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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课

武侠·传统武侠·11.83万字

连载 | 更新时间 2025-02-13 08:00

侠门司的设立为江湖侠客划分了四个等级,三十年后,一个年轻人踏上成为超等游侠的道路。这里是一大堆传统武侠的江湖恩怨、门派纷争,没什么新意。但有平行世界、逆转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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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公子狸猫

  十六年后,陈流风站在超等游侠的受封大典上,突然想起与师父纪如仇相遇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后来他能够自由穿梭于时间洪流之后,还亲眼回去看过几次。

  那是雨水三十五年夏季一个沉闷的午后,洪河镇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何大户家的公子何水麟站在旁边,正对着路旁那个彼时还叫小风的男童怒气冲冲:“我只说一遍,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小风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衣,这也是他唯一的衣服,与何水麟身上的锦衣纨绔形成强烈对比,他却依然挡在后者面前,毫无畏惧,眼睛里全是愤恨:“不让!张婆婆的猫不卖……”

  “啪!”

  话才出口,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将他打断,小风脸上霎时浮现出鲜红的掌印。

  “老子要买就买,轮得到你一个流浪儿说三道四?”何水麟高声喊着,明明是说给小风听,又像是说给官道上正停步看向此处的七八个路人听。

  小风脸上痛得直抽搐,却依然没有后退,只是眼睛里的愤恨又多了几分。

  朝他身后望去,只见路边摆着半张草席,一个老妪坐在地上正抱着怀里一只狸花猫瑟瑟发抖,草席上还剩了一半青菜尚未卖完。

  “猫不卖!”他仍是喊道。

  “打死你看你还多不多管闲事!”何水麟气急败坏,扬起的手掌变为拳头,就要朝小风脑袋上砸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扣住了何水麟的手腕,让那一记足以砸得小风天旋地转的拳头停在了空中。何水麟和小风一齐看去,只见一个负剑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马车旁边,皱着眉头,满脸胡渣。

  “怎么回事?”

  “这又关你何事?”何水麟怒意正浓,挣脱手腕,反问那人。

  “我是游侠,专管世间不平事,你说关我何事?”男子眉头皱得更深,看向小风,“小孩,他为何打你?”

  眼见来的是个会武功的游侠,小风犹如见到救星,立即道出来龙去脉。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游侠会成为他的师父,引领他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原来小风与身后的张婆婆乃是同村,今天张婆婆本在路边卖菜,何水麟乘马车经过,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只猫,便停下来想买。张婆婆直言不卖,何水麟却非要买,争执几句无果,他扔下十几文钱就要抢猫,正被路过的小风看见,连忙上前阻止,也就发生了游侠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我寻思多大的事,就一只猫,你让他买不就完了吗!”游侠道。

  “不能卖不能卖,这只猫要是没有了张婆婆也活不了了!”小风连忙解释道,“张婆婆儿女都不在了,家里只剩这一只猫作伴,平时她走到哪猫儿都跟着,有时候还会从河里抓鱼回来给她吃,村里人都说它有灵性,是她儿女转世来报恩的!”

  游侠一听,看了张婆婆和猫两眼,又转头看向何水麟,道:“看来这猫对人家很重要,你看她一把年纪了,没有猫说不定真就郁郁而终,你还是别买了吧。”

  “说破大天那也是一只猫!”何水麟见游侠劝他,怒气更盛,质问道,“我就买定这只猫了,钱也给过了,合情合法,你游侠又能怎么样?”似乎对他而言,眼前的流浪儿和游侠串通一气阻止他买猫,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莫大侮辱。

  “强买强卖也敢说合情合法?”游侠反问。

  “就算强买强卖又如何?十文钱一只猫,不服就去报官啊!大不了赔她五倍十倍!难道我出不起吗?”何水麟冷笑道。

  “你是不是有毛病?这就一只寻常土猫,你非要买它作甚?”游侠也有些生气了,叉腰问道。

  “我说买就一定要买!”何水麟面色狰狞,狠狠挑衅道,“实话告诉你们,这猫我拿来也没有用,就是给家里的大黑狗当玩物,我要看着它在后院里被大黑追着跑,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最后逃无可逃,被活活咬死!”

