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桌面上的一大摞文件,安娜陷入了沉思;然后抿了一口比白水还寡淡的咖啡。
关于严寒,伤亡,资源告急;这些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昨天军需官带她去战壕里参观,当她到达岗哨的时候,哨兵对她敬了个礼,她看见那双眼睛被冻得通红,这也可能是雪盲症的前兆。
“我们还有多少食物储备?”安娜叹了口气,对眼前一脸惆怅的军需官说道。
“全连省吃俭用还能维持十天的粮食,柴火基本没了,但最要紧的是维生素的问题,就连用来煮汤的松针也找不到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全部都会变成瞎子。”军需官神色紧张地说。
这几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安娜头上;入冬以来,战士们的生活质量急剧恶化,眼下几乎是判处了这个队伍的死刑。“省吃俭用”,这几个字听着很轻松,但在体力和精神劳动都这样剧烈的前线,却是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战士们的身体情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了一天之后,回到营地,却只能吃这些难以消化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茅坑里人满为患。无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没办法叫人乐观,但好在纪律一直都保持良好,并没有太多人抱怨。
想到这里,安娜在桌前更显得心神不宁起来,再这样下去,这仗就没法打了。
突然,传来了很剧烈的敲门声,安娜示意一旁的少尉去帮忙开下门,即刻进来的是气喘吁吁的传令兵。
“呼...啊......连长同志,上面叫你去开军政会,集合地点在团部。”传令兵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是一间其貌不扬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围着它坐着一大群人,其他人坐不下就站在房间角落里。他们小声讨论着一些事情,但主要的聊天内容还是因为交通线路被掐断,现在资源实在是匮乏。
安娜走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她很好奇今天的会要讨论些什么,其实不用猜都差不多知道了。
一位戴校星的军官在安娜之后也进门来,这次会议就是他召开的,于是所有人都站起来,对他敬了个礼;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严肃。
上校取下嘴里的香烟,在房间里踱步;他看了看大家,非常沉重地叹了口气。
“下午好,我想不必多说了,情况我都知道,这次会议正是关系到粮食安全的问题。”上校说着,一手拿起一颗红色棋子,放在桌上摊开的地图上;棋子下方是一个高地,同时也是离这里最近的敌占区的粮仓。
“这所仓库原本就是我们的,但不幸的是前段时间被敌人占领去了。我们勘察过里面的情况,现在里面就有足够我们一直撑到冬天结束的物资,懂吗?我们需要的一切都在这里面,木柴、食物、钢材...
“敌一个加强营驻守在这里,但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它。我们那边已经谈好了,你们只管打,城里敌军主力方向不用管,友军会去牵制;我们要尽快取得这里的控制权,趁现在我们还有战斗力。而且这两天时机很好,我军与敌展开了一场规模宏大的会战,大部分敌军精锐都被吸引去那边了,所以我们要趁敌之危,猛烈进攻其虚弱地带,一举拿下目标。
上校调整了下帽子,若有所思。
“一营三营从正面进攻,二营在高地侧面伏击地点待命,师部安排了一个坦克连支援我们,就是不清楚能不能如期而至,还有炮兵若干,但敌人的防空火力太强了,飞机飞不进来;而且进攻途中地形狭窄崎岖,尽量不要让队伍聚太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敌人的据点大概有以下几个,都分布在山脚周围;碉堡,机枪点......这些到处都是,很难打,到时候我们叫炮射烟雾弹掩护一下,工兵们上去把它们全部炸掉,炮兵再炸两遍,最后你们再一口气冲上去。
“注意相互配合,听从指挥,这次作战的风险接下来我会慢慢分析,你们要注意听;战斗风险很大,所以要时刻引起注意,无线电通信一定不要断掉...这次的作战十分细致,所以才叫这么多人过来,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负责的任务...
