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在某个时候会突然特别想要谈恋爱,开始幻想独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时光,幻想着清早迎着第一缕阳光睁开眼睛时眼前出现的是心上人弯弯的眉眼,幻想着清风送进厅堂时来自远方森林里的淡然的木质香会不会染上他湿漉漉的短发,幻想着冬日晴朗的午后他们并排躺在铺洒一室的阳光下抚摸着小猫慵懒的尾巴,幻想着他穿着板正的西装在暴雨的夜晚撑起一把伞,拥着她躲进附近的小酒馆温一碗热茶,她的凉鞋在台阶上踩下噼里啪啦的水花。
可是很多时候这样的幻梦在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就破灭了,大梦初醒,在她乏善可陈的人生中,一切美好的追求都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她不得不刻苦努力来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她对社交一窍不通,她的性格本就寡淡乏味,除了成绩她一无所有,而成绩不等于思想,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脑子好使的空壳,从来没有灵魂可言。
她从来不敢幻想爱情这种神圣美好的东西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夜安河就在那样一个晴朗的午后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那个时候她要毕业了,坐在天文台的楼顶,从并不高的地方俯瞰这座学校,幻想着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资格开启一段新的多彩的生活。
有人在草坪上肆意地奔跑,魔法可以完成很多事,可是他们在气喘吁吁地奔跑着放风筝。一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由远及近缓慢滑入她的视线,墨苗还是没学会骑车,而他的女友奕奕揽着他的腰坐在后座,叼着一根棒棒糖,车子即将翻倒的时候她轻巧一跃落到地上,魔杖却把墨苗提溜到了半空中。
墨苗看到团长坐在天文台的屋顶上,呲着两排大牙冲她招手,大喊一句“毕业快乐,明天见”,于是辛兰也冲他招手微笑。这时一双手突然贪恋地抚摸着她散在腰间的长发,不用猜也知道是可可,她总是在羡慕长发飘飘的仙女,可是自己一旦头发长长了就开始嫌烦然后去剪成短发。
墨苗冲姐姐扮个鬼脸,可可也冲弟弟翻个白眼,“毕业快乐,明天见”,她把精心包装好的礼盒交到辛兰手里,然后从楼顶一跃而下,利落的短发起落,露出两枚巨大的圆形耳钩。
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嗓门和没停过的喋喋不休,不用猜也知道是小红萝卜头。他本来拟定了一个泳池派对的计划,但是槟湖实在是太小了,于是临时改成了湖畔烧烤,纠合了一大群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们去到花房那里搭建美食街。香味徐徐传来,下一个瞬间萝卜头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手里拿了一大把沾满辣椒粉的各类小串和一大串烤鱿鱼,嘻嘻笑着说“老大尝尝”,却看到一个金发小公主模样的美女搭着一个穿着黑金斗篷的帅哥漫步到了天文台下。
萝卜头猛然一个毫无美感的虎跳落地,一边大喊着“免费吃烧烤啦”一边殷勤地凑到了落雁面前,而辛兰则静静看着夜安河抬起头来,手遮在刘海上,挡住了一半刺眼的阳光。
是啊,夜安河……那个午后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绿草如茵,校园里人声鼎沸,青翠的绿色和攒动的人影映进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到这里结束也不坏,至少她的未来看起来还有无限可能。夜安河抬起头来,于是她低下头去,就像是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深潭,激起了一池荡漾的涟漪。
一个错误的人,恰好在对的时间做了对的事。
只是,这些事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一双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打断了她兀自的思绪。她的动作轻而小心翼翼,但是掌心却温暖而有力量。
辛兰的泪水悄无声息滑落,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哭的,走过了过分安逸的十八年,她的人生终于在生日这天迎来了第二种可能。
她看到了安乐窝之外残酷狰狞的世界,她闻到了同伴们的鲜血混合在冰冷苦水中袭来时令人窒息的味道,她选择了“踏上贼船”,她也将走向自己的战场。
在过去十八年里她想了很多自己将来的模样,在火烽的岸边看护着去海里游泳的小孩子,在迢都的城楼下推销着来自家乡的土特产,在花玛卓依的草场上欣赏着牛羊慢吞吞地吃草,最大的可能是留在摹云或者龙亭侍弄着她喜欢的花花草草,看着日子在枯萎的新芽中一点一点走掉。但是现在她终于看清自己的未来了,在战火彻底熄灭之前,她应当拼尽全力去守护这片大地,为自己,也为魔界的所有人,争取归来时在花田里轻嗅一朵花的自由。
她选择了一条并不轻松甚至劫难横生的路,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够有这样一群友人陪在自己身边,可以听见彼此心间潺潺的心流。
她无声的笑了。
“谢谢,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时至今日她也许仍然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她知道,她义无反顾向前走的理由,不会再是某个人愿意向自己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