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元佑八年,雁门关外。
耶律洪基脸色阴沉,向着自己的八十万大军驰去。转身望去,萧峰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禁冷笑一声,朗声道:“萧大王,你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萧峰闻言,如遭雷击,心中那座危如累卵的大山终于是在这最后一块石头的重压下崩塌。
结束了。
萧峰一把扯开胸口的衣裳,胸口代表契丹人身份的狼头图腾分外醒目,大声道:“陛下,萧峰是契丹人,今日逼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说罢,拾起地下的两截断箭,运起内功,双臂一回,“噗”地一声,奋力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潮水般的黑暗涌了上来,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萧峰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一声“姐夫”,伴随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紫,又哭了……”
“阿朱,我来找你了。”
萧峰的意识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耳畔是呼呼风声,当日雁门关外,那位被父亲从悬崖下面抛上来的契丹遗孤历尽三十余年人世间的艰难辛苦,终究回到了那片悬崖之下,回到了他从未谋面的生母埋骨之地……
悠悠百年,南柯一梦,弹指岁月,沧海桑田。
萧峰过世仅仅三十年,立国二百年的大辽就在女真人的打击下风流云散,当宋国军民为曾经的仇敌灭亡弹冠相庆之时,却不知大祸已然临头。
靖康之耻,山河裂变,道不尽多少臣子憾,流不尽多少小民泪。建炎南渡,胡马窥江。隆兴北伐,恢复无成……
这百年,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封闭了山门,再不问世间事。昙花一现的逍遥派短暂地于世人面前现身后又隐匿了行迹。一位复姓独孤的年轻人被河朔群雄赋予了“剑魔”的称号。一本传说为无上武学秘宝的九阴真经引得五位绝世高手在华山大战一场之后归了一位天下第一高手……
百年岁月,磨灭了雁门关外那个伟岸的身形,而关外的风一刻没有停息,穿越百年,终于一路吹到了漠北的某处。
茫茫大雪中,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紧紧地抱着一名刚出生的婴儿,放声悲哭,仿佛这一瞬间,这几个月的九死一生、家破人亡都随着这个新生命的诞生烟消云散。
“啸哥,你看到了吗?这孩子和你长得多像啊?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这孩子顺利长大,将来为你报仇雪恨,杀了段天德那个狗贼!”
六年后,塞北某处。
萧峰幼小的身子斜靠在一处土岗上,身上的皮袄虽然半旧不新,却洗得干净整洁,看来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很在意自己孩子的母亲。眼前是十几只小羊羔,那双曾令无数强敌闻风丧胆的铁掌此刻拿着一根短短的鞭子。
“昔年曾经听二弟提起过他们逍遥派的大师伯天山童姥九十岁高龄返老还童,身形外貌一如六岁幼女。当时我还当二弟故弄玄虚,没想到两世为人这种离奇经历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萧峰喃喃自语,幼稚的小脸上是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与凝重。
这六年时间,从最初的震惊、无所适从、到后面在母亲李萍的悉心照料下终于接受了自己两世为人的新身份。萧峰心情大起大落,个中滋味无法对外人言说。
萧峰前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与生父也是多年分别。
这一世自己倒是有了细心照料自己长大的生身母亲,倒也真是一大幸事。然而从未见过父亲,稍大一点才知道原来自己出生前父亲就被一个名叫“段天德”的狗贼害死了,母亲被那狗贼掳掠,远走北地,九死一生生下自己,在这茫茫大漠中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拉扯大。
“段天德,你这畜生!”
萧峰眼中闪过孤狼一般的狠厉,将仇人的名字牢牢的刻在了心里。从知道此事起,萧峰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段天德这狗杂种给生父郭啸天报仇。然而一则现在年纪幼小,二来茫茫人海,上哪里能找到段天德?所以萧峰只得暂时忍耐,想等年龄大一些之后再作打算。
原本萧峰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牧人在塞外过一生,然而知道了生父的这段血海深仇之后,萧峰便上了心。六岁之后,萧峰便按照前世玄苦大师传授自己的那些扎根基,打基础的法门,偷偷地躲在暗处练习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仇敌。
萧峰端详着手中的匕首,绿色的剑柄上,“杨康”二字分外清晰。
母亲告诉自己,当日有一位道长路过牛家村,将两柄匕首送给了父亲和父亲的把兄弟杨大叔,还为两家未出生的婴儿起了名字“郭靖”,“杨康”,之后两家交换了匕首,自己手中这把刻着‘杨康’二字的匕首就是那时起得来的,一年前,母亲李萍将匕首交给了自己。
“郭靖,杨康,靖康。”
郭靖就是自己现在的名字了,那杨康据母亲说可能是自己的结拜兄弟,不知将来武功人品比起二弟三弟如何?
母亲李萍虽然没什么文化,萧峰却也从母亲含混不清的描述中知道了靖康二字连在一起的含义。
“大辽已经不在了,大宋也丢了半壁江山。我为了宋辽百姓不受战乱之祸,不惜背叛了结义大哥,却没想到,只是这‘金’国到底是什么来历?”
