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弥是这座森林的女巫,她在这里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和我们世俗意义上的“女巫”所表达的邪恶意味不同,在这个世界,“女巫”是一片土地的守护者——无论城市还是野外,山川湖海,或大或小的区域中都有一位女巫——她们既是所在地域神秘力量的平衡者,也是人类钻研神秘与魔法的中坚,尽管她们并不一定都像故事中描写的那样拥有迷人的美貌,但说她们是力量与智慧的化身也并不为过。
而我们的故事,便是从遥远西方王国边陲的某片森林开始。
芙洛弥已经在这座森林里生活很久了,她的老师作为魔法学院时代之前就已经闻名的女巫,得到了魔法议会的尊重,保留了这片土地的女巫身份。
此外,芙洛弥的老师还得到了魔法学院授予的荣誉教授头衔,以表彰她对于“契约魔法”领域的研究。
“这座森林的女巫研究的是契约魔法?”
“我听说达院的深渊契约试验失败了,还死了几个高年级的学徒?”
虽说是初秋,但这座森林早已是一片金黄之景。两位远道而来的信使并肩于布满落叶的林间小道,尽管地处边陲,但森林之外仍零星分布着几处村庄,传说过去森林里还有精灵的集会,所以这条小路一直被维护地很好。说来神奇,两位信使旅途的疲惫在踏上这条小路的一瞬悄然消散,步伐伴着叶片沙沙声愈发轻快的同时,长久的沉默也被打破。
“是的,准确地说她们想要主动和魔鬼达成契约,但并没有成功。”
身负巨大巫师帽的女孩对于学院里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她褐色的长发被帽子压着,几缕卷卷儿从帽檐下摆探出来。
“魔鬼不是酷爱交易的那类深渊生物吗,就算是取走灵魂,也得以实现愿望为前提?”
另一位女孩金色短发继续问道。她身挎单肩包,包里塞满了信件,准确的说是邀请函——
魔法师的城市“繁花之城”芙拉沃尔建成十周年庆典,所有和魔法学院建立友好联系的女巫都受邀参加这场庆典。
“那是故事里骗小孩儿的,喔——也对,你‘深渊通识’是补考过的吧。”
大帽子嘴角微微扬起。
“切,那时候我正忙着布置皇室访问的欢迎仪式……何况幻术系和深渊学根本不沾边。”
“幻术也算某种意义的蛊惑人心,这点或许可以和深渊里的魔鬼取取经。”
“我听说那些学生只是和魔鬼们交谈了一段时间就死了,幻术能这么强吗?!”
“老师们的结论说肯定不是幻术,至少残留的精神里没有被迷惑的痕迹,况且魔鬼们也不是这么嗜杀的生命。”
不经意地,大帽子叹了口气,语气也黯然了几分。
“我想想,这里的女巫是兰丝佰女士?”
见朋友情绪有些低落,金发女孩儿赶忙岔开话题。
“翡翠女巫兰丝佰,学院建立之前就已经名声显赫的大女巫,她和翡翠之龙订立了平等契约。”
大帽子下意识接话,说罢她愣了一下。
“我没事。”她对朋友笑着。
“我知道,哎,你说她会不会像希达夫人那样,特严肃特吓人?”
“虽然兰丝佰女士没有加入学院的意向,但我们这次邀请的都是学院的盟友。”
“对学院态度友好可不碍着性格古怪啊,我们一会儿送下信就走吧,毕竟她驯服了一条龙。”
“那条龙应该也不在这里。”
“那我也害怕,龙啊,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强大的契约生物,我就不该为了逃希达夫人的课出来送信……上上上……次?之前那个女巫领主也是,眼神吓死个人。”
“这不都是你施展模仿术的好例子吗?”
“我当时没注意观察……我感觉那位领主眼睛里自带‘震慑’……”
……
“话说你是好学生啊,怎么你也选择出来送信,你毕业不准备留在繁花城吗,这是要出来考察一下女巫的生活?”金发喋喋不休,“现在女巫们都倾向于留在芙拉沃尔了,这叫什么来着,‘学术托拉斯’是吧。”
“这次邀请野女巫们也是为了展示繁花城的实力,同时开始慢慢把野女巫的领地归到学院辖下管理,只不过要用怀柔政策,毕竟大家利害关系一致。”
“她们又不傻,繁花城都开始第五期扩建了,这才十年,扩建五次,之前皇室来访的时候我听见随行大臣在嘀咕这事儿。”
“皇室是必然警惕的……”
话音未落,大帽子愣住了——
“不对?”
