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省江州河滨区
县城半旧不旧的民房里，太阳让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大片，正好让李小鱼可以双眼呆滞地望着天空，手脚麻木地打理红色大瓷盆里的韭菜。
时不时回过神来，总会无奈地瞄两眼还在替他张罗相亲的王阿姨。
李小鱼的心里终归还是有点愧疚，王姨确实操碎了心，但是老是相不成，他也并没有什么办法。
相亲在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哪怕是在这个小县城，也只有被选择的余地。
他是矛盾的。
当然也渴望爱情，可爱情的代价，不是他一个小城打工人能负担的起。
“王姨，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不想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最近请了三回假，再请领导也不一定批了。”
相比于忍受女孩挑剔的目光，好像朝九晚五的工作还能更自在一点。
王阿姨的眉头几乎皱到了半空中，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穿过了厨房和客厅间万里虚空，捂住了李小鱼那张想要继续输出的嘴。
“闭嘴！都这个年纪，再不给你安置安置，我怎么对得起你爹你妈？！”她按住手机的麦克风口，此时凶悍的像头母狮子。
“欸！欸！是小月的妈妈吧，欸！是这样的，我们家小鱼想问问后天有没有空见个面啊！对！对！哎呀！放心，我们家这孩子老实，人长得也正派，还踏实！对！那说好了！好！麻烦了！”
王姨放下手机，揣进了满是油污的围裙兜里，没什么好脸色，利落地拿起地上的瓷盆，钻进了狭小的厨房。
“明天去把头发理理，给人一个好印象。”
她的背影忙碌着，翻炒声和她的催促声，让李小鱼好似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真是个遍地黄金的淳朴年代啊。
他当然很渴望一甩手，直接像是网上大城市白领喊出的那样，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不要你插手我的婚姻。
但毕竟网络和现实是两个世界，忽悠小孩的口号不能当真。
王姨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还在乎他的人了。
尽管她唠叨，话多，还总喜欢瞎操心。
有时候，李小鱼挺喜欢那个词的。
相依为命。
他从茶几里抽出遥控器，熟练地打开那台用了十来年的电视，到现在王姨都不愿意换一台网络电视。
还在用卫星锅，就看那仅有的几个台。
不过也够用了，老剧来回播，新闻哪个台都有。
“现在您正在收看江州新闻，昨夜天山花园出现一起极其恶行的袭击事件，死者为一名三十七岁的女子，现警方判断凶手正是其现年四十岁的丈夫，在逃……”
这时候，王姨端着热腾腾的韭菜炒蛋，从厨房里转个身送出来。
“快，接着！别看了！”
“真是的，哎呦。这事我昨天就听说了，死的那个女的，就是你姑妈的一个远房表亲。”
“说是一对夫妻，原本感情很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突然就疯掉了欸！”
“邪乎的很。”
李小鱼轻哼一声，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哪有什么疯不疯的。感情好也可以装出来，就像朋友圈一样，大家都过得不咋地，但这年头不装也不体面。
“害，无非是钱财仇怨呗。”
王姨把饭盛好，端出了门。
“这么说话的！我告诉你啊，小鱼，这事邪乎呢！这世界上神神鬼鬼的，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
李小鱼打心底里反感，敬了不就等于信了？
总是自己骗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
“嚯，那要这么说，相亲还有什么意思，反正到时候人家一不开心，说离就离。”
“我父母好不容易给我留个房子，说不定还得分出去。”
“看看人家，一言不合还砍人呢。”
刚说完这话，下一秒李小鱼就后悔了，他双眼皮狂跳，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王姨瘦小身躯上那令人恐惧的气场。
他咬着牙，心想这回是真碰上逆鳞，敢在王姨面前说相亲的不是，阎王面前蹦迪，嫌自己命长。
骂就骂吧。
忍着一阵子，自然就过去了。
可过了几秒钟，只见王姨还是那样铁青着脸，杵在原地，浑身不停的颤抖。
王姨这辈子吵嘴掐架，入厂下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李小鱼顿感不妙，他甚至自己都没发觉手心已经开始冒着虚汗，刚要抬手去扶。
“王姨……”
啪！！
一声利落的耳光打的李小鱼眼冒金星，等他缓过神来，只见王姨面色煞白，没有三分人样，眼眸中的怒火和恐惧参杂着些许无力。
“来！你过来，李小鱼！翻了天了你！！我跟你说这些，都敢顶我的嘴了是吧！”
