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镢头挥得好

　　“铛——”，一身破布衣的布洛川挡下了光头武士重重劈下来的一刀，用镢头把。

　　武士的甲，兜鍪遗失，右胳膊肩吞掉落，铠甲其余部分尚且完整，但是沾满了血和泥，比杀猪匠的皮围裙还脏。

　　武士的刀，刀如其人。诸多缺口散落在刀刃上，未干透的血迹仍然黏在刀背，又脏又破又凶。

　　可就这破刀，不是个镢头把能挡得住的。刚刚这一击，镢头把中间开裂，断口明显。布洛川轻轻一掰，镢头把便顺势断了。

　　光头武士深吸一口气，双目瞪圆，双臂蓄满了力量，破刀又要劈下。

　　布洛川退后几步，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声越来越明显，感觉心脏要破膛而出。

　　他，想跑了。

　　对面是个身披铠甲、训练有素、拿着佩刀的军官，自己是个一身布衣、拿着一把，不、半把镢头的老实人。就算拼命也拼不出个花样来。

　　打不过就跑，不丢人。布洛川这样想。

　　“咳！”

　　“咳咳咳——”突然，光头武士重重咳嗽了几声，身体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用刀拄地蹲了下去。

　　紧接着，喉咙攒动，一口黑血夹杂着内脏肉沫喷在了破刀上。

　　布洛川呼吸些许舒缓，这厮深吸一口气都能挣成这样，看来也是强弩之末了，他松了口气。

　　跑什么跑，逃跑，那是怂人干的事，自己堂堂八尺男儿，不可能是怂人。

　　布某人瞬间心高气傲。

　　如此良机，不把这个逃窜到村子里的武士拿下，不知道还要残害多少村民。只要杀了这个光头，自己就是河边村的大英雄了。

　　就在布洛川沉浸在自我遐想中时，鲜血似乎激发了武士的斗志，武士忍痛提刀扑过来，想尽快结束战斗。

　　身形极快，没用劈砍，而是下撩。

　　布洛川眼睛注意到了，脑子也反应过来了，可手不听使唤，还没来得及用镢头把竖挡，对面的刀刃已经贴身。

　　布洛川暗叫不妙，正想着退后闪躲，大腿已经被砍了一刀，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洗得透白的青色裤子，又染回了深色。如果是常人，腿上挨这么一刀，多半是站不起来了。

　　光头武士露出了轻蔑的冷笑，沾着血渍的黄牙外露：“临泉人，爱用下三滥的手段，没一个好东西！”说罢身材微斜，双手握刀，目露凶光，霎那间就要砍掉眼前这个少年的头颅。

　　布洛川又气又恼，气的是这厮看起来都快不行了怎么动作还这么快，恼的是自己为什么刚刚没跑，大喊：“马西，快点出手！”

　　话音未落，一把土已经扬在了武士面门。哪有什么马西，就是叫唤一声分散注意力的。

　　紧接着不顾大腿伤痛站起身，握紧还剩一半的镢头把，仓皇地劈在了光头武士的面门上。这一劈虽然准头有些歪，动作也有些急促，但宽镢头刃还是刨中了武士的面门。

　　“噗——”，切肉的声音。

　　武士的鼻梁已经挂在了脖颈前，上下颚牙齿被凿得粘黏了在了一起。双目渗出鲜血，透露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瞳孔逐渐失去光泽，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扬起的土雾尚未散去。

　　几个村民在土墙上探了探头，确认倒在地上的不是布洛川后，窸窸窣窣得走了出来。

　　布洛川将自己大腿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并不感觉到有多疼，甚至有些无所谓。

　　虽然刀伤不浅，但按自己的体质，今晚就能愈合如初。

　　唯一让人心疼的是，自己的裤子，上哪缝去，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除了抢，弄件裤子并不容易。

　　“嗨，叔，这光头死了，叫大伙出来吧！”布洛川招了招手，同时斜着脑袋微微仰头，等着村民们的赞扬。

　　良久，未等来任何马屁。

　　凝神一看，刚刚几个下来的村民又一溜烟跑回了土墙内。

　　正当不解时，眼角余光中，出现了两个身着青衣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依旧手拿长刀。

　　布洛川转身定神眺望，那俩士兵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内衬和刚刚这个光头所穿得一模一样，那应该……

　　就是刚被砍死的这光头的部下了。

　　望着沾满血和土的镢头，以及自己破碎的裤子，布洛川内心十分干涸，胸口烦热如头顶的太阳。

　　照这么个打法，裤衩子都要保不住了。

　　时间正值乾元历213年春，中午。

　　…………

　　不远处山上密林中，一小队人马伫立。为首一个青年身披锁子甲，正躺着栗色战马马背上睡觉。身后站着九个身着布装的步兵，齐齐望着河滩上的打斗。正是临泉的部队。

　　“队长，我们跟了一路，那个赤平的百夫长，居然被镢头刨死了。”一个小兵开口了。

　　“他们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在哪了。”青年队长开口道。

　　“另外两个这会儿也出现在河滩上，看起来没想着跑。”

　　“我们再不出手，恐怕……恐怕一个铜弥（货币单位）都捞不着了。”小兵继续低声提醒队长。

　　“那个光头确定死了？你们下去把剩下两个捉了。”

　　“三千铜弥，终于能到手了。”青年队长长吁了一口气。

　　九个步兵疾步向山下河边奔去。

　　…………

　　出于人数上的优势和对奖赏的渴望，战斗进行得很快。

　　两个一脸讥笑、想着怎么虐杀布洛川的赤平兵还没走到布洛川身前，就遇上了山上奔下来的临泉兵。

　　其中一个耿直的想迎难而上，结果被迎面砍死。另外一个算术和眼神都比较好，直直地跑到河边，脱光衣服跳河泅渡了。

　　布洛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河边村这片土地还是归临泉管，临泉还是有个把带把的人。

　　村民们又探了探头，确认依旧还站着是布洛川后，又窸窸窣窣地跑了出来。

　　大家伙一起将两具尸体摆放在一块儿，顺便将光头武士的铠甲剥了下来。刚收拾好，青年队长也赶到了河滩上。

　　“沙队长，跑了一个，一千铜弥没了！”小兵垂头丧气道。

　　布洛川心有不屑，这个姓沙的队长，人都杀完了才慢悠悠地赶过来，还骑着马。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沙队长没有回应小兵，看了看周围的村民，又望向泅渡逃兵遗落在河边的军服，脸色愠色退去，对小兵使了个眼色。

　　随即热情地对布洛川伸出了手：“兄弟，你砍死了一个赤平兵，有大把赏钱，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去临泉大营拿赏钱？”

　　布洛川看了看自己快成布条的裤子，狐疑地回了一句：“大把赏钱，多大把？能扯一身衣服不？能买一把镢头不？”

　　“一千铜弥！”小兵口中的“沙队长”轻蔑地笑了笑。

　　一千铜弥，这差不多是河边村村民在地里刨土刨半年的收入。

　　这么多钱，应该能在临泉市中心的澡堂子泡个大澡吧，应该能拥有很多个短暂而温热的爱情了……

　　布洛川虽然连女人的大腿都没见过，眼界是窄了点，但胜在想象力丰富。

　　“沙队长，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