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块泥巴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如果一座海峡,如果你朋友或者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损,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所以千万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致敬令人敬佩的恩内斯特·海明威,和写下丧钟为谁耳鸣的诗句的约翰·唐恩先生。
一个混蛋的世纪,总有这么一个混蛋的开头。
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久得我都要忘了是哪个混蛋坐在哪个巴黎的混蛋吧台告诉我这句话,但毋庸置疑,我的确听到了这么句话。
八十四年前,一个同样混蛋的英国人也这么对他隔壁喝得快不清醒的法国人同样说了这么句话。
“一个混蛋的世纪,总有这么一个混蛋的头。”
“这恶心的日子真是过个没完,法国的蠢狗建筑师真该把厕所建在法国宫殿的围墙内,而不是让所有人跟印度人一样满地撒尿。”
“你喝醉了,罗斯。”
“放屁,我可是这里唯一坐过电梯的英国人。”
旁边的人有些歉意地朝那个半梦半醒的法国人和一边的酒保挥了挥手。
他托起醉汉的半个肩膀,“别说了罗斯,你让人觉得像那个混蛋人活在法国的蠢蛋男主角。”
“哦,是吗?”
罗斯用模糊不清的声音突然说了一句法语,然后用醉得不成样子所以转不开的身子,假模假样地对着空气行了个哆嗦个不停的脱帽礼,“你好,先生,我叫罗斯·库珀,我的朋友脑子有点问题。”
随后用力地朝周围挥了挥手,仿佛刚刚结束一场长达数个世纪的伟大演出,刻意提高嗓音模仿俄罗斯人的口音用法语朝身边的一切粗鲁地致敬道,“永别了,撒尿的万岁法国!”
扶着罗斯的男人看起来比罗斯年长一点,也显得更斯文,更文明一些——一个穿着深卡其色军外套的少校“先生”在法国。
他朝一旁挥了挥手,一个中士开着吉普停在了路边,少校把骂骂咧咧的罗斯勉强塞到后座,随后轻快地跳上了副驾驶,头也不回地对已经摊在真皮座位上的罗斯说了句,“你他妈真该去吃点安非命,罗斯,你让我把脸丢尽了。”
“回营地吗,少校?”对比之下,显得青涩不少的中年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少校,偷偷瞥了眼满嘴胡话不停骂人的罗斯。
“回,先送他,你知道路吧?”
“知道,少校。”
“那就开吧。”
“好的,少校。”
“少校,我们明天真的就开拔吗?”
“我找不到我的下士杰克……”
罗斯从宿醉中醒来,除了歌声,他的意识只剩下头疼欲裂的痛楚,他感觉他的天灵盖正被一个人徒手地掰开,而那烦人的歌声又吵得不停,他几乎没法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感觉自己被留在了喝下的酒里,他的胃有些火燎火燎的痛,他明白这是他连续半个月没吃过一顿早饭的惩罚。
他深吸几口气,潦草地把衣服套好,他在房间里始终低着头,他尽力不去看镜子中的他自己,他害怕,担心偶然一抬眼镜子中只有一张陌生的脸同样凝视着他,害怕他不如记忆中他看起来那般年轻。
他草草地走出了营房,差点忘了自己的帽子,没有洗漱也没意识到自己一边翘起的领口。
“你们都集结好了吗?”他强装自己是一个深谙世事的军官,他总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幻想自己是拿破仑,而此刻他正望向那支伴随他半生的近卫亲信,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他的潦草模样。
“是的,长官!”一个前排的年轻人向他敬礼。
他看着他青涩的脸,干净的下巴,爽朗的面孔,高挺的鼻梁,狭窄的鼻翼和那双迷人的,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睛,心中却没由头地升起了一团郁闷很久的怒火。
他强压火气地慢慢挪到这个显眼的侧身,随后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富有弹性的触感透过他的靴子只扎他的脑门,令他正燃烧的火气又莫名多上几分,他大声地发泄着,似乎这能消解掉一切的不愉快。
“你和你的疝气一样惹人烦,滚蛋。”
年轻人不明所以,迷雾般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罗斯,像是迷路的鸟,罗斯从他的眼神里甚至没有看到一点火气,他感觉心脏瞬间炸裂,他几乎想给这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的脸上来上一拳,再一拳打爆他的鼻梁,看着他断裂的鼻脊在他的皮肤里滑动,但瞬间过后,似乎这一切火气又伴随着这瞬间消散了。
年轻人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他用力地把手往下拉了拉。
他一定认为这酷极了,罗斯在心里暗暗嘲笑。
但他没有表露,只是对这个傻傻的年轻人回了个虚伪的微笑,随后给了一旁的上士一个眼神,然后就自顾自地走向指挥所,在那里,昨晚的少校正和一个有些驼背的上校还有一个副官凑在一起抽烟。
少校朝罗斯丢了半包烟,“我们真的要动身了,罗斯。”
“那又怎么样,情况总不会比我们这位擦不好口水的上校更糟?”