  此话一出,张婆婆抱着狸花猫抱得更紧,勒得猫都轻叫一声,小风也是浑身一颤,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就要开骂。却只听“铮”的一声,游侠突然拔剑,脸上的怒气比小风更甚。

  “怎么,你拔剑想要吓唬谁?”何水麟嘴上喊着,脚下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游侠没有说话,而是运转内功,霎时间气势大盛。但他没有出手,却是抡起整条手臂用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圆,接着以剑朝天朝地分别虚空刺出三剑。

  动作颇有几分古怪,甚至滑稽。

  何水麟原本还担心游侠持剑行凶,但看他此时装模作样,显然只是虚张声势,便立即长舒一口气,就要上前再度挑衅几句。却突然看到一道红光在眼前划过,接着才从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只见自己手臂前面冒着鲜血,一只手掌正好掉在脚边。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游侠斩下了一只手!

  游侠的动作来得太快太陡,哪怕是近在眼前的小风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鲜血溅了半张脸,接着,他才听到何水麟惊恐的喊叫——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再不给他止血他就要流血过多死了。”游侠看着一直站在马车前面的何府家丁,缓缓道。那家丁受他提醒,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脱下衣服给何水麟慌乱包扎,何水麟已经被吓破了胆,跌倒在地,背靠车轮不断挣扎,鬼哭狼嚎。

  “不要狗叫了!”游侠大吼一声,何水麟连忙噤声。

  “你这种人听不进半句良言好语,迟早也是个鱼肉乡里的恶霸,今日我斩你一只手,给你长个教训,免得日后惹出更多祸事。”游侠抬起左手指着他,缓缓道,“假以时日,你若感谢我,说明我这一剑砍得值了,你若不感谢我,也说明挨这剑挨得不冤枉。”

  话音刚落,让全场众人更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游侠再次挥剑,竟是把自己的左手也斩下!全无征兆,干净利落!

  “俗话说以牙还牙,今天我也不白砍你一只手,这只手就当赔你了。”游侠一面为自己包扎止血,一面说道。他痛得直冒冷汗,声音竟是丝毫没有颤抖。

  小风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两只手在他眼前被连续斩下,此刻就落在脚边,仿佛是从破损的泥塑娃娃身上掉落的残肢。他浑身战栗,全然没注意周围的路人早已吓得四散奔逃,也没意识到身后的张婆婆也惊恐地抱着猫逃走了。

  直到镇上的捕头带人前来把游侠按住,他才仿佛六神归位,眼睁睁看着游侠被带走。

  ※※※

  当天傍晚,位于洪河镇中的赵府府上,突然闯入一大群人,他们个个衣着光鲜,拖家带口前呼后拥,共同前来找管事之人说事。群情激动,直到夜色降临才终于离去……

  “这就死了?”

  那群人离去之后,赵府大堂之上只剩两人,一方文官打扮,一个武将穿着,此时说话的正是坐在主位之上的武将。

  “富家公子,声色犬马的,身子骨弱点也寻常。”那文官坐在左方的侧座,端着一碗茶,从容不迫地说道。

  “可他被带回镇子时还好好的。”武将神情严肃,看着文官道,“更何况牢里那个也断了一只手,但刚刚还在叫捕快快点给他送饭呢。”

  “你们习武之人不都喜欢说强身健体嘛,这还有何好说的。”文官饮下一口茶,将茶碗放到桌上,随即话锋一转,问道,“怎么说,卓统领,这人你杀是不杀?”

  “杀?这帮本地大户说他是山匪他就是山匪了?”被称为卓统领的武将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他们倒是说得一句比一句好听。怎么,难道沈司马也以为此人是山匪?”

  被称作沈司马的文官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着看着卓统领,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沈司马,现如今只有何府和这些大户的一面之词,行凶者连审都没审,我如何能定他的罪?难道沈司马当初在刑司就是如此办案的,连个章程都不走吗。”

  “卓统领好像有些张冠李戴了。”沈司马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道,“办案自是衙门的事,今日他们所言,自始至终都只指此人是山匪,该由贵军出面诛杀,可没有一人求你办案呐。”

  “沈司马当真以为他是山匪?”卓统领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冷声道,“沈司马在哪里见过山匪不打劫不扫荡,专门跑下山砍大户公子哥一只手,还当场赔一只手的,不妨说来听听,我下次也好开开眼界。”

  被如此讥讽,沈司马也不气恼,笑道:“现如今洪河镇周边山匪作乱,此人自称游侠却又不报姓名。来路不明,行为诡异,不是山匪是什么?”

