉头一紧,似有恼怒之意,他漫不经心地将脱臼的手指接回去,一转脸间又破怒为笑,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有趣的笑话。
“大叔?原来我现在已经这么老了,有缘人,你还真不会讲话,其他嘴甜的姑娘可都是称呼我帅哥呢。”道士眼中笑出了眼泪。
“你眼瞎吗?”沈祈灵懒得和对方多纠缠。
“也许吧,不过那几个叫我帅哥的奶茶店小妹妹一定不瞎,她们每次给我加的奶茶珍珠数都会比旁人少几颗,次次保准。”
沈祈灵无语,“这分明就是人家店员嫌弃你。”,她默默腹诽。
没再开口说话,沈祈灵在门口等了许久,过了好一会依旧没人主动敲门,她有些头疼地拿起手机确定时间,以保证自己不会错过下车。
手机显示,火车还有……十分钟才到站?
沈祈灵擦了擦手机屏,有些难以置信。
她懵圈地抬头,正撞上道士含笑的丹凤眼。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不用急,等对方主动敲门就好,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你是车组成员吗?这么多事。”沈祈灵烦躁开口,她的心脏咚咚作响,手心沁出薄薄的细汗。她搞不明白手机上停滞的时间是怎么回事,关机重试了几次依旧如此,无风的车厢里,她只觉得冷风阵阵。
“怎么了?害怕了?要不要叔叔给你讲点更恐怖的故事活跃一下气氛?”那道士满脸堆笑。
“你离我远点!”沈祈灵条件反射般后撤,手下意识摸向随身挎包,那里面有一小瓶辣椒喷雾。
“不会吧,你把我当色狼了,这年头出门不好好刮胡子还真不行,好吧好吧不逗你了,这是我的身份证,你自己看,我97年的。”
“……”沈祈灵借着道士伸过来的胳膊将身份证上的内容扫视一遍,有些诧异。
“傅道昭,男,J市人,97年出生,今年24岁,射手座,E人一枚,和你绝配。”
傅道昭勾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殷勤地做着自我介绍,仿佛是想要印证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
沈祈灵直接冷漠处理,“我并不想知道这些。”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的家庭地址?我的生辰八字?还是我的银行卡密码……”傅道昭不依不饶,一副狗皮膏药的模样。
沈祈灵瞥了他一眼,可后者却玩味一笑,话锋陡转。
“我都不能告诉你。”伴着无邪的笑容,这位“大叔”重返十八岁。
沈祈灵懒得理他,也懒得再等,打算直接揭下玻璃门上的报纸观察对面的情况。
呜呜呜——
车辆驶出山洞,隔着窗户玻璃朝外望,天依旧黑沉沉的。车子不知行驶到了哪里,四周居然没有一点人间灯火,只有冷冷清清的月光洒进来,铺就在座椅和铁质车厢地板上,却是骇人的红色。
咚咚咚——
沈祈灵的手应激一颤,她的手指还搭上在一张报纸边缘处,指腹与报纸边缘之间摩擦着,玻璃门在颤抖,门那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砸门声。
不止一只手重重地砸在门板上。
“出隧道,月光洒进来了,看来又都能活动了,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吗?我们和他们也算是难兄难弟。”傅道昭对着沈祈灵眉眼弯弯,似乎是在争取她的同意,他手指落在沈祈灵正前方的那张报纸翘起的边缘,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撕扯下来。
沈祈灵莫名有些心慌,因为她听到了玻璃门对面传来一阵诡异的呜咽声,那声音就像是某种东西哽在喉头,引起声带憋闷的震颤一般。
简直像极了……泡菜国的一部知名电影。
“这是什么情况?”沈祈灵此刻终于大惊不对劲,她的目光在前后两扇正被敲得咚咚作响的糊着报纸的车门间逡巡,恍然大悟。
“他们都是什么?你刚刚耍我?”
沈祈灵此刻只想怒斥自己蠢笨,因着以前也有过一人独霸车厢的经历,所以当只在车厢中看到傅道昭一个人时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想着顺路,可现在她却察觉出一丝诡异。
“天地良心,我们出家人可是从不打诳语的,你仔细回想一下,从见面到现在,我哪一句话诓骗你了?”
