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猫校也是地面儿上的著名狠人。辍学、打架、偷窃、混帮派、做地下悬赏任务。
一次帮派械斗使他断了右手，如今只能勉强靠他老爹留下的理疗馆营生。照顾生意的人多半是曾经帮派的兄弟，赊账是难免的事。
“你还记得那个谁吗？就是总在2560大街披萨店神志不清的那个逼。我上次经过那，他靠墙撒尿溅我腿上，我一脚把他狗东西的屎踢吐出来了。”给老兄弟们治疗跌打损伤的同时，听他们吹牛逼，像喝某种上头很快实际度数却很低的酒。短暂回忆后，猫校就会寻机给老兄弟泼冷水。“哦，是吗。我记得他去年不是出车祸死了么。”
“嗨！你这人真没劲！我说的是另一个……噢！这玩意真疼。”被理疗店的机器人在膝窝里扎了一针，老兄弟无缝衔接了话题：“这个真能治病？”
猫校捻转着那根针猛然拔出，一股暗色的血注喷出，顺着理疗床流到了地上，黏糊糊和上一位客人的不明液体混成一滩。“放心吧，你脸上的大疮差不多一周就能消了。”
“这么神奇？我要推荐我那站街的相好下次一起来。”
“可别了。”猫校听出老兄弟口中的“下次”是这次想免单的台阶，赶紧抢过话头，“我这些门道，算非法行医。你想让医药公司派人来噶我腰子么？上次我不过是在店里熏了点艾草就被罚款了三千印第纳尔，。小本生意别说罚款了，被街对面那些孙子奢几次账，一个月本钱都要赔进去。”
“你这还不如回去接着跟我们混。”老兄弟岔开话题。
猫校把自己右手腕上的机械接口对到老兄弟眼前，左手轻按按钮，接口中间的金属盘上突然弹出一根三厘米的钢针，吓得老兄弟一激灵。“你觉得我这小玩意能干死谁？”
“拜托，断了只手而已，当年你可是八十万马仔教头啊，哎——”老兄弟看看他，又看看和他一般高，右臂也被改造成针灸发射器的那台机器人，沉默了一会打趣道：“闹了半天，你们是亲兄弟啊。”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胀破了天花板。
一小时后，老兄弟还是厚着脸皮只付了一半钱溜走了。
猫校关了店，叼着烟回到店铺上一层自己的住所。那是和拥挤的理疗店一样大的空间，玻璃隔出了卫生间和厨房，没有卧室和窗帘，一张2米长的直排的沙发背靠着玻璃窗，这便是猫校的床了，入夜，外面会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直到天明，光污染让猫校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他从不吃药，睡前只是拿用到发黑的针灸针刺自己手腕的内关穴，刺进的时候，好像是能感觉到跳动频率过快的心脏被一根硬物镇住了一时半刻。
做完这个动作，他操作机器人坐在自己左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
夜间新闻像往常一样报喜不报忧，即便是严重的事故和凶杀案也一笔带过。主持人故作激情的播报语音成为猫校反思自己这一天的背景音。“一天的房租200印第纳尔，吃饭50印第纳尔，收入219印第纳尔。明显又亏钱了。”猫校不敢细算电费这样的其他零碎支出。“应该还有不到10000印第纳尔的老本，撑过这个月应该没问题吧。”他琢磨着，从手机上调出存款账户。“1530ED”屏幕上显示余额。
“他妈的，钱都哪去了！”一股屎到临头的焦虑让他几乎站起来。“再这么下去，我得和巷道里那些疯子一样去乞讨！”他又从饮品柜里刷了一瓶含糖量很高的饮料缓解焦虑，细细品咂。“-15ED”
“不行，得换个活法。”猫校念叨着。半年里，这个天天在立的flag已经快变成他的口头禅，可生活你要是一切循规蹈矩，那就是迷宫，除了一条吃屎的出路，其他的都是死的。又想起今天是开奖日，猫校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希望似的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揉成一团的竞技场彩票，电视也切换到梦野娱乐频道，正巧在公布本期竞技场结果。
