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戍酒馆：与幽灵的约定

　　“再这么喝酒你就要喝死了！”

　　女儿喊着抢过老李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上。剩下的一点儿酒和破碎的玻璃溅的到处都是。

　　面对女儿狠狠地瞪着自己，脸气得通红。老李微微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颤抖着说，“我走，我不在你家住了……”

　　说完，老李起身去衣柜里拿出了那件穿了十来年的灰色羽绒服，朝门外走去。

　　没人拦着他，女儿和老伴儿都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他推开门的一刹那，老伴儿偷偷转过身去擦眼泪，没有哭出声。

　　这个老头儿叫李新国，听名字也能猜到他是一九四九年生人，虽然七十多岁了，但身体还很健朗，平日里三顿小酒，一顿都不能落下。

　　老伴儿早就习惯了他嗜酒如命的状态，但是女儿可不惯着他……

　　尤其从前年开始住到女儿家里后，两个人就经常因为喝酒的事情吵架。

　　女儿也不是舍不得老李喝酒花钱，只是怕他伤身体。但是老李觉得自己身体没事，反而戒了酒才死得快……

　　今天，女儿终于爆发了！

　　老李向来脾气倔，不可能跟个丫头片子妥协的，索性搬回到自己的老房子里去住。他知道老伴儿不会跟他一起搬出来的，毕竟还要帮女儿照顾小外孙女。

　　北方的冬天本就冷，今天格外凌冽。

　　回到老房子，老李才想起来，因为没打算在这过冬，所以今年没交取暖费，暖气片跟楼下的路灯杆一样凉，手指刚搭上去就立马凉到关节缝里。

　　在家坐了没一会，老李开始耐不住寂寞。

　　过去两年在女儿家，每天都很热闹，小外孙女也是个活泼的孩子，只要醒着就叽叽哇哇说个不停，老李嘴上嫌吵，其实乐在其中。

　　现在突然安静下来，喘气声大了都容易吓到自己，老李一时间很不习惯。

　　加之被女儿从家里赶出来这事不体面，老李也不好意思去找那些老酒友。

　　眼看着天光渐暗，老李决定出去转一转，找个面馆吃碗热面，顺便再买些酒回来，把这个难熬的夜晚渡过去，明天再做后面的打算。

　　老李的老房子是他当年做厂里仓库管理员的时候单位分的公房，工厂倒闭之后很多人都搬走了，所以这个小区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商业配套，零星几家小卖部距离也都不算近。

　　老李走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面馆。

　　这对老李来说已经很幸运了，毕竟附近的居民几乎没有年轻人，哪有几个人会下馆子？

　　之前老李和老伴儿也都是自己做饭，招个酒友来家里对老李来说就已很奢侈。但这也不是因为老李有多穷，只是省吃俭用习惯了。

　　令老李没想到的是，离开的两年间，这一片更荒凉了……导致老李的心里也莫名的空落落。

　　老李迫不及待拉开门，掀开用旧棉被做的门帘，走进面馆。

　　面馆里只有老板自己，没有其他顾客，门口雪地的脚印也可以作证。

　　老板年纪比老李稍微年轻几岁，但也两鬓白霜。看到老李进来之后热情招呼，老李除了一碗素面和一瓶二锅头，还多点了个鸡蛋。

　　“二锅头要不要帮你热一下？”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肯定是懂喝酒的，老李仿佛遇到了知音，跟老板热络的聊了起来，憋了一天的郁闷也终于有了出口。

　　“这么大年纪还在开面馆啊？”

　　“这辈子也不会别的，之前在厂子里的食堂工作，厂子倒闭之后就买了这个门市房，一直干到现在。”老板笑呵呵的说道，虽然声音有些沙哑，但是给人的感觉平和、憨厚，不像老李，陌生小孩见了都能吓哭！

　　“没去投奔孩子？”老李不经意间把话题引到子女身上。

　　“去了，在孩子家不自在，又回来了。再说了，开个面馆有机会跟你这样的客人聊聊天，也挺好，不容易老年痴呆。”

