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雷电纵横的夜幕下咆哮,漆黑与炽白交替闪烁。
水幕时而滂沱、时而微弱。
李非礼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头疼欲裂,泥土和雨水灌进嘴里。
“怎么回事……”
“我这是在哪……穿越了吗……我靠?”
“头好疼……靠……发生什么了?”
他在一片土坡上费劲地爬起身来,挤开双眼,几缕发丝黏在脸上,他勉强看清了自己的双手,布满了血痕。
“这是哪里……”
渗血的耳朵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声音,然后是一阵、一片,大量惊慌随着突然恢复的听觉涌入脑海中。
“我在哪里?”
人的怒吼和马的惊啼此起彼伏,金属的碰撞声激起飞溅的水花,那是剑与刃的交织,血与肉谱写的悲剧。
模糊逐渐化为清晰,视觉也逐渐恢复了,火光在城墙上燃了又灭,无数身影在他身边站起又倒下,残破不堪的城墙外,数以万计的士兵正在相互厮杀。
“这是梦吧……”李非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被撕烂的甲胄,布料上染满暗红色的血迹。
自己来到了一场战争中,他们拼杀得难解难分,血雾弥漫,尸横遍野,雨水冲刷着每一寸土地,将大地染成一片暗红。
战争的一方是自己这样的古代士兵。
而另一方,是穿着防弹衣,背持步枪,手握军刀的现代化士兵。
“杀!”
折断的旗杆被一名身披铠甲的老汉举起,插进一个现代士兵的头颅中,他举起旗杆另一节,怒吼道:
“欲过浔阳城,先踏吾身!”
李非礼能判断出,旗子上纹了个“陆”字,大半被鲜血覆盖。
“轰!”
又一道雷霆重重劈下,贯彻夜幕之中,李非礼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恐惧与求生的欲望,他在雨中仓皇地奔跑,试图找到安全的地方。
“先跑为妙,求求了别注意到我……噗——”
城外的地上满是泥泞,每一步都像是有死去的亡魂拖拽着他的脚步,李非礼一个没留神跌倒在地。
混乱的战场上,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是一个杀红了眼的现代士兵,他端起刺刀,向李非礼冲来。
“别杀我,别杀我!”
那张狰狞的脸不断凑近,滴血的刀刃迫在眉睫,他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近乎失禁。
下一秒,一颗头颅滚落在身旁,伴随着的还有不断流出的腥臭液体,让李非礼不停的干呕。
一名彪壮大汉气喘吁吁地将头颅一脚踢走,他脸上横肉堆叠,手中阔刀上的血迹转眼间被冲刷干净。
“你妈的,李非礼,我就知道你不行。”
“救我……救我!”
眼看这名大汉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甲胄,并且好像认识自己的样子,李非礼仿佛找到救星,眼神一亮。
“你也有今天。”
壮汉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露出一副十分解气的表情。
紧接着,他借着间断的闪电辨别出城墙的方向,把李非礼拽起狂奔。
“等下,这是干什么?”李非礼一脸懵逼,现在他的双腿酸痛无比,只能勉强跟上。
“听好了,王九水那碧昂的打算把浔阳卖了,自己已经带着阙香跑了,你跟着我跑就对了,只有你景仁大爷能救你!”壮汉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出一刻钟,暴雨和禁令都会停止,到时候那群联邦军能用枪械了,这万把守军必定全军覆灭。”
联邦军?枪械?
李非礼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局面的不对劲,为什么甲胄刀剑能和热武器在一个战场上出现?自己是穿越到古代了吗?