“嘿！又是亲爱的彩迷们的节目时间，也许你错过了本期精彩的机儡竞技场直播，但此时此刻千万不要眨眼睛，因为我只播报一次，错过十个亿那可不能怪我哟。”穿着黑色网袜和上身西装化了浓妆又满脸络腮胡的主持人摆出浮夸的姿势，“首先回顾第一场比赛，寂寞螳螂对战小陀螺，小陀螺毫无悬念用深厚的底盘坐断了瘦麻杆寂寞螳螂的脊椎。”主持人背后的落地屏里重播着战斗画面。胖墩墩的机器人小陀螺惊人地弹跳到半空，狠狠坠落砸在已经被废掉一条腿的对手背上，机油溅在屏幕上，背景音尽是现场观众的嘶吼和尖叫。
“第二场比赛，至尊剑圣对战盾皇，嘿您猜怎么着？这两个无聊的家伙打铁一样打成了平手。”屏幕画面里，一个武侠扮相机器人用剑不断劈砍一堵墙似的盾牌，盾皇龟缩在盾后面，甚至没有露脸。
“草！”猫校骂了一声，把彩票扔在地上。这一场是他下了眼注买至尊剑圣赢，如果押错，后面场次即便全对上也是白搭。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理疗机器人，“你上都比那个废物灵光。”
这台低端智能的理疗机器人只能听懂几个命令词语，转头看看猫校，眼睛瞳孔放大了三倍又缩回原来大小，摇了摇头。
“哎，要是能操纵你老兄去打一场，好歹能挣点出场费。”可是，机儡娱乐格斗行为属梦野娱乐公司掌握，非梦野娱乐公司授权的机器人发生娱乐格斗行为均会被依法被销毁，无梦野娱乐公司许可，任何人聚众组织机器人进行机儡娱乐格斗则将被处以500000印第纳尔罚款，牵头组织人将被摘取一颗肾脏作为惩罚。
“这年头，真的是有钱的越有钱且有势。”想到梦野的发迹史，猫校从嗓子里咳出一声干笑。梦野千波本是个AV女优，出道时就是穿着黑色网袜和上身西装，不温不火拍了七八部，被一个机器人生产商看中娶回了家。一个月以后，顺利继承中风而死丈夫的全部遗产，此后专注生产用于娱乐格斗的机器人——机儡，并买断了机器人娱乐格斗行为100年的经营权，成为业界独一份。早年，猫校看过梦野千波的全部小电影，此时看到她在电视里出镜，看着她和大脑袋不成比例的魔鬼身材，深信这母猪一定是从哪弄了个倒霉少女当“腔子”，做了换头手术。
想到令人不适的外科医学，猫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锁骨下的“决死痘”，那是块像牛痘一样的疤，是这个时代底层人避免自己器官被医药公司强行摘取移植给权贵的护身符。
“决死痘”是一种可以接种到身体里的病毒，这种病毒在血液中潜伏时无比温和，但会受任何免疫抑制剂的激化无限复制，并在十秒内穿透身体所有细胞。携带这种病毒的器官或肢体对需要移植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根点燃汽油桶的火柴，因为移植器官和换头手术总要用到免疫抑制剂。
接种“决死痘”虽然防止了自己哪一天莫名其妙从世上凭空消失，却也使宿主因无法注射免疫抑制剂彻底和义体“绝缘”。而与义体“绝缘”就意味着和高效“无缘”，单是没有脑机接口一项，就已让猫校在同人群中像个原始人，更别提动力跟腱、强化鹰嘴骨这些外挂般的义体了。为了安装义体，那些迫切跟上时代节奏的穷逼索性用艾滋和梅毒来代替“决死痘”，所以那个被梦野换了的躯体生前一定是一个光洁溜溜的天使。猫校惋惜着，忽想到梦野千波这么大的腕儿，怎么会突然上电视？便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她的讲话里，去粗取精，归纳为以下信息：
一，今后梦野娱乐的机儡娱乐格斗将在一对一死斗的基础上增加更多新花样，包括且不限于小组竞技、大逃杀等内容。
二，为吸引更多流量，增加机儡娱乐格斗的热度，今后梦野娱乐将取消一部分限制，允许非梦野娱乐公司生产的机儡参加各类格斗比赛。
三，为规范机儡格斗比赛操作，梦野娱乐公司将推出新型操作设备，包含操作员VR头盔一顶、动作捕捉控制器一套、特殊武器开关手柄两副，此设备命名“梦野大家乐”。
四，今后机儡娱乐格斗行为均需使用“梦野大家乐”设备，首发活动价8000印第纳尔，操作员未经允许使用其他操作设备将被处以200000印第纳尔罚款。
五，为推广“梦野大家乐”设备，各市区将举办区级机儡单人竞技赛，胜出将获得高额奖金。并且凡参赛者，所使用机儡将获得永久娱乐格斗授权。
“开搞吧兄弟！”猫校心向往之，一巴掌乎在理疗机器人的后背上。理疗机器人被打得一颤，扭过脸不理解地挠了挠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