上校有些不爽地给少校递了一个眼色,少校看到他浓重的眉毛一高一低的表情,几乎要笑出来。
但他忍住了,对上校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转头对罗斯说:“你先连部吧,我等会过去找你。”
望着罗斯离开的背影,上校仿佛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又想起宿醉的上尉对他的无理,上校有些不悦,猛吸了一口烟,对少校说,“卢森堡已经完蛋了,荷兰比利时情况也很糟糕,德国人恐怕很快就打到法国了。”
“关我什么事?”,罗斯折返回来,他没带火柴,只好向上校借了一下打火石,点起烟,“法国人就算完蛋了也跟我没关系。”
上校平静的眼眸就那么扎在罗斯脸上,老实说,罗斯什么也看不出来。
罗斯于是晃了晃头,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再见,上校先生。”
这回上校目送他完全离开才重新开口,“他一直这样吗?”
“像个喝醉的混蛋一样?”少校狠狠地吸了口烟,看向上校。
上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校,默认了他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少校吐出个烟圈。“他从西班牙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真的是红色份子吗?”
少校明白了,他得确保他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
“他什么也不是,上校,他是个白痴混蛋。”少校看向帐篷外,仿佛罗斯醉倒在那里。
“那就好。”上校猛咗了一口,“那就好,汤姆少校,那就好。”
“我们去哪儿,这次?”汤姆吐出一个烟圈,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下午,他和罗斯偷了一个外地佬的烟躲在菜地里抽烟,为了避免可能被人发现,他们总是一点点慢慢地吐出烟圈,为此他们咳嗽了一整天。
“向东走。”上校没有注意到汤姆游离的神色,随后小声地补了一句,也许是对自己说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1940年5月12日和13日几乎没给罗斯留下什么印象,除了一个又一个开阔地上的法国乡村,和一颗又一颗没结果的樱桃树。
之后的几天,他们也只是照例地在清醒的时候来一包热茶。
“所以,这个鬼地方叫根特是不?”
抽烟三人组又杵到指挥所门口的边上聊起了天,罗斯先开了口。
“这几天法国人打得可卖力了。”汤姆望着前线的方向,他们来得太晚,又或许是德国太顺利,他们还在卡车上听着烂泥路摇滚的时候,比利时空军和陆军就已经完蛋了,用那个疯子维尔纳的话,“哦、老爷,我们全完了!”
“对对对,他妈的一群卖力的狗在比利时。”罗斯不忘嘲讽一下。
上校瞥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汤姆,“听说南边的防线,那个地方,好像叫色当,几乎全完了,不少人都说德国人已经打到法国了。”
“好极了,蠢狗全完蛋了,我们现在应该立马回国,看着蠢狗完蛋再要回贝尔法斯特那块地。”罗斯甚至挥舞起双臂,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上校斯蒂芬森,我有一份来自师部的命令。”一个士兵飞快地跳下尚未停稳的吉普
罗斯和汤姆假装没看到新来的这个传令兵,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上校则拉开帘子走进了指挥所,“我等了很久了。”
“你知道吗,斯蒂芬森讨厌死你了。”
“知道,我是故意的,他看起来像个战争犯罪狂。”罗斯把烟蒂丢在脚下,用靴子狠狠地在烟上拧了拧,知道那根烟蒂成了个萎缩的螺丝钉,“机灵点,汤姆。”
汤姆没有再说话,他在卡车上也保持着沉默。
罗斯的连队被命令去接手由一个法国人防守的小镇,维尔纳在车上大唱起这是一个“大粪”小镇,于是大家也就这么叫这个小镇了。
“这是什么情况?”
车队停了下来,狭窄的路面一边是罗斯的车队,另一边是两辆冒了烟的卡车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大部分士兵都带着标志性的阿德里安头盔。
“还有他妈两英里才到小镇边上啊,这是什么鬼?”