“……”好像确实没有,这家伙除了不着调外,确实“诚实”得不像话。沈祈灵无言以对。
“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砸门,还……砸得这么凶?还有你为什么要糊这层报纸,真的是为了防止看光对面裸*奔的人吗?”沈祈灵眯着眼睛盯着傅道昭,后者则一脸无所谓地挠挠后脑勺。
“……似乎真的是出家人,居然留长发。”沈祈灵心底默默然一句。
“不只是裸奔,他们还长得又丑又吓人,我怕脏了你的眼。”傅道昭朝沈祈灵眨眨眼。
沈祈灵面色冷如铁,懒得再同傅道昭废话,一把扯下糊在车门上的报纸。傅道昭见眼前的姑娘胆子大,也就没再上赶着献殷勤,默默收回来手横在沈祈灵背后。
沈祈灵从还带着报纸纤维的玻璃口朝另一边望,那边黑漆漆一片,似乎没开灯。
撞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沈祈灵有些纳闷,正打算再撕一张报纸换个角度端详,玻璃口却突然窜出来一张人脸。
沈祈灵双眼瞳孔因惊吓而扩大,伴着压制于咽喉处的惊呼声,她踉跄后撤两步,差点被绊倒。
与此同时,傅道昭心满意足地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
“他们是……人吗?”沈祈灵盯着玻璃口外那张被啃得血肉模糊,青筋暴突,半颗眼球充血的人脸,心中余惊未了,颤着声询问道。
“怪不得这节车厢里有那么重的供香味,是你用来祛除血腥味的?”沈祈灵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合理分析道。
“还真是不简单,见到这种阵仗,居然能这么快就恢复镇定,你是什么做的,镇纸吗?”傅道昭在这个时候依旧有心思开玩笑。
“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沈祈灵语气冷淡,不打算和傅道昭插科打诨。
“你还是第一个嫌我无聊的人。”傅道昭郁闷。“而且你猜错了,那味道不是我搞出来的,道人我可不是散财童子,买不得起那么多供香。那香味是从这辆列车里不知道哪个角落飘出来的,闻了就会让人昏昏欲睡,也是这场灾难的开端。”
看着傅道昭神色陡然严肃,沈祈灵也觉得古怪,她起初闻到那供香味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乏力不堪,一闭眼就陷入昏睡,再睁眼时这辆列车已经“物是人非”。
“你怎么知道这味道有催眠作用,按理说,同在这辆列车里,你应该也会在闻到供香气味之后不久陷入昏睡才对。”沈祈灵警觉地盯着面前的邋遢男人,心中生出一丝防备。
傅道昭耸肩摊手,“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我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了,一身臭汗,熏得我睡不着。”
“……”这是什么荒唐的理由?沈祈灵怀疑面前的人在耍她,而且她还有证据。
许是看出沈祈灵的不信任,傅道昭又给出了更近一步的解释,算是合理圆上了自己的逻辑。“而且我是个道士,不,确切的说是一个行脚道士,遇到的下三滥招数多了去了,这种哄小孩的把戏根本奈何不了我。”
沈祈灵盯着傅道昭看了几秒,算是接受了他的理由,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你刚刚说灾难,什么灾难会把人变成那样?”沈祈灵转头看向玻璃口处的那张“脸”,陷入深思。
“也许是病毒呢,就像恐怖片里那样。”傅道昭比划着手想要营造恐怖氛围,沈祈灵却只是满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你还真是没情趣。”见沈祈灵没反应,傅道昭摆摆手,一脸落败后的颓唐。
沈祈灵浑身一僵,“没情趣”,是指她?
“其实我也搞不明白这场灾难到底是源于什么,如果硬要得出一个结果,那你抬头。”傅道昭抬手指向列车车厢内的提示屏,那里和平常没有区别,滚动着列车站点中英交替的提示语。
沈祈灵感觉自己又被耍了,神色杀人,大有下一秒就能把傅道昭脑袋揪下来当球踢的架势。
“你先别急嘛,盯着它看。”
沈祈灵皱眉,在傅道昭的催促下她分心提防身旁臭道士的同时尽量聚精会神盯着列车显示屏,十秒后,显示屏极不自然地闪动起来。
滋——滋——
几声刺耳的电流杂音后,一张血红色的代码骷髅脸跳了出来,文字瞬间变换,原本的G9999号列车提示变成了G4444,站点提示,下一站——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