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之后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现在真是后悔,我小的时候,家里长辈问我长大后有什么梦想,我为什么会说希望以后每天都能睡得很晚,半夜一点、两点以后在睡觉。”正在某个写字楼中加班的一名今年只有二十六岁的男人心里这样想着,“现在好了,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到家都要十二点多甚至将近一点了,也算是从某种角度来说实现了愿望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他以外办公室里还有三个同事,跟他一样在加班,他们已经连续加班两周了,身体已经疲劳到了极致。最近公司的项目要赶进度,再过一个月就要验收了,还要进行测试工作,不加班很难完成。实际上,每天高强度的加班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技术水平不够,与之相反,他们这几个人都是项目的主要技术骨干,而且这四个人都很年轻,最大的才三十二岁。“也对,”他继续琢磨着,“在大一点的就都被裁员了,剩下的当然都很年轻了。”
之所以最近每天都加班到这么晚,甚至有时候还要通宵工作,是由不少客观因素导致的。比如系统的维护,数据的处理,还有整合打包之后的bug修复,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真正让人头疼的是甲方一天一变的需求,经常性的突然有什么变动,导致他们不得不经常修改,所以现在才这样。
“他们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在心里抱怨着。其他几个人同样无精打采,目光呆滞的看着电脑屏幕,等待运行结果。如果今天可以正常打包上传的话,那么往后几天就可以稍微轻松点了,因为他们到今天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需求了,剩下的模块只是很小的功能,很快就可以完成,同时就可以进行测试和修改了。
他坐在椅子上,后背向后靠着,闭着眼睛休息片刻。他今年二十六岁,大学毕业已经四年了,一年半之前才刚刚入职这家公司。之前,他找工作非常困难。因为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同类的公司中大多数企业都在裁员,想找一份能稳定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第一份工作找的很快,那是他毕业之前实习找到的一家公司。那时候他对工作要求并不高,毕竟是实习生,只要能学到东西,工作累点也没关系。于是他找到了一份成立时间不长的公司。出人意料的是,这家公司的工作不是很忙,员工也不多,算上他只有八个人,公司的工资不是很低,他还以为自己运气不错,这里很适合应届毕业生用来过渡。结果没想到干了三个月一直都没发工资,他一直坚持在干,可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公司老板直接宣布公司不干了,倒是给了员工一笔遣散费。后来才知道,原来公司成立两年多一直没有产生过利润,平时做的项目只是公司老板在网上接的单,怪不得那些工作都这么简单。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家公司规模不小,是一家外包公司,专门给一些国有企业做系统。他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学到了不少东西,虽然也是经常加班,不过他对此并没有怨言。之所以最后离开这家公司,是因为公司的项目上线了,不需要那么多人在这个项目上了,所以项目总监把一年内新招的员工全部裁掉了,只留下几个项目经理负责维护项目。
最后他找到了这份工作,工作地点在市中心区域,离他租的房子比较远,但是公司的待遇还不错,是一家已经成立很长时间的公司,人员流动不是很大,不过他还是有一些担心。因为他来了之后,已经有好几个三十五岁的员工被裁员了。也就是说,他还有九年的时间,要不就争取升职,要不就做到技术骨干。升职对他来说有些难度,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比较内向,不懂讨好领导,阿谀奉承,只会踏踏实实的干自己的工作。而且他的领导也干的好好的,不会随便的调动,没有机会升职,或许有新的项目可以交给他负责,不过那就得看运气了。所以,他自己努力学习技术,而且不止学一种,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很多的编程语言,所以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在技术上超越自己。他在公司不止负责一个项目,不过,话也不能说的太满,难免过几年会不会有新的毕业生能够取代他的位置。在加上现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也不能说自己绝对不会被替代。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其中一名同事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上传完成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今天这么快?”
“辛亏我白天已经打包了一部分,不然还要等好久呢。”
另一名同事问到,“明天开始测试没问题吧?”
“可以,明天就开始,时间不多了,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唉,”他叹了口气,“这一个月估计还是得每天加班吧。这一开始测试,肯定到时候又有很多问题。”
“不一定,之前我们写完的那些功能他们都测试过了,这次打包完只要测试新需求就可以了。”
“说不好,”一位同事站起身来说到,“我们改了不少东西,也许会有参数变动导致之前的功能出问题的。”
“就算有也不会太多。”
剩下三个人也都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了。一边收拾一边七嘴八舌的聊天,有人提议要不去一起去吃点夜宵,但是被其他人全票否决。
“都这么晚了还想吃夜宵呢?”
