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无法复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死神或是上帝平等的俯视众生。假如一个想要了结自己生命的人遇到了他,能够多出一个选择,将人生重启,那迎接他的是一尘不染的新生活,还是肩负双重的痛苦在来世痛骂自己愚蠢的选择。
图书馆里一对普通的大二小情侣正在自顾自奋笔疾书,埋头学习。男生叫刘庆,女生叫程雨,离考试大概还有一个月时间,上课不认真落下的知识点必须在这段时间补上,以免下个学期重修。五月的天气就像他们此时的烦闷苦恼的心情,多日不见下雨连清风也感受不到,整个世界好像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灰色滤镜。
刘庆开起来小差,时不时看看手指,抓抓头发,迷惘地望望周围。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了原本空着的左边座位上,个子不高,穿着灰色衬衫,应该穿了很久了,衣服表面有些陈旧,但却非常平整,几乎没有褶皱,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看着报纸。
刘庆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着。他看到报纸标题的几个大字,“杨坪村奇闻-再生人”刘庆顿时思绪万千,这标题真令人不明所以。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冲着这边喊了一声“罗新”,表情比较慌张,房间的人齐刷刷看向她,她感觉有些难为情,悄悄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
“现在有几个人在你办公室外面,看穿着应该是校外闲散人员,我问了他们是谁,然后就冲着我大呼小叫让我来找你,还嘟囔什么欠债还钱。”
男子平静的点了点头,放下报纸起身走出门去。他走后,刘庆环顾四周,大家都在低着头学习,迅速抽走报纸找到刚才标题段落。
“据知情人士走访当地采访了多名村民得知,杨坪村近年出现了多名再生人,何为再生人,指的是村民声称自己保留有前世的记忆,可以清楚说出前世的名字,住址,家庭成员以及前世身上所发生过的事情。”
看到这,刘庆权当是小说的开头,读着打发打发时间。后面写的也不过是几名村民的采访记录,无非是表明自己是再生人,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刘庆心想:如果报道属实,倒真算是一个奇闻。但通篇都是人云亦云,依据的都是所谓当事人的一家之言,证据更是无从谈起。
刘庆准备放回原处,那名男老师恰好回来了,只好僵硬地笑了笑,一脸尴尬地递回给他。
“你看的是这篇报道吗。”男老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是呀,但我感觉这报道非常荒谬,无凭无据,只靠口述,我也可以说自己……”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觉得没准这位老师真的对这些感兴趣,相信这种怪事,那他的话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觉得可笑很正常,我曾经也不相信。”刘庆现在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下去。
“你甚至可能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深信这么离谱的事,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崇理楼304,我叫罗新。”
然后拿起遗忘在桌子上的眼镜盒,转身要走,停顿了一下,把报纸递给刘庆,没看完可以接着看。呆若木鸡接过了报纸。
“他好像是罗教授吧。”程雨努力回忆着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你认识他?”
“开学上过几节他的医学专业课,没过多久换了老师,你和他刚才聊什么呢。”刘庆把报纸给了程雨,她扫视一眼停留在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杨坪村奇闻-再生人,撰稿人罗新,这算什么新闻,居然是教授写的。”
刘庆从她手里抽回了报纸,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名字,震惊的脸上带着些许诧异。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被他人理解的小众爱好吧,这是他能够想到最能说服自己不去深究的理由。
仔细地把报纸对折了两三下,准备放回它原来的地方,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瞟见了一丝刺眼诡异的亮光,他侧着头斜视看清了原来是地上钢笔笔帽,上面的金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他坐在椅子上,侧弯着腰伸长手臂,由于久坐,脊椎发出了清脆的几声异响,他本能地警觉起来,迅速地拿起,摆正身姿,把钢笔握在手里,眼球瞟了一眼四周,暗自庆幸没有人注视自己的怪异举动,但细细一想自己也没有偷东西,只是帮别人捡起来而已。
他打开了握着笔的手,仔细端详起来,漆黑的笔身上印着自己手心的汗渍,摸起来圆润光滑的就像小溪边的鹅卵石,金属片上还刻着几个英文God-bless-you!-JLH。
他其实很想试写一下,只是直觉告诉他,这只钢笔应该很贵重,需要尽快还给失主,他试着回忆一下,能匹配到的失主只有一个人,罗教授。
说实话,他很不想和他打交道,不过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去还给他,然后尽快开溜。
图书室外老式铃声响起,这声音就像往平静如画的湖面丢石块,巨大的噗通声以及扬起的巨大水花惊跑了湖上的飞禽和湖底的游鱼。泛起的层层涟漪就像海浪一般,裹挟着湖面落叶冲向湖岸。
听觉敏感的人就像程雨甚至把耳朵反盖起来直到铃声完全消失。周围的人收拾好桌面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刘庆和程雨也收拾完了,他看着桌上那只钢笔,拿了起来,回想着教授说的地址崇理楼啥啥啥,不管了,他把钢笔揣进口袋。
“磨蹭什么呢。”程雨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来了。”他背上了背包,快步冲了出去。
“去哪,食堂吗?”刘庆边问边整理衣领。
“不去,我已经吃腻了。”
“那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有个点子,你跟着我就行。”
不出刘庆的意外,他们走到了校外。因为是饭点所以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煎饼果子啊”“饭团,饭团”“炒饭炒面”,他看着琳琅满目的招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时让他应接不暇,程雨一转身发现刘庆已经和他隔了至少两个身位。