  “沈司马,你明知若是按律上报刑司审判,此人顶多落个行侠不当的罪名,蹲个几年牢狱也就出来了,但若是由荡寇军断为山匪,却可以立即诛杀!这帮本地大户就是想趁着我荡寇军正好在此,要借刀杀人报私仇,你如此积极又是为何?”

  “呵呵,卓统领不愧机智过人,你若不点明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沈司马冷冷一笑,道,“我为何如此积极,你我心知肚明,只希望卓统领不要忘了我们大老远来此是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卓业心中自然清楚无比。

  半个月前,芩州知州的公子外出办事,回程经过洪河镇时遇到山匪打劫,所幸只丢了钱财,只是到家后依然愤怒不已,知州大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同样怒不可遏。芩州司马沈耀立即申请调集荡寇军前来剿匪,并亲自从芩州赶到荠州作为督军,这支以“飞廉”为名的荡寇军由荡寇校尉卓业领兵,来到洪河镇已经三天。

  “剿匪可不是你动动笔杆子写个文书那么简单,不费功夫摸清底细如何能够连根拔起?乱打一通拍屁股走人,山匪后脚便卷土重来,死伤百姓你担待得起吗?”卓业大声质问道。

  “卓统领,这帽子可别乱扣呀。”沈耀冷冷道,“贵军来此三天了,敢问这帮山匪的底细摸得如何了?”此话一出,卓业顿时语塞。

  这三天来卓业每日派人侦察,可这伙山匪藏得十分隐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寻得。同时他亦派人与镇上众多大户交涉,他们虽然满口答应协助,但行事并不积极,几天来也没提供多少有用的线索,剿匪一时难有进展。

  “卓统领,现在这些大户有求于你,你难道还不知应当如何处置吗?”沈耀趁热打铁,接着道,“难不成我说得还不够直白?”

  “区区偏远小镇上的几个大户,你堂堂州府的司马大人使唤不动?还得让我滥杀无辜来讨好他们才肯配合?这是什么道理!”卓业怒道,面色铁青。

  “哼,强龙不压地头蛇,放之四海而皆准。”沈耀冷笑一声,道,“所以现在才是个大好机会,卓统领,不给手底下的人好处,就没人全心全意给你干事,这点官场上的道理你该比我更懂。”

  “我只知道游侠也好山匪也罢,你我都说了不算,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下令的,荡寇军还是我说了算。”卓业起身就要离开,不想继续无谓的争执。

  “卓业!我劝你三思。”沈耀喊了一声,自觉失态,又缓缓道,“这帮山匪惹的可是知州大人,若是贻误战机任其逃走,知州大人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

  “担待你奶奶个腿!”卓业刚到门口,回头吼道,“我荡寇军虽然人少,但不是谁都能骑到我们脑袋上发号施令,今天就是知州站在我面前,我也是这么办!”

  卓业扔下这句话便走出大堂,沈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不再说话。

  卓业走到游廊,一个身着布甲的男童迎上前来,喊了一声父亲。卓业表情稍有缓和,问道:“一天都没看到你,又跑哪里贪玩了?”

  那男童没有回答,开口便道:“今天下午那个游侠伤人时我在场,他肯定不是山匪!”

  “你在?”卓业一惊。

  洪河镇位于荠州釜江郡,先有洪河驿站,后有零星乡民来此卖些茶水干粮。长此以往,不断有人定居,此处又颇为平缓,竟渐渐成为一个镇子。

  镇上只住着两百多口人,没有府衙,捕头赵大龙拿自家私宅地窖改作监牢,镇上的犯人在送往县城前都临时在此关押。沈耀来此后也借住在赵府,卓业便也来此议事,夜晚他则回到荡寇军在镇外驻扎的军营之中。

  当卓业父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出镇向着军营走去,不远处的小风也正好从驿站走出,向西而行。

  小风要回村。

  他已经从相熟的驿站小吏周四那里打听过了,今天那个游侠斩了何水麟一只手,虽然凶残,但事出有因,乃行侠仗义之举,顶多算是下手重了些。但他马上又赔了一只手,已是悔改,不管押送刑司还是侠门司,应该都不会重判。

  但想要轻判,还需当事人出面为证,要张婆婆证明他是为了帮她而伤人。小风并不清楚捕快有没有去找张婆婆调查事情原委,至少目前为止无人来找他,所以他打算先回村找张婆婆,求她先一步给游侠证明。

