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越写越乱干脆删除重写算了,主要还是没有理清大纲,加上人多,写的很乱。后面写不下去估计还有可能重写.......)
廊桥村因宋代修建的一座古廊桥得名,这是进村的大路,站在桥头就能看见,巨大的牌匾上写着‘进士及第。’两侧柱子上写着:“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辍学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梁上刻着一副‘勒马观花’的雕像。桥中每条梁上都雕刻着山川人物图画,救苦救难的菩萨、祈雨保生的临水宫娘娘、传习教化的林公爷、保境安民的白马王...一图人物就是一段故事。桥未是一副山精野鬼缉恶图,柱上写着:“淫人妻女,占人田房,欺人稣寡孤独,这样凶徒,任尔烧香难庇佑;孝于父母、友于兄弟、和于族党乡邻,若个善士,见我不拜亦扶持。”
廊桥是个不大的村,千百人口,分出了上桥村,下桥村;上桥村依山而建姓张居多,下桥村沿河而建姓王,多是张家佃户。
景、泰、福、怀、存、根、本、孝,这是张家排下来的辈分,王家辈份乱的紧,有些随辈份取名,有的胡乱拿个‘猫、狗’拟声的字就是名字了,大体分不出辈分来,只能凭着年纪来叫。一个活人都难的年代谁会在意这些呢?
南方最怕台风,这年多雨,刚出村雨就没停过,夏至一过连着晴了小半月,好不容易把发霉的菜干、番薯米、果脯等物晒了个透。暑气没持续几天,看这天上开始‘走云’时不时落下几滴雨。对于福建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要过台风了。家家户户拿长柱,晒谷席,谷场长板,把自家墙头围的严严实实,有能力的上房头移一移漏雨的瓦片,清一清瓦上青苔。
景濡作为村里辈分最高之一,他从不管墙头的事情,自小登高爬低的事情他就没做过,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耄耋老人。这个家极大,前廊、中堂、后厅。容纳了景、泰、福、怀、存五代人,男子媳妇,儿子,童养媳足八十几口人都挤在这老地主家的房子里。九户人家,死的死,没的没,有能力的儿孙也搬出祖宅,就剩下这九户人家。
所有人都是景濡的子孙后辈,可都是他兄弟的血脉。他曾经有过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去省城拼搏,寄回来三封信后杳无音讯。那年正是英法联军之役,后来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皇上老爷都跑出紫禁城了,天下也跟着乱了套,老人知道他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老人颤颤巍巍架着梯子爬上阁楼,拿茅草心捆的扫把掸去两口棺材上的灰尘,“自扫门前雪,自理梁上瓦...”
“少阿公...您老爬那么高也不怕摔下来...两口棺材够亮了,要不行等你‘老了’我给你搬河里涮涮....”
景濡只是遮着耳朵,“啊!啊!”回了两句
“嗐!这聋成什么样了...”
老人从怀里拿出三封信,沿着棺材缝塞了进去,只留下一个信封塞进自己棺材里。短小些的棺材是他夫人的,刘婆。她卧床有些日子了,时间一久人越来越迷糊,景濡是个少东家自小没干过活,家里落败了也是刘婆务农把持着家里家外,照顾着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丈夫。等她卧床时,景濡也尝试着拾柴、烧水、煮饭,好在刘婆对这个脾气大而低能的小丈夫有所了解,早早准备了一墙柴火,让他不至于过的太过窘迫。端屎端尿擦洗翻身这些照顾人的活,让他干的只能说是糟糕至极,总之吃的少拉的多,后期刘婆精神越来越差,只剩个骷髅架,拉起胳膊没有二两重,后背长起褥疮,老两口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陈婉妹是张福顺媳妇,好在她得了空也常来看看给老人家翻翻身,擦擦身体,不至于长蛆。
台风总是后半夜来,风大雨大,打了墙头两行‘渠瓦’。白天老人坐在床沿,看着雨水打在墙头上,墙土被雨水冲开一条渠,浑水顺着渠往下淌;不时看着隔板上的两口黑漆棺材。雨水‘哒哒哒哒’顺着瓦缝滴在接水盆上,一个白天老人都没下楼生火。
满堂子孙都唱:“老爷子要‘做老了’”
陈婉妹端了一碗番薯米汤来,只给刘婆喂了两口,老爷子也没吃。看水盆满了帮着给倒了,挪挪位置。
脯时好大一场雨,把白天压的像是黑夜,黑凄凄的墙板映衬着房间一点亮光也没有,老爷子发了好大一阵疯,把接满水的盆罐打翻,砰砰砰轰轰轰的闷雷声响彻老厝。满楼板的水沿着缝往下汨,楼上发洪水,楼下发大水。楼下不嚣子孙直骂,“老不死....”