每每念及此处,萧峰总是不胜唏嘘。
天色快要黑了,萧峰正想招呼羊群回栏,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令萧峰身形一停。
不多时,东边一匹马慢慢踱来,马背上一人身穿黑袍靠在马鞍上,身形摇摇晃晃,终于是一个支撑不住,高大的身形摔下马来。
萧峰连忙上前察看,只是略微一扫,看清了那人面容,不禁面露喜色:“原来是你?!”
只见那人满脸泥沙,浑身血污,嘴唇干裂如同久旱的农田,用微弱的声音呢喃“水,给我水!”
萧峰急忙跑回他和母亲居住的帐篷舀了一大瓢水来递给那人,那人接过水只是咕咚几口,就将水喝了个一滴不剩,萧峰连忙又弄了一大瓢来。
一连喝了三瓢水之后,黑袍人恢复了些许精神,轻声道:“好孩子,有吃的吗?给我一点?”
萧峰连忙取来几块熟羊肉,那人狼吞虎咽的吃下,脸上有了血色,从地上爬起来,叫道:“好兄弟,多谢你。”说着,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粗大的黄金镯子递给萧峰,道:“给你。”
萧峰眉头一皱,摆手道:“草原上的朋友招待客人,怎么能要客人的东西?”
黑袍人哈哈一笑:“好孩子,好孩子。”将手镯戴回了手腕,撕下半边袍子包扎自己左肩上的伤口。
说话间,东边隐约传来马群奔驰之声,黑袍汉子满脸怒容:“哼,这是不打算放过我。”
两人出门东望,遥见远处尘土飞扬,人马不计其数,正向这边奔来。
那人道:“好孩子,你家有弓箭吗?”
萧峰摇头,显然对方要的是能打仗的强弓,自己家里只有母亲和六岁的自己,哪里会备着那玩意?
那人见远处旗帜晃动,又想到坐骑受伤,就是跑也跑不远,在此躲藏虽然危险,但此时此刻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只得冒险一试,于是对萧峰道:“我一个人打他们不过,要躲起来。”一指茅屋外的干草垛:“我躲在这里,你去把我的马远远地赶开。你自己也躲远点,别让他们见到。”
萧峰知道事关重大,闹不好会有性命之忧,然而他生来豪迈,最重义气,纵然两世为人也是如此。
那天他在放羊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两拨人打仗,其中就有眼前这位黑袍人,当时这人勇猛无比,一身骑射功夫在敌军中左突右出,萧峰最是敬佩好汉,如今这人落难来投,自己岂有赶人走的道理?
于是萧峰刷刷两鞭子抽在那人所骑黑马的屁股上,将那黑马赶走,萧峰自己也骑了家中的小马,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然而终究迟了一步,追兵望见有人,两名军士骑马赶来。萧峰骑了小马跑不快,立刻就被赶上了。
两名军士喝问:“小孩,看见一个骑黑马的汉子没有?”
萧峰一笑,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我一直骑着我的小马在这附近,并没有看见什么你说的骑黑马的汉子。”
萧峰虽然不喜说谎,然而是急从权,他倒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这谎话也是张口就来。然而这一番话却没有骗到两名骑马的军士:“胡说八道,刚才明明看见那家伙往这边来了。这附近又没有别的人家!”
另外一人说道:“这小子嘴里没句实话,最是可疑,带他去见大王子!”
说着,就来抓萧峰的胳膊。
萧峰哪里会轻易地让他拿住?
说话间,那军士的大手已经抓上了萧峰细小的手腕,萧峰手一翻,轻松摆脱了这军士的控制。随即右手在军士的肩膀上一推,左脚一带,那军士虽然生得牛高马大,却全然不会武功,又没有料到萧峰这样一个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孩子会这等高明的跌打擒拿手法。促不及防之下直接跌了个狗啃泥。
另一人见同伴倒了,大惊失色,挥拳向萧峰脸上打来。萧峰身子一矮,那拳头带着风声,从头顶擦了过去。
萧峰趁对方一拳落空,顺势一掌由下而上,打在那人的腋窝间,随即又是一带,那人向后倒了。
萧峰急忙抓住马鞍,小小的身子一借力,上了其中一人的大马。他知道小马驹跑不快,迟早被这两人带人来追上。却不料那马颇为灵性,感受到上来的不是主人,只是在原地打转,任凭萧峰怎么驱使就是不动。
萧峰心中大急,正想下马,两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小狼崽子,爪子挺硬,小看你了。”
正是先前被萧峰打倒的两人。
萧峰虽然前世打遍天下无敌手,然而此刻六岁孩童的身躯能有多大力量?是以仅仅片刻,两名武士就恢复了过来。
“这小孩子绝对有鬼,八成就是他把那人藏起来了。让大王子亲自审问他!”
萧峰被两柄刀夹住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由两名武士将自己捆起来,放在马背上,去见他们所谓的大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