  周四闻言却摇摇头劝他算了,一个山村老太婆,断然不会冒着得罪本地大户的风险给素不相识的游侠作证,小风却不这么想——那游侠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张婆婆赔上自己一只手,张婆婆若连出面为他作证都不肯,岂不是忘恩负义吗。

  到底是多吃了几年饭,周四说得一点没错,当小风摸黑回到马村敲开张婆婆家门,刚说明来意就被拒绝了。

  张婆婆点灯让小风进了屋,她很害怕,一直哭,她说她虽然活了六十年,却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既害怕得罪镇上的何大户,更害怕动不动就拔剑斩手的游侠,她只想躲得远远的,什么都不掺和。

  她不断唠叨,后悔今天下地多收了青菜,后悔走十里山路去镇上卖菜,更后悔让猫跟着同去,一边说一边哭。

  “……就算你不去作证,捕快也要上门找你去问话,反正都是要去的!”小风急得大喊,不小心撞翻了油灯,屋子回到一片漆黑。

  张婆婆没有再点灯,她把小风赶出了门,不再理会,仍是哭。

  半夜下起了大雨,小风躲在茅草的屋檐下淋了半湿,又冷又饿。第二天一早,张婆婆开门见小风还在,又关上了门,躲着不见。到了第三天,张婆婆终于拗不过,答应去镇上给游侠作证。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家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又仔细锁好门窗,才跟着小风一起离开。这次,她养的那只狸花猫没有同去,就蹲在门口,静静望着张婆婆的背影缓缓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两人进了洪河镇,来到赵府向门口的捕快说明来意,那捕快原本懒洋洋的不想理会,听说是何家公子被斩手一案,连忙来了精神把他们带进府中。他长着一双细长眼睛,反复看了小风和张婆婆几眼,眼神里颇有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是去见赵捕头吗?”小风问捕快。他其实记得这个捕快叫陈小六,去年才正式当差,跟自己是本家,不过对方并不认识他。

  陈小六摇摇头,只说上面来了大官,现在不是赵捕头管事。

  小风还没来得及揣测上面来了个什么大官,刚穿过内门,就在院子里面看到了那个大官,他穿着一身丝绸青衫,腰悬玉佩,留着两撇胡子,正与捕头赵大龙说话。看着倒是和颜悦色。

  “沈大人,捕头,这两人说是前两天何公子一案的当事人,前来作证。”陈小六向前禀报,浑身上下毕恭毕敬。

  沈耀眼神中露出几分惊异,向小风二人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他们是特意来此为游侠作证并说情,是因何水麟强买在先,游侠劝说无果方才动手,恳求轻判。沈耀听得连连点头,夸道:“你二人知恩图报,也算是有心了。”

  小风十分高兴,忙问是否可以轻判游侠,沈耀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游侠行侠仗义乃天经地义,何罪之有,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给他作证完毕,可以回去了。”

  赵大龙站在一旁,全程没有说话。

  小风与张婆婆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满是喜色,他们完全没料想到这个大官如此通情达理,便连忙喊了几声感谢青天大老爷,之后被陈小六带出了赵府。小风喜笑颜开,把张婆婆送出了镇子。

  此时还没到晌午,不算太热,他站在阳光里面,只觉得浑身舒畅,不由得就地躺下,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只是这样的开心并未持续太久,下午,小风在找食时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天后镇上要处刑山匪,斩首示众,震慑同伙。小风心想镇上什么时候抓到山匪了,才听说山匪就是前两天砍了何府公子的那个人。

  救了张婆婆的游侠,为何突然成了山匪?

  小风连忙打听情况,终于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是何大户为了报复游侠而诬陷。随后他又反应过来,难怪今天在赵府见到的那个大官那么好说话,他也不过是在假装和敷衍而已。

  ——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游侠死。

  ※※※

  陈小六其实认识小风,毕竟镇上没几个像他这样的流浪儿,整天在街上跑来跑去,手脚却很干净。是他宁可饿肚子也从来不偷东西?还是他偷东西的手法比自己以为的更为高明?整个下午,陈小六都盯着道路对面的小风在想着这个问题。

  而这个流浪儿蹲在对面也看了自己整个下午,又是在想什么呢?陈小六突然好奇。

  天色渐晚,陈小六看到前面路口拐角处出现了赵大龙的身影,他连忙站直身子,迎接捕头回府。这时,他看到一直蹲在对面的流浪儿也站起了身,朝赵府门口走来——等了一个下午,原来是在等赵捕头?陈小六想着。