正茫然无措地寻找自己,真拿他没办法,程雨不顾涌向自己的人群,走上去一把攥住了刘庆的左手,他这才重新感应到了自己,傻笑着的他正准备说什么,程雨打断了他。
“走吧,要不然待会要排好久。”
程雨躲在他身后两人就这样推推嚷嚷着到了目的地,一家叫江南酒香的小馆子,门口果然已经大排长龙,程雨很想埋怨他几句,但此时的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没有他用身躯开路,自己不可能这么悠然自得到这。她拿出手帕为他擦去额角的汗滴,就这样安静地等待了半个小时,终于里面空出了一个位置,轮到他们就坐了。
进去前,他们默契地看向还在排队的人群,不由得赞叹店的生意真好。他们并排而坐,看着店员递过来的菜单。刘庆还在思考点哪个,程雨则喊来了店员“和上次一样,你帮我们上菜吧。”店员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程雨看向刘庆,他不知道她点了什么菜,加上菜单上价格都不菲,所以他只点了一道番茄炒蛋,店员记了下来,为他们上了一盘凉菜后就去后厨了。
“你之前经常来吗。”
刘庆环顾四周,店内装潢虽谈不上高档,但却胜在卫生洁净,桌子和凳子上一尘不染,干净的可以反光。地段也谈不上繁华,若不是门前络绎不绝的食客,还真让人无法相信一家普通小馆子会有什么珍馐佳肴。
程雨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她夹起了冷盘里的卤牛肉塞进了刘庆的嘴前,他被动张开嘴巴,上下颚不停咀嚼着。
“我几乎尝遍了周边所有餐馆,这家色香味是最棒的,你待会瞧着。”说完抓起一颗花生米,大拇指一弹乖乖落进嘴里。
刘庆还在嚼着牛肉,刚才可能夹太大口了,嚼的他下巴有点痛,索性一口咽了下去。味道好不好吃还有待商榷,但价格却实打实是最贵的。
他追程雨之前也隐约感觉到她家庭条件应该挺不错的,后面在一起了就聊起来,原来她家也算是红色血脉,爷爷当初是名骄傲的红军战士,父母又都是大学老师,身为独生子女的她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过了没多久菜就被一道道端上桌了,有芋头炖牛肉,米粉蒸肉,红烧甲鱼,田墩生炒牛肉,还有荷包鲤鱼以及刘庆点的番茄炒蛋。菜品的丰盛着实震惊到了刘庆,他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老板见到她会这么高兴,程雨已经动起了筷子,刘庆则显得有些拘谨,一直夹自己喜欢吃的番茄炒蛋。
“你不吃干嘛,喜欢吃凉的吗。”
她疯狂的夹菜给他,直到堆的像山一样。
菜确实有些多,两人吃完还剩下了不少。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他们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进入了校门后,选了一处路边的石凳坐下了。
晚风轻拂,叶影婆娑。程雨倚靠着凳子,蹬直双脚,高举双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惬意地检查起自己的手指甲,微风撩起她额前的刘海,此刻她的侧脸在刘庆的眼中美得不可方物,微倾的额角上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秀发,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明亮饱含深情,眼角的泪痣更是精妙绝伦,令人过目不忘,挺拔的鼻锋如诗画般徐徐下延,嘴巴不似樱桃小嘴,但完美的两道弧线勾勒出的是不笑则威,笑则如沐春风般令人沉浸其中。
“程雨,你真好看”。程雨转头看下他,脸颊如桃花般绽放,又扭头当没听见自己继续玩弄手指。
刘庆居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要不然脸皮薄的他肯定也会不好意思。突然一只小虫飞累了,准备歇在程雨的头上。刘庆眼疾手快,轻轻一弹小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当初跟我告白因为是喜欢我那一点。”昏暗的路灯下,程雨的脸已经影影绰绰,看不见她通红的脸。
刘庆没有过多考虑,只是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讲实话,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他依然看不见程雨眉心蹙了蹙。
“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一个正常人,拥有健康身体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五脏六腑的”,他停顿了一下,或许是在组织语言,又或许是像黄河泛滥,把深埋在内心的话不断冲刷出来。
“如果有一天身体不舒服了,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啊,原来她对我这么这么重要。”程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喜欢上一个人是很美妙也很痛苦的一件事,一颗心会被掰成两半,除了考虑自己的事情,也会时刻想着你,喜悦或是失落将会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同伴,交替着问候那时的每一天。”
程雨依旧只听懂一半,她之所以会答应刘庆的告白,是因为她那时看的书上有这么一句话——假如还没有等到自己爱的人,取而代之的就去找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爱自己的人,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是两情相悦。
于是就答应了。昏暗的夜色下,乌云正悄悄聚集着,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就像一双大手硬生生撕下了黑色的帷幕。
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方向,但黑暗重新笼罩一切,惊雷乍起,程雨被吓得不轻躲进了刘庆的怀里,刘庆抱着她,轻抚她的背。
少顷程雨平静后,刘庆送她回了寝室,自己也赶在大雨倾盆前回到了寝室,累到虚脱的他倒在床铺上。随着他不断起伏的胸膛的是他激动的内心,他不断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图书馆到餐馆,再到学校,有许多的新奇事情。
平复下来的他这才发觉有东西硌着他的大腿,他拿了出来,是那只钢笔,刚好有位室友进来了,看到了他手中的笔。
“哟,派克钢笔,女朋友送的吗,真羡慕你。”
刘庆的老毛病犯了,他竟然开始吹嘘起来了。“没错,是她送的。”
“那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是吗,很贵吗。”
“当然了,我估计要200块。”
刘庆震惊得哑口无言,他猜得到很贵重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贵,毕竟一个月生活费才30块,他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背包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