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古城电视台记者，刚刚接到台里通知，组织上安排，派他去三里屯乡董家湾任第一书记…
柳家湾，江月在做农村题材的新闻采访时去过那里。平原的典型的农业村庄，距县城北偏东七十华里，属于三县交界，俗称“三不管”的地方。人口多，当年计划生育管得严的时候，村里出了不少黑户，计生人员来查，大肚子妇女往村东一溜达，过了大堤，就是另一地区的邻县领地。计生人员一走，妇女们又腆着大肚子回来了。村干部更像是维持会长，糊弄上面，保护下边，上面得罪不起，下面不敢得罪。弄得自己村都不知道自己村里有多少人。除了人多，别的没什么资源，无厂无矿，无产无钱。壮劳力出去打工，剩下老弱病残和一大批留守妇女儿童。
村委会是在白佛寺的地基上建起来，曾经是村小学，后来政府支持在村西，临公路位置建了希望小学，本计划作为附近村庄的完全小学，仅容下董家弯的四个年级的孩子。其余的孩子要到十里之外乡中心校上学。村委会基本在村子正中心。
相传明朝时这里曾有一座白佛寺，因战乱废弃，柳家先人从山西河东至此，因信奉佛教，便进了庙宇，燃青灯，修古佛，白佛寺重见香火。后来子嗣在此繁衍，围寺而居，逐渐形成了一个村落，滏阳河绕村而过，由西南向东北，玉带环腰，有大禹治水时修造的长城堤如一弯秋月，便起名董家湾。朝代更替，历史变革，日本鬼子占领华北，唯此董家湾有白佛护佑，长堤掩护，均未遭涂炭，白佛寺香火日盛。后来。文革期间红卫兵毁了寺庙，便未再建。
柳家湾人自称是柳宗元的后人，当年庙侧有祠堂，续有家谱。柳姓人繁衍生息，户籍人口已达2362人，到现在常住人口还不到1200人了。村内有两条主街道，是青石铺就，村委会东侧一条南北街道，村里人称为贝叶路，南侧一条东西街道，称为清心街，取自柳宗元的《晨诣超师院读禅经》，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
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路是清代修建的了，嘉庆年间村里出了个进士，在外省任知县，后辗转升迁入京。清明锦衣还乡祭祖，见村内街道坑洼不平，便筹资修建了这两条青石路，当时乡绅名贤的捐款捐物，均刻于庙前功德碑上。村庄渐渐形成轮廓，依西条主街道而建，措落有致，横平竖直。村内分东柳，西柳，南柳，北柳，没有中柳，中柳便是这白佛寺了。
村委会前的广场，便是当年小学的院落，三间北房，两小一大，大间是会议室，东间办公室，西间作了图书室。院西侧新盖了三间配房，是卫生局专项拨款建的乡村卫生室，场地限制，面积并不付合验收标准。未配村医，验收过后，闲了下来。
江月，把行李安置在卫生室，按县里要求，统一采购办公用品、床、被褥，一个简陋而温馨的家就安下了。只是做饭还不方便，米面粮油还没来得买，水得去院里的自来水管那接，平时没人住，水龙头早就锈死了。网是没有的，村里还没有光纤过来，离乡里远，与电信部门协调了多年，也没协调成。倒是东村有网，只是不是一个地区，接不过来，年轻的就去邻村蹭网。当年有漫游费时，在村西打是本地的网，到了大堤就时断时续，偶尔接入的就外地网了，得收漫游费。所以，村民去堤里种地不敢带手机。电也是经常停的，农村的电就是这样，一到农灌季节，电就不的够用了。目前小麦返青，停电也是自然的。
好在村支书，热情把江月带到家里，说就在这吃住，便收拾了东间屋，这暖和，老式斗砖的里生外熟大坯房，冬暖夏凉，不要生暖气，外屋点个煤球炉子，就过冬了。窗户是拱形的，仿佛陕西的窖洞。外墙砖上雕刻着毛主席语录，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字样。外间一个土灶，北墙有砖垒的两个垛，上面放了板子，下面放些杂物，旁边一个液化气炉子。煤球炉子不用了，扔在角落。村支书的老伴打开圆桌，沏了杯了热水，招呼江月慢慢喝。外间是农村标配的厨房客厅加餐厅。北屋三间同样大小，书记夫妻住在西间。江月暂时安顿下了，等把村委会这边收拾好了，就搬过去。
夜是宁静的，没有灯火辉煌，没有KTV的莺歌燕舞，没有撸串火锅的熙熙攘攘，晚上没处可去，村支书夫妻已经睡了，江月刷了会手机，也进了梦乡。清晨，村内鸡犬相闻。江月揉揉眼睛。伸了懒腰，从炕上坐了起来。
打开屋门，便被呛了回来。“唉呀，年轻人，咋起这早呢。”村书记老婆，一边拉着风箱，一边笑着说。江月出了屋，来到院里，房顶的烟筒上冒着炊烟。在风箱的吹动下，火燃烧旺了，屋里便少了些。水龙头下面修了个小水池，水管上还缠着防冻的海绵，一层旧车内胎包裹着。上面绑着铁丝。江月打开水管，洗了脸，水还有些冷，江月搓着手。“村东的杏花开了！”村支书进了院门，肩上背了一筐干草扔在羊圈里，“这羊快下崽子了，吃得多了。”
江月走在清心街上，皮鞋发出踏踏的响声，钉上的鞋掌敲击着青石路面，像马蹄声声。街侧房前屋后都有柴草垛，偶有孩子出来抱了一些去给屋里烧火的娘。几只鸡，有公的，有母的，有红的，有花在垛旁刨着，寻找着美食，路面上不时会出现一摊鸡屎。大锅的玉米粥真香，这也是江月第一次喝粥，不像豆腐，更不像羊肠汤，粘稠香甜，甚至可以不吃主食，热的白菜是昨晚炖的，弄上俩手工的馒，便饱了肚肠。
来到村委会，江月便酝酿着乡村路上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