  赵大龙自然也看到了冲他而来的小风,他站在门口没进宅门,看这个流浪儿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小风走上前来,却没说话,先是看了陈小六一眼。陈小六心下一愣:嚯!竟然是有我还不能听的秘密?脸上却不动声色看了赵大龙一眼,得到了一个同意的眼神,便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吹着口哨,又干脆拿袖子擦起腰间的官刀刀鞘来。

  “找我有什么事?”陈小六走开后,赵大龙冷冷问道。

  “我知道你跟施夫人的事。”小风面色冷静,以只有赵大龙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什么?!”赵大龙脸色猛地一变,他朝左右看了几眼,一把抓起小风进了宅门,来到内门前,这才急忙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都知道。”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偷偷把牢里那个游侠给放了。”小风道,“只要你把他放了,你跟施夫人的事情我谁都不会说。”

  “原来是这样。”赵大龙得知了小风的目的,稍显放松,随后又突然板起脸,冷冷道,“你一个人前来威胁我,就不怕我把你杀了灭口吗?”

  这时,一直强作镇定的小风才突然慌了,他只知道自己有赵大龙的把柄,可以威胁他,却没想过自己势单力薄可以被他轻松灭口,现在又已经进了赵府,可谓是逃无可逃。他一时间愣在原地,嘴里“我……我……”的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时,赵大龙突然露出惶恐的表情,“难道你跟山匪是一伙的吗?我跟施夫人的事情是山匪调查出来的?”

  小风见赵大龙突然如此害怕,连忙抓住机会点头道:“没错!是山匪让我来传话的!你就算杀了我山匪也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只有放了游侠才没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大龙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谨慎地问道,“这么说来,这个游侠其实也不是游侠,而是个山匪,所以他的山匪同伙才派你来要挟我,铁了心要把他救出去对吧?”

  “没错!”小风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山匪不止有你的把柄,其他很多人的把柄都有,你最好现在就把牢里的……”

  小风突然停住了说话,因为他察觉到不对劲,刚刚明明还十分害怕的赵大龙突然收起惧意,甚至还笑了起来,判若两人。他看到赵大龙看向自己身后,便也转身,只见后面不知何时已站着三人。

  一人是今早见过的那个大官,另外二人一大一小,身着铠甲,像是父子。

  “沈大人,卓统领,两位大人都已经听到了吧,这个小孩是山匪一伙派来的,牢里自称游侠的也是个山匪。”赵大龙微笑着向沈、卓二人禀报。

  “呵呵,卓统领,活生生的人证来了,现在你可还有话说?”沈耀看着卓业,笑道。

  卓业面色铁青,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小风,小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什么大祸,一时间不知所措。

  原本卓业随军外出调查山匪行踪,突然听说沈耀私自下达了处死游侠的命令,便带着儿子赶回洪河镇,要沈耀撤回命令。两人吵了一个下午,沈耀毕竟不占法理,眼看就要认输,没想到刚进赵府两人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但他也不能责怪眼前这个流浪儿,一个小小年纪的穷苦孩童,哪里斗得过赵大龙这种在江湖和官场上同时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老油条。

  “他哪里是什么山匪一伙!分明就是赵捕头引诱他他才这样说的!”见父亲没说话,卓业的儿子已经气得大喊道。

  “哎呀呀卓公子,您这无凭无据的,话可不兴乱说啊!”赵大龙拱手道,“刚刚这个流浪儿亲口承认了他和牢里那个都是山匪,卓统领也是听到了的,对吧,卓统领?”

  卓业还是没有说话,面色依旧铁青。

  “好,既然卓统领还是认为牢里的不是山匪,那就暂且放在一边,现在先来查查这个流浪儿与山匪勾结的事情好了。”沈耀收起笑意,脸上露出几分凶狠,“赵捕头,请把这个流浪儿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是!大人!”赵大龙得令,就要动手。

  “放了他吧。”终于,卓业开口了,只说了这几个字。

  沈耀了然,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平静,缓缓道:“卓统领,这个流浪儿也好,牢里的游侠也好,还有那个公子哥也好,这些全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离开之后永不再见,我们已经在他们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尽早剿匪立功,对你我才都有好处,你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说罢,沈耀从小风身边经过进了内门。

  卓业最后看了小风一眼,也转身离去,卓公子满脸焦灼神色,赶紧追上去。前院里,只剩下小风和赵大龙。

  “啪!”赵大龙狠狠甩了小风一个巴掌,打得小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小贼,凭你也敢跟我耍心眼!”赵大龙冷哼一声,道,“我拢共就跟那婆娘睡过两回,这都被你知道了,消息很灵通嘛,等这两个大人走了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滚吧!”