壮汉景仁单手举刀,一斩劈开一个试图阻拦的士兵,再用手臂蹭掉脸上的血水。
“不长眼的家伙。”
月光被湮没在乌云之后,闪电也时有时无,模糊的视野让两人逃跑的相当顺利,偶尔有人阻拦,也会被一刀劝退。
“我们在往哪里跑?”离城墙越来越近,李非礼终于忍不住问道。
“城主府。”
李非礼咬了咬牙,原身的脚上没穿鞋子,只缠了几圈绷带,在刚才的路上已经血肉模糊。
但是他想活下去,只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搞毛啊!我怎么穿越到这种鬼地方了!”李非礼内心疯狂oc,“差点挂了,还是没有金手指的吗。”
在醒来之前,他只是一名刚高考完的学生,甚至暑假都没放完。
他的高中生涯称得上是苦逼至极,总是意淫自己能像小说男主一样享受开挂人生。
……
陈旧的城墙大半都已经塌陷,时而有残缺不全的尸体从城墙上落下,分不清是哪一方的。
景仁带着李非礼踏过一片碎石,来到了浔阳城内。
城内四处起火,房屋成片倒塌,一片死寂,宛若一场浩劫。
“这……”李非礼的内心大为震撼,他不敢相信这是现代士兵所为。
景仁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兵器领先了我们数千年,野蛮程度却停滞不前,这就是联邦军。”
“战争的目的呢,目的是什么?为了资源吗?”
“不。”景仁停了下来,“到了。”
间断渐弱的大雨扑不灭城中的火光,这让城内的光线反而比城外明亮许多。
两人面前伫立着的,是一座十分雅致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为什么这里完好无损?”
李非礼跟着景仁走进庭院,隐隐感到这个地方十分眼熟,在记忆里,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你可算来了。”一个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戴着黑色斗笠,看不清面容,声音却意外轻灵好听。
那人注意到了蓬头垢面的李非礼,扭头看向景仁:“他就是……”
“没错,我找到他了。”景仁从衣内的包裹里取出一枚铜钱,抛给了黑衣人,“他现在应该是没有任何记忆。”
“呦——”黑夜人好像听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凑近了李非礼,在他好奇的目光下摘下斗笠。
她的眉宇透露出非凡的气质,眉毛如墨画般细长有力,眼角微扬,明亮的眼睛宛如秋水一般温柔,脸上笑意吟吟,墨色长发高高束起,一袭黑衣在月光下如若幽兰,沉静而飘逸。
“还是小弟弟形态,不知道对姐姐感不感兴趣啊。”
“别闹了,我们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景仁不满地插嘴,递给他一枚铜钱。
李非礼将铜钱接过,在指尖端详了一下,典型的天圆地方,但是钱文却是楷书“青陆”“生死”纵横而纹。
“含嘴里,别咽下去了。”说罢,景仁也往嘴里丢了一枚。
“这有什么用?”
“你问题咋那么多,这是阙钱,含嘴里就能保你免受某些伤害,比如那些联邦军拿枪射你就不管用了。”
“啊?是什么原理?”
“什么什么原理,这上面有非常牛逼的鬼的恩泽。”
“不是?什么的恩泽?”
李非礼追问道,但景仁翻了个白眼,不再回复了。
“季归伊”他看向那黑衣女子,“退路准备好了吗?”
“目前残余的浔阳守军还能坚持一刻钟时间,京师虽然调兵支援,但路途遥远,起码两天脚程。”
季归伊看了一眼李非礼,沉吟道:“想要带着他逃出去,只有走城主府内的密道。”
他们究竟是谁,是认识自己吗?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凶险的处境来救自己?
李非礼在一旁默默站着,不敢插嘴……
……
雨渐弱,云愈薄,月光透彻明亮,夜色清晰。
一个庞然的身影静静站立在城墙之上,扫视着城内满目疮痍的美景。
脚下的青砖被踩出细密的裂纹,那庞大的身躯穿戴着由钢铁打造的装甲,在细雨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雨水沿着矫健的线条流淌,每一块装甲板块都雕刻着精细的纹路,如同龙鳞般错落有致,一种无形的威慑在四周弥漫,无需出手,站在那里,就给守军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绝望。
联邦军凭借着来自两千年后的动力装甲,推平了陆朝三分之一的版图。
护目镜中的目光穿透雨幕与废墟,落在了一座庭院之中。
这场战争中,即使阙香的禁令限制不了他,他也从未出手。
他的存在,是留给“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