“晚饭别吃了！滚！有多远滚多远！我是心疼你那命苦的娘，你算什么东西！？”
“滚！”
……
李小鱼在街上走着，人却有七分恍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真没以为王姨会把他赶出去。
他本想死皮赖脸讨个饶，莫名其妙的反倒成了火上浇油。
王姨拖着扫帚把子，硬是把他给扔出去了。
方才的天色本就不好，现在天空中果然雷鸣阵阵。
“要下雨了……”李小鱼咂咂嘴，很想吐槽这倒霉运气。
他找个马路牙子，往那一坐，望着老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出门太急，没带伞也没带手机。
啪嗒。
“这雨水，怎么有股腥味？”
他顺手抹了落在脸上的雨滴，可手感又有点怪异，还有些粘稠。
这是……？
他的眉眼中满是困惑，一瞬间有一种剥离感，这是不是梦啊，怎么雨水和血这么像呢？
李小鱼揉了果然揉惺忪的双眼，下意识的抬头看天。
“啊！！！！！！！”
他刺耳的呐喊响彻整条巷子，行人们也停下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依稀能看到，这是一颗人头，看不清模样，血肉已经被刀剥的差不多，赤裸裸的白骨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动着。
从民房的二楼窗户扔出的瞬间，李小鱼抬眸正好和头骨上耷拉的眼珠，四目相对。
满目血红。
一瞬间，所有人摒住了呼吸，空气比水都粘稠，终于有人的心理突破了极限，因为有些路人和王姨一样，看到了那个现在已经被封禁的视频。
他们还记得视频的里的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能对着邻居的镜头，一刀一刀把自己的妻子杀害。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女人可是上好的血气炉鼎啊。”
“你旁边有就现成的，为何不用？”
随着拍摄者的昏迷，视频戛然而止。
“是！是那个疯子！杀人犯！他就在附近！！”
“快！快跑啊！啊！！！”
谁也没注意到，作为第一目击者的李小鱼，悄然无声消失在了现场，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
在他整个人失去意识的两三秒，血红色占据了全部，周围的一切都在具象的扭曲。
这年头，还有疯子搞这一套，阴魂，茅山术，唬人的东西……
还是缺乏核心价值观的教育洗礼。
恐惧完全阻挡不了李小鱼吐槽的本能。
失重感袭来。
李小鱼的身体仿若灌入了三四公斤重的铅一般，心底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充斥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呼……
一声粗重的喘息从他沉闷的胸口划过干燥的口腔，吐到浑浊的空气中，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再吸入更多的尘埃，以维持残躯的运转。
炽热的火浪，一圈一圈缓缓的扩散开，不断的灼烧着苦力大军。
李小鱼的心中一丝灵性萌动。
他还活着。
也是，被吓那么一次，也不至于丢了命。
心有余悸的他，小心的感受着久违的身躯。
可这也太不得劲了，作为一个21世纪的现代年轻人，平日里遇见最多的也只是熬夜暴饮暴食造成的体虚。
可这般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肉体足以拖垮任何人的灵魂。
他拼命克服着昏厥感，终于些许光亮渗入了眼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矗立在山巅的血红莲花状的宝塔底座，每一片巨石雕刻而成的莲叶早已被地脉中的烈焰烧的通红。
周围的人不管男女老少，眉目间满是死气，疲惫不堪，但都麻木地前行着。
“这……是……？”
在这震撼的景象面前，李小鱼被自个沙哑的声音吓了个半死，这拖长又刺啦的音调，平生罕见，磨人耳朵。
见无人回应，自己的身体又不受自己控制的背着巨物，朝着山顶缓缓走去。
他心底不由得泛起阵阵恐慌。
似乎有一个难以接受，但是又无比可能的答案。
这……在做梦？
总不可能是穿越吧？！！
“嘿！真少见啊，是个同类？”李小鱼身边的老者倒是忽然开了口，但这语气中莫名其妙的带着一丝笑意。
李小鱼空洞的双瞳中闪烁着异动，他不知道这老人这是谁。
更不知所谓的同类又在代指什么。
独属于小人物的谨慎，让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用装，小东西，还有点小心思嘛……”显然在这种地界，说话也是要费大力气的。
“这里的土著，得了升仙令，都是仙种，为了拼死进入仙界，耗光了全部力气，只剩下一丝精神来完成尊者的考验。”
“你我这种外来者，元神中倒还有力气，说上两句闲言碎语，解解闷。”
李小鱼的双眉不自觉的抽搐着，他的确是……
穿越了。
擦！
金手指呢？金手指救救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