　　这话直接说到了老李的心坎里，“对，你是活明白了，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有啥可羡慕的？不都是活着，各有各的难处……”

　　老李性子急，没听人说完就打断道：“羡慕你这个年纪还能有自己的事情做，自己养活自己多好啊，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老李的弦外音傻子都能听出来。

　　“你这是在孩子家受气了吧？到啥时候不是父母和孩子最亲？”

　　“孩子小时候是这样，翅膀硬了就不行了……”

　　“你也可以自己找点事情做嘛！像我一样！”

　　面馆老板这句话倒是个不错的建议，老李心想自己这么喜欢喝酒，为什么不开个酒馆？能随便喝，运气好还能赚些钱，自己那些老酒友们时不时来捧捧场就把日常经营的费用涵盖掉，稳赚不赔！

　　老李顿时来劲了，“这附近有出租的门市房嘛？我在你旁边开个酒馆！咱俩还能作伴儿！”

　　“这附近的空房子有都是。”说到这，面馆老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一下，我帮你问问前面那条街的老赵，他之前是开酒馆的，几年前就不干了，他那个门市房一直在空着，我现在给他打电话问他租不租。”

　　没几分钟，老李的酒馆就有着落了。

　　老赵那个老酒馆荒废多年，在这个地段也值不了几个钱，他看老李也是嗜酒如命的人，很大方的免了老李的房租，只要他来酒馆喝酒的时候老李给打折就行。

　　两个人一拍即合。

　　老李回到家之后，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盘算着店铺装修、进货、定价等一系列事情，最重要的是，他要判断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钱够不够用。

　　老李和老伴儿有些积蓄，女儿买房子的时候拿出来了一多半，剩下的都存在一张存折里，在老伴儿那保管，密码是小外孙女的生日。

　　现在这种情况，老李不会去找老伴儿要钱，他明知要了也不会给，何必自讨没趣。

　　当下老李只有上个月底发的那一点退休金和钱包里的两千多块现金。虽然老李第一次做生意，对投资完全没概念，但他还是清楚的知道，几千块能做的事是多么有限！看来酒馆只能靠自己动手装修，尽快营业……

　　想到这，老李更觉得赚钱对自己未来生活的重要性，赶忙把刚定好的价格都划掉，又往上涨了两块钱。

　　第二天一大早，老李拎了两瓶酒来到老赵家，顺利的取到钥匙，满怀期待的朝酒馆走去。

　　酒馆很好找，就在马路边，门口有颗大杏树的那个就是。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到了地方，老李还是被它的破旧震惊到。

　　酒馆没有牌匾，拉开卷帘门之后，是掉漆变形的对开木门，门上还有老鼠咬出来的洞。推开门进去，大概是个五六十平米的空间，屋子正中间有一个煤炉。正对门的是吧台，落了很厚的一层灰，收拾下倒也能用。角落里有几张桌子，方的、圆的都有，老李找了一圈发现没有椅子，看来需要去跳蚤市场淘换几把。

　　屋子的西边还有个小房间，没有窗户，一道掉漆的木门连接着酒馆，能看出来这里之前是作为仓库使用。

　　老李的预算有限，存货装不满这个小储藏间，挤一挤还能放一张小床。万一哪天雨雪大，老李也可以在这个小房间凑合一宿。

　　老李花了大概两天的时间进行翻修，与其说是翻修，称之为打扫更贴切，酒馆的布局和设施老李都没有做改变，只是检修和简单的清洁、刷漆。缺什么就去跳蚤市场买，好在没花多少钱，老李自己是很满意的。

　　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开业了。

　　一切都妥当之后，老李拿出储藏间多余的木板做了个简易招牌，起名叫‘杏树酒馆’，老李盘算着，顾客看到门口的杏树就能想到这里有家酒馆，未来生意一定红火！

　　为了显得洋气，老李想翻译个英文名字，因为之前跟女儿一家出去吃饭的餐厅都是这样的。

　　奈何自己的文化有限，思考再三，用红油漆在门旁的墙上写了一排拼音代替——‘Xing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