  小风跌跌撞撞来到街上,跑了老远才停下,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却十分愧疚,自己好像不仅没有救到那个游侠,反而还害了她。他坐倒在小巷口,失魂落魄。

  以后的很多年里,每当陈流风回想起这一天,他都会反复咀嚼后来师父的教诲:空有一腔热血并不能行侠仗义,智勇缺一不可,可如果没有满腔热血,智勇双全也是无用。

  入夜,小风仍坐在巷口,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却无心去找吃的。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小风被一阵香味唤醒,一睁眼,就看到一张面饼飘在眼前。

  “给你吃。”一个声音传来,小风这才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借着路边昏黄的灯笼,小风看清他是下午与两个大官一同出现、被赵大龙称呼为卓公子的那个人。他的肚子又叫了几声,却没伸手。

  卓公子把面饼塞到小风手上,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像是相识已久的旧故一般,说道:“我昨天找你找了一整天,还想你们可以为那个游侠作证的,没想到今天你们自己找上来了,可惜我们没有碰上。”

  小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卓公子已经自顾自说下去了。小风这才知道事发当日卓公子在镇外看到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也总算知晓上午那个大官下令处死游侠的个中缘由,同时他也得知,原来卓公子父子二人一直在力保游侠。

  “我猜这个何公子一定是被沈耀动了手脚才死的,可惜找不到证据。”卓公子最后说道,“何家秘不发丧,肯定也是觉得有蹊跷。”

  小风闻言,这才知道何水麟竟然已经死了,甚是惊讶。

  “先前不管我怎么打听,都没人敢说你和那个老婆婆的来历,这帮狗屎权贵,真的是一手遮天了,现在这样也算报应。”卓公子接着又道,“不过幸好他们还没敢去找你们的麻烦,哼,肯定是怕把事做得太绝了被父亲严查,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听到这里,小风本想说点什么,可一想到游侠明天就要被问斩,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了,我还没说我是谁呢!”卓公子突然拍拍脑袋,朝小风介绍道,“我叫卓亦寒,我父亲是飞廉荡寇军的统领,我今年九岁,你看着比我小点,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就叫你一声小风兄弟了。”

  小风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见卓公子如此热情,呐呐道:“好、好。”

  “这饼你快趁热吃吧,我们飞廉的火头军手艺不好,你凑合吃,凉了就更难吃了。”卓亦寒指了指小风手上的面饼。

  小风实在饿的不行,大口吃了起来,一口下去,才发现饼里还包了肉,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肉了。

  “哎对了小风兄弟,你是怎么有赵大龙把柄的?”趁小风吃着,卓亦寒饶有兴致地问到。

  小风边吃边说,讲起他的过往。

  他大约两年前才来到洪河镇,一次偶然被驿站的小吏周四瞥见他跑得很快,便被招揽给镇上跑腿送信,一来二去认识了很多人。平日里,他也帮人干些提水搬货的粗活,靠着每次微薄的赏钱勉强谋生。

  有一天,镇上的捕快老吕交给小风一封信,让他送去镇子另一头的小竹林,说自有人在那等候,他什么也没问便送过去了。前来收信的是个丫鬟,虽然遮着脸,小风还是认出那是施大户家施夫人的贴身丫鬟。施大户常年在外行商,很少回家。之后又不知从哪听说了赵大龙与妻子关系并不和睦的事情,说她一直带着孩子住在娘家……

  就靠着这样一点一点听来的琐碎信息,小风愣是拼凑出了赵大龙与施夫人通奸一事。

  其实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两百多人的镇子有很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往往都被小风不经意间察觉到了。只是小风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些隐秘之事谋什么好处,也不曾与人说起,直到听说游侠将被处死,实在无计可施,这才想出威胁赵大龙的办法。

  “你还挺机灵的,通奸可是重罪,这捕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卓亦寒说道,“不过他连这事都不遮掩也坚持要陷害你,沈耀肯定会给他摆平的,哼,官官勾结,小人得志。”

  这时小风正好吃完了,卓亦寒站起身,向他伸手道:“走吧!”