罗斯跳下卡车,揪住看上去精神正常点的士兵,用法语问他的长官在哪,队伍稍后一些的一个白净点的人走了出来。
他戴着跟其他士兵相同的亚德里安头盔,但罗斯注意到他的翻领上别着一个小金属章,而且他的脸看起来比他身边的几个人更干净一些(哪怕只是相对而言)。
“几辆装甲车和一堆德国人的步兵攻击了小镇,我们击退了几次,还有几十个人在小镇里抵抗,去快点也许还能见到他们。”这个法国人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吃力地说了这么一段话。
也许法国人并没有说实话,他们尚未开到小镇边缘上的边缘就遭到了攻击,德国人在一个塔上架起了重机枪,将他们的头压在小镇外的公路两边抬不起头。
“哈里!”罗斯在大部分人后面喊着,“告诉你的迫击炮手炮击那个水塔或者什么塔,别管有没有人,先打他一轮。”
剩下的两个排随着罗斯在公路的两旁往前推进。
烟幕弹遮掩了他们前进的路线,罗斯和六七个人一起幸运地摸到了第一栋房子跟前。
罗斯打碎了一旁的窗户玻璃,两个士兵就先推开门,德国人在一个房间门口伸出半个身体瞬间射倒了这两个倒霉的笨蛋。
“妈的,我说等等。”可惜尸体没法回答罗斯了。
剩下三个人蹲在旁边看着罗斯,其中一个士兵瞪大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罗斯,他的步枪掉在他的脚边,他的两只手像个死人一样下垂,颤抖地像被狂风扇巴掌的树苗。
罗斯感到莫名的暴躁,这回他是真的暴躁。
“别他妈这样看着我,一听到手雷炸开,就往里面进,听懂了吗?”
德国人在房子里喊着什么,但是枪声一直没停,罗斯还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罗斯没再耽搁,自己熟练地砸窗,拉弦,丢进房间再低头一气呵成。
手雷砰得爆开,掀翻了客厅的一切,两个士兵冲了进去,但是德国人没有再把身体伸出来射击。
罗斯并没有从门进去,而是轻巧地从窗口翻了进去,然而两个士兵有些心急,已经先一步走向那个房间,“别进!”
已经晚了,一个士兵推开了先前德国人所在的房门,一声闷响从房间内传来,罗斯立刻低下头。
另一个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站着的他立马被气浪掀倒在地,与此同时,一个手榴弹从楼梯上翻滚几圈,落在了那个倒霉的士兵脚边。
罗斯在晕眩中似乎变成了复活节游乐场里那个年度小丑滚出的保龄球,也是这么一圈圈地在游乐场的石阶上头晕目眩地翻滚着。
凭借本能,罗斯强撑起身体从先前翻进房子的窗户又翻了出去,窗外已经多了几个士兵,那个先前瞪着眼睛的士兵依旧在原位,这回他用他蠢萌的眼睛瞪着另外一个士兵,虽然又有两个倒霉蛋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进了房间,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罗斯无心再喊,一切都是那么的徒劳,你没法劝解一个上赶着爬上绞刑架的蠢蛋回心转意,更何况在那短短的几秒。
罗斯缓了几秒,耳鸣渐渐消退。
“听好了,也许还有一两个德国人在楼上,往楼上丢手雷,然后进去一个个打死他们,明白吗?”
随后罗斯躲在一旁尚未倒塌的半堵墙壁后面,朝对街的房子喊道,“维尔纳,你拿下那座房子了吗?”
“当然,德国人在街尾那个商店架了把重机枪,我会从这边往前推进!”
罗斯举起枪射倒了对街从房子后尝试跑开的德国兵,德国兵伴随着枪响径直爬倒在草地上。
罗斯躲在房子后面,望向自己这边的推进,四五个士兵被射倒在房子与房子间的草地上,侧翼的田里有三个德国兵一直朝他们射击,但是那个士官蠢到让自己的人不要管他们。
罗斯很想给他的脑袋来上一枪,人们总是觉得更好的士兵才能当上士官,事实并非如此,更老的士兵就能当上士官,所以一个连队总有那么几头豪猪。
“你他妈的猪,先打掉田里的那三个人!”
罗斯的喊声并没有拉住那个士官不顾士兵的奔跑,反而吸引了德国人的射击。
在罗斯看不到的地方,那个蠢猪士官翻进了下一栋房子,射倒了两个德国人,然后往楼上扔了一颗手雷。
罗斯溜进房子,捅开了房子的侧窗,瞄向那三个德国兵。
他想起自己在非洲狩猎的时候,猎豹把牛羚压倒在身下,他就躲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猎豹划开牛羚的胸脯,而他只是静静地等到牛羚断了气才扣下扳机,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罗斯悄悄地在心里回味起射杀猎豹的那一瞬间。
只是这次,他瞄准尽头的猎豹和牛羚换成了人,但他没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