“夜宵不就是半夜吃的嘛。”
“我得回家了,今天难得下班早一些,我最近加班加的老婆天天骂我。”
“咱都连续加了好几天班了,你还真有精神去吃夜宵。”
“就是啊,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还是算了吧。唉,这一天天,完全不像生活,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
“是啊,到家都那么晚了,一天二十四小时,差不多有十八个小时都在外面。”
“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哪有这么长时间啊。”
“你想啊,还得算上路上的时间啊。我上下班通勤加一起就要将近四个小时。这个时间也得算进去啊,我说的是在外面。”
“那你住的远,没办法。”
“废话啊,这附近的房子我可租不起。你说的好像这是我的错一样,公司天天加班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加班费,都是义务加班。要是不用加班呢?哪怕给加班费呢?也不至于这么苦哈哈的吧。”
“算了吧,别想了,现在哪有这样的公司啊。”
“唉。”
众人在一声声的叹息中离开了办公室,关好灯锁好门之后,一起乘上电梯下了楼。
现在还不到十一点,还能赶得上地铁。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家里住的比较近,骑共享单车很快就到家了,还有两个人是开车上班,在附近找了一条小路,把车停在那里不收费,然后也骑车来到公司。而他每天都坐地铁上下班。几个人互相道别之后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走出的写字楼,如此宏伟的建筑,而且造型很奇特,像一个玉米一样,一共大约八十多层,目之所及的楼层全都是黑的。他转回身,向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地铁站很近,步行只需要五、六分钟就到了。此时街上只有零星的一两辆车驶过。隔着一条街那里就是一个商业步行街。这边已经没有行人了,可是那里还是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唉,怎么这么多人都不需要上班呢?生活如此惬意。”他感到非常迷茫,“也许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苦恼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走进地铁站,过了安检之后下楼等着地铁进站。地铁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个时间应该是今天的倒数第二趟地铁了,再下一班就是最后一班了。在这条线路坐五站之后,还需要换乘一次,然后一直坐到倒数第二站下车,下地铁之后还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相比于骑共享单车,他更愿意用这点时间来散步。每天都在公司坐着,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浑身都僵硬了,还是走一走更舒服。
地铁来了,他上车之后找了个座位坐下。列车上没有几个人了,他坐的这一节车厢除了他还有一个男人,看起来比他还要小几岁,但是好像有些流里流气的,染着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特别干净。拿着手机在看短视频,声音还开的很大。他觉得很吵,于是站起身来,走到旁边那节车厢坐下了。对方看了他一眼,打量了一番,然后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重新坐下之后他干脆戴上耳机听起音乐来了。一边听音乐一边在思考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实际上那不是什么规划,他根本没有目标,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知道自己很普通无法成就一番事业,但是总归要生存下去。他现在工资不低,而且他也比较节俭,工作这几年已经存下了一些钱。
他不是奉先本地人,大学是在奉先上的。上学的时候他一直在勤工俭学,课余时间就去打工。毕业后留了下来,租了一套小房子中的一个单间,房租倒是不贵。因为他的房东一共有十几套房,平时不上班每个月靠收租生活,所以单个房间的房租收的都不多。每次想起他的房东就感觉到他每天这样加班,辛苦的工作到底有没有任何意义。他在怎么努力也买不起十几套房子。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不等待再存一些钱,干脆辞掉城市的工作,回老家去自己做一点小生意。可是每次他都会否定这个想法,他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可没有失败的资本。
“唉。”他又长出一口气,心想自己太失败了,人生就只能这样过吗?日复一日的工作、加班,只为能赚点工资,给别人当牛做马把身体都熬坏了,最后把钱都花在医院里。从小到大他各方面都很一般,长相一般、学习一般、工作能力一般。现在工作方面还算不错,好在技术学的扎实,但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依然没有长大,心里年龄一点都不成熟。而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谈过恋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最近这两年,家里还催着他相亲结婚。其实他对相亲很反感,但每次都得硬着头皮去。
他不喜欢社交,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所以才选择了这个行业,“可能这也是我没谈过恋爱的原因吧。”虽然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不过已经比其他行业好多了。他这个岗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把需求写好,把漏洞改好,其他的沟通基本不需要。
这样的生活他看不到出路,看不到未来。他从没想过一夜暴富或者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只想能有自己的时间稍微享受一下生活,哪怕只是能睡到自然醒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侈。由于经常的熬夜加班,他看上去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要老十岁,甚至有一次在外面有一个大学生样子的女孩找他问路,居然叫他叔叔。不过当时他没有觉得惊讶,告诉那个女孩路线之后他只是笑了笑,毕竟像他这样的生活作息,不老才怪呢。好在他没有其他的不良嗜好,抽烟喝酒一概不会,夜店这种地方更是从来没去过。所以他至少还没有开始掉头发。
他机械性的换乘、上楼、下楼、等地铁、上地铁、下地铁、出站。走出地铁站,外面的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不过他发现有一个人站在地铁站口,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他没有理会,向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向住的地方,现在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本想在路上买一些吃的当作夜宵,因为晚上他在忙没有好好吃饭,现在有些饿了,可是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什么都买不到。“还是回家吃点吧,可能还有面包一类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家”,他想到了这个字,他住的那间小出租屋根本不是他的家。从上大学开始算起,他在这个城市已经八年了。不过他从没觉得自己能融入这座城市,他在这里没有家,那个小房间只是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这样说也没错,他每天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要长的多,回去之后洗个澡就睡了。