饶是金发女孩反应慢了半拍,她也忽然意识到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刚踏入森林那会儿还是满地金黄,隐约还能听见小动物窸窣在脆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而现在眼前的景象却是绿意盎然,本该将垂未落的片片金黄此刻却透着初春的新绿与娇嫩,草地上隐约还有露珠的闪光。
“这是温室领域吗,这么大?兰丝佰女士这也太富有了!”
金发女孩轻声赞叹。
“不是老师,是噗噗。”
话音未落,在两位女孩警惕的目光中,一位少女从林间走出,她脑后随意地挽着一只丸子,素色长裙,短靴柔软,挎竹篮,里面躺着几只蘑菇和橡子。
“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座森林的女巫,芙洛弥。”
芙洛弥的音色清亮,一水黑色的眸里倒映着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等等,你说你是这里的女巫,这里不是兰丝佰女巫的领地吗?”
金发女孩看着眼前的同龄人有些惊讶,又看了看同伴。
“你好,芙洛弥,我叫玛莎,玛莎·克里斯蒂·罗兰,这是我的同学莱尔·希达尔。”大帽子女孩玛莎保持了冷静,她稍一欠身,开始自我介绍。
“我们是繁花之城芙拉沃尔的学院信使,来此邀请大女巫兰丝佰女士参加繁花之城芙拉沃尔成立十周年庆典。”
芙洛弥笑眼盈盈地看着眼前高挑的褐发女孩表明来意,她很满意对方的礼数。
“兰丝佰女士是我的老师,”她顿了一下,“三年前她离开了这里,走之前她把这里交给了我。”
“三年前,那这些年和学院交流的都是……?”
“是我,给你们契约方面的意见的都是我。”芙洛弥神色如常,好像在解释说明寻常的小事一样,但金发女孩莱尔还是捕捉到了她语气里小小的得意。
“可是我们这次是要把邀请函送给你的老师。”莱尔喃喃。
“老师这次是和她的龙一起出去的,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我们上次联系大概是七八个月前了,太远了魔法很不稳定,靠信使时间又太久。”芙洛弥柔声解释。
“是这样,这次邀请其实不止是参加庆典,同时学院也是想召开一次学术会议,展示一下学院这十年的成果,以及——”
“以及学院目前遇到了一些魔法技术上的问题,想请各地的女巫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我明白了,”芙洛弥点头,“虽然我也很难联系上我的老师,但是你们可以把信留下,我试着帮你们转交给她。”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玛莎也点点头,她再次欠身,“有些冒昧,但请问有什么能证明一下您和兰丝佰女士之间师徒身份的东西吗?以及您说自己接替了您的老师成为了这座森林的女巫,这条消息我们回去也会及时和学院汇报,您又是否有加入学院的意向呢?”