  “去、去哪里?”小风问。

  “当然是去救人啊,你不想救那个游侠了吗?”

  “你能救他吗?”小风连忙起身,惊喜地问到。

  “本来是救不了的,不过……”只见卓亦寒那尚未褪去稚气的脸上露出不少老成,看着小风认真道,“看到你如此拼了命也要救他,我堂堂荡寇军又怎么能输给你呢?”

  半夜的镇上空无一人,只有路边几盏破旧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卓亦寒领着小风朝赵府走去,转过拐角,小风看到陈小六靠在赵府门前,一动不动。

  “放心,这蒙汗药是军中调配的,比江湖上那些门派使的管用多了,万无一失。”卓亦寒拍拍小风的肩膀,拉着他朝宅门走去,小风胆战心惊,直到走近看到陈小六果然睡得极沉,这才稍微安心。

  两人一路摸进内院,小风既紧张又兴奋。

  “一共四个捕快一个捕头,加上丫鬟和老妈子两个人,还有沈耀,全都被放倒了。”卓亦寒低声道,“只要不去动他们,他们可以睡到巳时,醒来也不会察觉什么异样。”

  从捕快身上摸出钥匙,二人成功进入地窖,小风终于见到了他这几天心心念念想要救的那个游侠。

  “你们是谁?”游侠被关在铁栏后面,听到声响抬起头问,声音有些虚弱。

  “大侠!是我!”小风激动万分,压低声音喊道。

  “你是……哎?你是前两天那个小孩,你怎么在这里?”借着地窖里昏暗的油灯,游侠认出了小风,颇为惊讶。

  “他这两天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呢!”卓亦寒一边给铁栏开锁一边说道。

  “啊?你在救我?”游侠更惊讶了。

  当下,卓亦寒快速向游侠说道这两天小风想尽办法救他的事情,从请求张婆婆为他作证求轻判,到冒着危险独自威胁捕头要他放人云云,虽然算不得多么精彩绝伦、跌宕起伏,却也是这样一个流浪儿的竭尽所能了。

  游侠听完沉默了,良久,他轻声道:“我蹲过这么多牢狱,你还是第一个如此对我的人,真是感谢你有这份心意了。”

  “别说这些,我们快逃吧!”小风连忙摆手,就要去扶他。

  游侠却摇摇头道:“你们回去吧,我不会走的。”

  小风和卓亦寒同时大惊,正要问为什么,游侠却突然朝小风招招手,轻声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小风不明所以,还是走上前去,他看到游侠的左手包着一堆破布条,被染得鲜红,游侠却好像毫不在意。游侠又让小风靠近,在他耳边说起话来,卓亦寒十分好奇,又想那游侠故意说悄悄话就是不想让自己听到,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好了,你们回去吧。”游侠说完话,重新靠在墙上。

  小风的眼睛里全写着半信半疑,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选择相信游侠,让卓亦寒重新锁上铁栏,离开了地窖。

  “他跟你说了什么?”卓亦寒把钥匙原封不动放回捕快身上后,还是忍不住问小风。

  “我不能说。”小风只是摇头。

  第二天,赵府里面被下了蒙汗药的八个人果然没有察觉异样。午时,洪河镇几乎所有人都跑去了镇外看行刑,地点就在荡寇军扎营的空地旁边,连附近村子都来了不少人,沈司马和卓统领同时监斩。

  而此时在镇子的另一边,小风正蹲在路边百无聊赖地拿着棍子在地上乱画。

  他已经独自在此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这里是前几天他第一次见到游侠的地方,只是如今除了他空无一人,没有何水麟,没有张婆婆,更没有站在看热闹路人里的卓亦寒。

  那两只手去哪里了?

  小风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是被捕快拿走了吗,还是被野狗叼了去?如果是被拿走了,何水麟的手拿回去缝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不对,他已经死了,估计一起埋了吧。游侠的手不知道他们又是怎么处置的呢。

  地上的血迹早已被前两天的大雨冲了个干净,这官道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镇子对面远远传来了阵阵呼喊声,小风知道应该是在行刑了。听说荡寇军诛杀山匪都是一刀砍脖子,立即人头落地,鲜血飞溅,十分吓人。但对山匪来说,死得倒是极快,估计没有多少痛苦。

  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着,就在这时,小风突然看到地上多了一道影子。他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身前,右手持剑,左手伸在额头挡着太阳,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热了。”

  小风眼睛一亮。

  ——大侠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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