会议开了好几个小时,安娜回到连里时已经是半夜,她翻了几遍本子上刚刚记下的内容;作为知识分子,安娜的字迹工整而好看,会议的所有传达内容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看就明白。但时间已经很晚了,今天也没有其它事情;安娜挪到床边,倒头就睡。
炊事班长送热水进来,看了一眼熟睡的安娜,默默关上了房门。
深夜里,仓库周围一片死寂,站岗的士兵把探照灯打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在白雪的漫反射下,显得格外明亮。这是一件非常无聊的差事,一个哨岗两三个人,全都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因为老兵全部调走了,这群新兵蛋子的做事效率实在是堪忧;原本一个班半小时就能完成巡逻的区域,现在要三个班一起巡。当走到据点边缘时,新兵都会害怕得紧紧抱住手上的步枪,他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吓得跳起来,慌乱地拿枪指向四周,好像敌人或者其它什么猛兽随时随地都会从周围窜出来一样。
“你们这群蹑手蹑脚的废物!”带队的班长大声辱骂他们,然后这个班屁颠屁颠地踏着小路走了过去。
但此时安娜一个连的人就埋伏在他们脚底下的灌木丛里,全部身着伪装服。她心想这群有饭吃的敌人营养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然怎么视力会差到连面前的自己都发现不了呢?
借着月光,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指针的方向,马上就到时间了,只差几分钟;她示意旁边的战士准备准备。
敌人还在有说有笑地聊着天,突然,天上升起几颗信号弹,本来月色正好的天幕霎时笼罩在鲜红的光芒下。他们只知道枪声马上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全都慌了神,马上钻进碉堡里面。地下的敌人也惊醒了,他们急匆匆抓起武器跑出宿舍,迎接他们的只有子弹在耳边划破空气的声音,只能各自东躲西藏,听天由命。
敌人的指挥官也才刚刚睡醒,他的指挥所里几台无线电叽叽喳喳响个不停,现在整个阵地都被攻击着,完全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的;他明白现在的情况非常险恶,但只能硬着头皮使唤那些还能联系得上的士兵去救火,伤亡的消息不断地顺着电波从战场上传来。
“机枪三排和五排现在立刻把两挺重机枪移至221/85和225/83的碉堡内!快!压制住南侧扑上来的敌人!二排,你们坐标在哪?!好,现在去275/132的三号阵地,支援东侧的友军,注意甄别目标,不要随便开火,你们前面战线崩溃的士兵正在撤回来。西南撑不住了???请尽快把敌人坐标传达给我,我会尽快叫迫击炮阵地火力覆盖,并派兵支援...”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指挥所的地面颤抖了几下,房顶的灰尘落到几个人身上,差点把这位指挥官呛到;随后是第二声巨响,第三声巨响。
“啊?你再重复一遍?你说...我们三分之二的碉堡刚刚失守了?!?!”
安娜刚刚损失了一个排的步兵,是被乱炮炸掉的,其它三个排情况也不怎么样。此时安娜接过副连长递来的冲锋枪,准备亲自带两个排冲上去,机枪排爬到这片区域的制高点。
她刚刚走出去,头盔就被一发子弹打飞了,脑袋嗡嗡响,接着前面的战士头上也中了一枪。
安娜对着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狙击手臭骂一顿,不过随着头顶照明弹的熄灭,狙击手的枪焰被一个眼力劲较好的战士发现了,机枪排随之进行了猛烈的火力压制,之后狙击手再也没开过枪。
他们走几步躲几步,遇敌就开火,很快就到了一座建筑附近。
安娜和几个战士朝着屋内丢了几颗手榴弹,然后一窝蜂冲进去,在屋里尽情倾泄火力,枪声结束时,地板上只剩下几个断气的敌人。屋里堆满了各种木板箱和大号的布袋子,安娜抽出军刺在袋子上割开一个口,小麦哗啦啦像雨点一样洒在地上。
他们夺下这所仓库了。
战斗结束了,第二天早上,卡车顺着路把资源源源不断输送出去,战士们终于吃了顿饱饭。安娜端着一杯加了盐的红茶,坐在粮仓的门口,和几个战士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