如果只是寻常的学徒,玛莎也不会特别在意,但眼前的女孩据说是这几年一直和学院保持着学术交流关系的女巫,那么她也得降低自己的姿态,这是对“女巫”这个称号的基本尊重。
“噢,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加入学院的意向,我不太喜欢住在别的地方——”芙洛弥一笑,“至于证明的话,我想噗噗应该足够证明我女巫的身份了。”
芙洛弥转过身去,从身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只金色的铃铛,她轻轻晃动,铃声清脆,只是几个呼吸,众人便感觉有一阵凉风从森林深处拂面而来,枝叶沙沙摇晃,惊起飞鸟阵阵,一转眼一个巨大的猫头从树丛间探出,两只琥珀色的大眼如宛如汽灯一般居高临下盯着众人。
“这是噗噗。”
转回身来,芙洛弥笑着向两位客人介绍,她抬手蹭着大猫柔软水滑的下巴。
“佛州巨猫?”玛莎被那只大猫扫视,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反观同伴,莱尔却是满眼亮晶晶地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显然,和普通猫咪不同,佛州巨猫是变异的品种,最直观的就是体型巨大,并且大多能使用魔法,有的甚至能和人类交流。有学者认为佛州巨猫是古代生命炼金的结果,并把它们归类为神奇生物的一种,不过这个观点颇有争议,毕竟除了体型大、会魔法之外,它们在生理结构上和普通的猫咪没有区别,甚至也和普通猫咪一样分各种各样的品种。因此也有一些“猫女巫”(酷爱猫咪的女巫)相信佛州巨猫其实是“猫王”,就像是地精的种群中偶尔也会出现“地精王”这样体格和智力更强大的同类。
至于“佛州巨猫”这个名字,是前代的一位女巫命名的,那位女巫在神奇生物领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的研究笔记直到今天仍被神奇生物研究者们奉为圭臬。
“是的是的,她叫噗噗!”芙洛弥亲昵地挂在巨猫的颈侧,她隔着毛探出头,“她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玛莎能感觉到一人一猫之间的亲密,但毕竟是“猫王”,猫科都是天生的猎手,而佛州巨猫更是比她的近亲狮虎豹危险得多的狩猎者,因为智力更高,战斗力更强。她回忆起“神奇生物学概论”那门课上导师说过,目前很少有关于佛州巨猫的记录,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数量稀少,更是因为他们极度危险。
“它是……你的契约生物吗?”玛莎悄悄吞了下口水,她低下头不敢看噗噗的眼睛。
可是旁边的莱尔已经激动得不行,嗷嗷叫着“好可爱!”“可以摸摸吗!”之类的话。
芙洛弥也非常高兴,毕竟除了附近村里的孩子,噗噗在森林里几乎没有玩伴,成年人们敬畏女巫,更别提他们对噗噗这种神奇生物视若猛虎的态度了。
我们噗噗果然非常可爱啊。芙洛弥边想边拉着莱尔让她学自己把整个身子扑到噗噗身上的毛里,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答玛莎的问题。
“噗噗是我和老师从小养大的,我们之间是平等契约。”
玛莎点头,“我明白了,莱尔——”
“软乎乎的,啊——天!堂!”莱尔把整个人埋进噗噗的毛里,对此噗噗并未表现什么不满,反而轻轻地打着呼噜,尽管这呼噜声听起来相当的大就是了。
“你真是好人!”莱尔忽然握住芙洛弥,“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猫咪!”
“好了莱尔……注意礼数,把邀请函交给芙洛弥女士吧。”玛莎轻咳一声,提醒同伴收一收平日的活泼,毕竟他们现在是在面对一位正式的女巫。
是的,噗噗出现的那一刻玛莎就已经认可芙洛弥的女巫身份了,更遑论她感觉到了从那只佛州巨猫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波动,又联想到先前芙洛弥提到这里的“温室领域”和眼前的巨猫有关。无论是不是从小养大的羁绊,能和这样强大的神奇生物缔结契约,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了。
“那么,芙洛弥女士,邀请函就拜托您转交给您的老师了。”
看着一脸严肃的玛莎,芙洛弥接过了莱尔手中的信件,她看着上面烫金的纹饰和红色的火漆印,微笑着点点头,“我会尽量联系老师的。”
“以及关于您的女巫身份我会及时汇报给学院,学院应该也会给您发送邀请,后面可能还要叨扰。”玛莎的语气很恭敬,就像面对自己的导师一样。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芙洛弥忽然笑出声,“噗噗很温柔的,你要不要也来摸摸看?”
“哎?”
还没反应过来,玛莎也被拉着扑倒在噗噗的身侧,那温暖柔软顺滑的皮毛在接触到玛莎脸侧的那一刻,玛莎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恍如一道电流从发梢流到脚尖,再从脚尖向上传回每一丝头发尖尖——温暖的阳光味道,猫身上独特的香味夹杂着青草香气,一时间包裹住了玛莎。
“呼——”
玛莎闷着声音长舒了一口气。
“啊——”
莱尔也再一次扑向噗噗身上。
“哈哈哈哈,哈——”
芙洛弥觉得两人又可爱又好笑,也学着她们,只是这一侧没什么位置了,噗噗不太喜欢别人碰她的腿,索性走到另一侧,也长舒一口气大大地扑倒进去。
“喵——”
似乎是有些无奈,但又不好移动,佛州巨猫噗噗索性就地伏倒,轻声呼噜着任由她们抚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