他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只是偶尔会因为迷茫而感到失魂落魄,他依然能感受到人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巨大差异。他知道自己的现状已经算是很好了,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如他,可他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只能尽量做到独善其身。
“算了,想也没用,整天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做点什么。”他自言自语道。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决定现在开始要为以后做些打算,万一有一天被裁员了,也好有个准备。
他拐进了一条小路,每天他都从这里经过,从这里出去之后向右转,在走上三百多米就到了自己住的小区了。这一小段路只有一百多米,虽然没有路灯,不过他一个男孩子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就在他拐进来之后,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当中,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在听歌,所以刚才完全没有意识到。当他拐弯的时候才发现后面有两个人,距离他不远,大概只有不到三十米。他停顿了一下,发现那两个人放慢了脚步,他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人是他刚上地铁时那个一直外放短视频的人,另外一个就是他走出地铁站后看到的那个正在等人的人。
他看到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正在商量什么事情,于是把耳机摘了下来,不过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并没有特别在意,觉得应该只是巧合,然后继续走着。可是他越来越紧张,因为那两个人也跟着他拐进了这条小路,“这么巧吗?”他心里有些忐忑,因为那两个人的状态让他有些担心,他怕被抢劫。这附近虽然有居民楼,但是就算他大喊的话也不一定会有人听得见,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休息了。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家了,他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后面的两个人也提升了速度,他不由得额头冒汗,“快走出这条小路了,转过去后马上找个地方先躲一躲。”他不停的劝说自己要淡定,短短几分钟的路让他感觉一直都不到头。
就在他刚刚走到路口的时候,一辆面包车不偏不倚的停在了他的面前,“糟了,难道他们是一伙的吗!”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车门已经打开下来了两个人,他马上转头想跑,可是刚才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就站在他面前,“你们要干什么?”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头晕目眩,最后的一点意识让他知道他被人捂住了口鼻,“是迷药!”他还想挣扎,可是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就这样晕了过去。
奉先市公安局武华区分局接到报警,年轻刑警正在和队长汇报情况,“一名男子于前日晚上下班之后一直没去公司,他的同事和公司领导无法跟他们取得联系,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了。”
武华分局的刑警队长年纪不到四十岁,头发已经花白,身材也比较消瘦,但绝不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相反他的肌肉还算发达,只不过平时的穿着隐藏了这一点,而且身高也不低,将近一米八五的个子,看上去是个壮汉。
“难道是又一个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很有可能吧。”
队长马上下达命令,“你带上人赶紧过去,先问问情况。”
“要不要通知市局呢,队长?”
“你先去看看吧,万一只是和家里闹别扭离家出走呢?这样的情况以前有很多,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带入主观想法,别再跟之前一样,我们找了好长时间的线索结果过了两天人家自己回家了。”
“是。”
年轻刑警马上走了出去,叫上同事一起去找报案人。
驱车来到市中心的万塔写字楼,这里正是报案人说的公司地址。找到报案人之后,两名刑警开始进行问话。
“先生怎么称呼?”
“姓陈,陈伟。”
“你和失踪人是同事?”
“我是他的项目经理。”陈伟带着一点骄傲的表情说到。
“我不是很关心你的职位,说一下你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间。”
陈伟稍微有些不满,“周日,我们有几个人一起加班的。”
“具体说一下,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下班之后谁和他一起走的。”
“那天我们差不多都是九点到的,加班到奖金晚上十一点,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们就一起下班了。他是自己坐地铁回家的,没人和他顺路。”
“第二天呢?周一他没来上班是吗?”
“对,他不会翘班的,平时连请假都很少,我们就一直给他发微信打电话,但是始终联系不上,然后就报警了。报警之后你们说要等四十八小时才行,我们就等了两天一直还试图联系他。不过他没有紧急联系人,他也不是本地的,我们只能一直打他的电话。然后刚才又报了一次警。”
“他叫什么名字?”
“林文宇。”
“你们公司有他的住址吗?”
“有但是信息不全,他入职的时候没有写完整住址,我们一般也不会收集员工的信息。”
“那有人知道他住哪吗?”
“我们都只知道个大概,他每天上下班坐地铁,在附近坐三号线,然后再春华路换乘六号线一直坐到大学城站。”
“你们不知道他住的小区名字吗?”
“不知道。”
“也就是说他下地铁之后怎么走你们就不知道了。”
“对。”
“周日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上地铁吗?”
“呃,没有,我刚刚说了我们不顺路,不过我们可以确定他去地铁站了。”
“这样吧,麻烦把周日当天一起加班的同事叫过来,我们再跟他们聊几句,然后麻烦你找人事部门的,把刘文宇的资料给我,我们去查一查详细的信息。”
一小时后,两名刑警回到了分局。
一周之后,武华分局将这起案件上报给了市局,并案调查。
“已经是第七起了。”武华分局刑警队长懊恼地说,“这事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