晚上天黑的早,各家早早吃了饭早往屋里躲了,老爷子下来,哆哆哆,生起火,烧了一大锅开水,拿盆装又端不动,只好提着个漏水茶壶一趟趟走。
这次他仔仔细细给刘婆擦了身体,也给自己身体擦干净,从漆柜里拿出寿衣,一层层给刘婆穿好,自己穿好寿衣,把这些弄好已经是后半夜了。类似回光返照的一天,老爷子一天使了半辈子的力气,人的精气神说散就散了。躺在刘婆身边闭上眼,连被子也没盖,老爷子是铁心想闭眼了,他断气时刘婆甚至还能喘息。
像是某种羁绊,两个相伴一生的老人先后咽气。
第二天一早,风雨小了许多,吸了一天一夜雨水的墙头再也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崩下一角来。把睡梦中的人叫醒,只说:“老爷子又作妖呢。”
“少阿公、阿嫲,‘做老了’”这话听不出多少悲欢,更多是在陈述老人作古的事实。哀音在古厝的每个角落响起,成家的妇人穿上麻衣,按照固定的本子哭丧;男人头带麻袋,套着稻草绳开始清理老人生前遗物,老人生前居住的房间是禁地,招人嫌弃,这一刻禁地成了宝地,崩塌一角的墙头让本该昏暗的房间变得明亮。所有人都在寻找或许该有的金银器具,很不幸老人生前早把属于少东家的体面消耗殆尽。
一个古老的匣子,抽开盖子,满匣子厚厚的票据,借据、当票、土地置换、典卖田契约,无一例外都是向外流出,遗留下来的只有半亩山林、三分水田、两份旱地以及一张四分五裂的房契记录着数次分家的过程。
除了四张契书,房间里唯一值得上价的只有刘婆生前陪嫁的柜子了。总有人不死心,灶厢房间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寻到一块铜片。
“保不齐,把值钱物件放棺材里当陪葬了。”老爷子生前侍奉黑漆棺材比侍奉自己都情快,怕占灰了常扫;怕滴水就剪了两块油布遮挡。翻了棺材只有三封信,短些的里面有三封,一份没有信封;长些的那口棺材里只有一封信封却没有内容。这下老人成了这些孝子贤孙口中的‘不孝子’‘败家子’:“这么大的家业是一点也没传下来。”
妇人们哭泣着讲述着老人生前为人和善,疼爱子孙。
许老太太来了,村里现在最大的地主婆,在一丛大小媳妇的搀扶、簇拥下走街串巷来到老宅门前,她言语哀恸,哭了两段,拖着长长的尾音:“...阿公...阿婆...诶....烧金烧银给你买路走买路过,烧金烧银给你买物吃买物配...咯.......”
她没见过老宅的鼎盛,但见过如何一步步败落下来。赌、嫖、抽,腌臜、龌龊,偌大的老宅里满是游魂野鬼,从良田千顷到卖儿卖女不过三五年时间。盛极一时的家族,落个人丁寥落的下场。五十年前最大家族,老宅的落败,使得许老太太夫家迅速崛起,如今她家是本地巨富,整个溪宁县找不出第二家来,极盛。物伤其类,同为富贵之家,许老太太见到老人死后凄凉,又想到自家如今正鼎盛,后世子孙要是不孝,是不是也落个这样下场,不免心中悲伤。
老太太到场各家本能的放下手头工作,煮茶蛋或来规劝,“天气不好,刮风下雨的您老人家还来,受了风寒可不好。”你一言我一语满满孝心,至纯至孝,这份孝心却从未在景濡夫妻身上体现过。
许老太太不老,她还不到六十,湛蓝的上衣映衬下显得脸色红润,从未干过农活加上一脸富态,她看起来比在场大部分四十岁的农妇还年轻些。对于没来由的孝心她也欣然接受,她打听着老人的后事。
“老爷子昨晚自己不声不响,烧好水,身体都洗净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寿衣都是自己换好了才走的...”
“好...好...这是老人心疼后辈,我们这些做后辈的更应该把他们老两口后事办好才能对的起他的这番心思。”老太太叮嘱大儿子福阳,“老人后事要办的风风光光,要是缺钱少米咱们家也是同一房下来,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
张福阳也是满口答应,许老太太在众多大小媳妇的搀扶下走了。后事,明面上该有的都有,暗地里扣了不少开支,费用由老宅八户共同承担。这是有好处的,半亩山林还遗留几颗大柏树,丧后没几天就砍了,锯成的板条、梁、柱各家分了去;水田旱地一块一垄都分的清楚;顶要紧的是景濡在老宅加上灶厢有五间房子在他名下,这房间分了下去让原本住房紧张的八户人家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